王達尼在菲林明道全速奔跑,背後是密集的腳步聲,有近三、四十名保安人員,正從後追捕著他。

「咪走呀──!」保安們全都年輕力壯,腳力一點不弱。

碰巧,港灣道有個老伯正踩踏單車經過,王達尼想都不想就把他叫停。

「我要徵用你部單車!」王達尼指著老伯大喊。

「咩吓!?」那名剎下單車的老伯,在看見如同喪屍追來的保安後,立即把單車踩走:「唔......唔關我事啊......」





王達尼彎身撿起一塊石頭,火速跑到單車一側,把石頭擲到車輪中。

「噠──」車輪受到硬物絆住,該名市民馬上摔車倒地。

「嗚......」老伯摔得很痛。

「遲啲十倍奉還俾你!」王達尼拾起他的單車,便騎著它繼續前進。

途經郵箱時,順手伸進去把訊號槍拿出。





那名保安總長見距離漸遠,決定採用第二個方法:「通知關口嗰邊封住!閂埋道門。」

「嗄......」王達尼站立式踏著單車,不時回望身後情況。

轉入到軒尼詩道,在大路上妄顧行駛安全的王達尼,很快惹來治安人員注意,並且勒令他停下。

因為灣仔倖存區是重新開放的經濟區,因此需要大量治安人員巡邏,防止這裡成為罪惡的溫床。

「喂!超速呀!」、「呢到係大馬路,唔俾咁踩啊!」、「你停低!」





保安之後,換到治安人員要把他追住。

「前面嘅市民幫我手捉住佢!邊個攔得住佢有好市民獎!」治安人員大喊。

或許好市民獎太過吸引,王達尼眼下只是經過的市民,紛紛瞪眼望他,呈現出狼貪虎視之色。

王達尼見狀,伸手入衣袋拿出自己的錢包,然後像灑種子般把籽撒到前方,派發到軒尼詩道大街上。

當下受到利益迷惑的市民,自然放下了王達尼這重要的目標。

「錢啊──!」、「執錢呀仔!幫手執呀!」、「唔好搶──」、「喂,我拎到先嫁!」

市民們圍成一團,每個人只管彎腰撿錢,把前路封得死死的。

無法急剎的王達尼孤注一擲,雙手把車頭拉高,然後帶著單車出力一躍!





烈日當空下,單車於市民的頭頂上橫空飛過,幸好安全著落。

「哇......」現場只有一個小孩,看到王達尼使用單車跳躍。

「讓開!借借啊!」換成治安人員被撿錢的人群阻攔。

王達尼繼續往關口方向踩去,可是關口似乎收到了通知,正準備關下閘口。

「踩單車嗰條友想點......」有關口人員注意到王達尼的接近。

「佢想闖關咁......」

「前面踩緊單車嘅市民注意!呢到關口範圍請你立即停車,否則將會受到武力阻攔。」關口署長發出警告。





王達尼沒顧到他的說話,一心盯著正漸漸關上的閘口。

「佢似乎唔想停咁......」

「拎破胎器。」關口署長下令。

灣仔倖存區關口的邊界,就位於鵝頸橋底下,只要一穿過橋就到達銅鑼灣倖存區,入到裡面王達尼就不受灣仔管轄和定罪。

但關口人員警戒的範圍,早在五十米內做好準備,因此他們放出的破胎器,還是成功地把王達尼單車的輪胎弄得穿氣,繼而失去了動力。

「咚」王達尼在失控的單車上,終於摔了下來。

關口人員紛紛掏出武器,四方八面靠近到王達尼身邊。

「啊......」王達尼掃視周圍的逃生路線。





「立即伏喺地上!你將會被拘捕!」最先到來的關口人員,拿著伸縮棍指向他。

王達尼不加思索地箭步踏前,再來一個轉身,利用假動作把關口人員欺騙,然後跑入最近的友光大廈,從破舊樓梯口跑上去。

「呵,居然入咗友光大廈到,不過入得去都做咗囊中之物,入面有我哋高空監測人員。」關口署長見他逃入去,變得更為放心了。

數十名關口人員衝入大廈,追緊王達尼的步伐。

對於友光大廈格局一曉不通的王達尼,唯有見路就逃。

更糟糕的是,友光大廈某些樓層有關口人員駐守,他們負責高空監測和攻擊,如此一來王達尼就兩面受敵。

王達尼雖然被迫入到十樓的走廊,但他刻意跑進到向鵝頸橋方向的走廊,另有打算。





窄狹的走廊盡頭,只有一道封塵的窗口。

「你已經走唔到!放棄啦!」關口人員沒完沒了地追捕。

料不知,王達尼卻一手把窗打開,然後伸腳跨出窗戶外。

「你想自殺啊!?」那些關口人員震驚了。

王達尼看看下方的街道,又看看下方的外牆冷氣機。

足足十樓之高,稍有不慎便會摔個粉身碎骨。

一切人生美夢,都會落得一場空。

「哈,都估唔到你唔敢跳。」快要追到過來的關口人員,放緩了腳步。

「嘿,你話啊?」王達尼輕笑一聲,深一深呼吸。

跳落。

他從十樓公共走廊的窗口,無畏地跳到九樓外牆的冷氣機上。

「噹」王達尼雙腳著落到冷氣機。

一早跑得腳軟王達尼,雙腿一吃著地的震力,雙腿肌肉即時顫抖。

王達尼咬緊牙關,強行忍受這餘震,再從九樓冷氣機,一直落到八樓、七樓、六樓,到達五樓後他才攀爬外牆一旁的水管,但他落到二樓的位置時,見到剛才追捕自己的關口人員,經已轉移陣地到地面,等待他爬落。

「你執返條命都算好彩,不過你之後應該要坐返七、八年。」關口人員仰著頭,說。

誰不知,王達尼沒爬落地面乖乖就擒,反而跳到二樓的「珠城藥業公司」的招牌上,而那塊招牌的長度正好延伸到鵝頸橋上。

「噫!你......」關口人員瞪大雙眼。

王達尼跑到招牌的盡頭,向前全力一跳!

「啊!」王達尼雙手捉住了鵝頸橋的邊緣。

關口署長更是全程呆怔:「從、從來無人,無人可以突破灣仔倖存區嘅關口!橋、橋上嘅人,推佢又好!捉好又好!殺咗佢都好!總之唔好俾佢過到銅鑼灣!」

王達尼雙手爬到橋上,兩名橋上看守的關口人員立即衝來,想要把他撲倒。

「喝!!!」第一個關口人員先撲過去。

王達尼像玩美式足球般,右腳腕用力一扭,轉身避開了對方的撲擊,第二名關口人員緊接而來,王達尼又再用假動作閃身避開,連續甩過兩名關口人員,然後跑到橋的另一邊,一腳踏上了欄杆,然後向前一躍,把前方銅鑼灣區的燈柱捉住,沿著燈柱滑落地面......

灣仔倖存區關口的人員,迅即跑到面向銅鑼灣閘口的位置,由於他們無權干預他區,因此只能眼睜睜的看著王達尼從手中逃去。

頭也不回的王達尼向他們舉出中指,繼續往病獵協會方向前進。

擺脫灣仔的關口人員後,王達尼還得面對銅鑼灣的關口人員,因為他可是在偷渡,但腳上功夫對王達尼來說,不是什麼大問題。

以他多年的逃生經驗,很快就甩掉身後的追兵,入到病獵協會想要直接跑到天台。

可樓梯上到一半,卻被病獵們攔截下來。

「一樓以上係病獵重地,閒人唔可以進入。」

「有緊要事!」王達尼不顧他們的阻攔,執意要突破。

「無論係咩事都好,要同咗接待處登記先!」兩名病獵才僅僅攔得住王達尼。

「呢位先生,請你尊重一下。」霍洛圖舉頭。

「你哋會長俾人捉咗啊!」王達尼喊。

「會長?你係邊個......」

「王達尼啊!平時同M好好朋友嗰位!管理鯨寨嘅人啊!」

霍洛圖沉思一會:「你把聲雖然好似,但達尼先生並唔係依個樣子。」

「你到底係咩人!」兩名病獵放捉緊他不放。

「真係我啊......」王達尼心裡真的煩死了。

「如果你再唔離開,唔好怪我哋。」病獵說。

「唉,得得得!你哋放手先,我依家就走。」王達尼舉起雙手,示意和平。

「好......」病獵們都慢慢鬆開手。

王達尼望向出口,踏出一步、兩步、三步......

驀地轉身!一下疾步衝刺,他突破了兩名病獵的防守。

霍洛圖見狀,走到接待處打開廣播:「注意,注意,病獵協會樓層之間有闖入者,附近病獵請幫手將闖入者捉拿。」

廣播一出,各層的病獵們紛紛探頭到欄杆外,打算看看那位闖入者的模樣,直至看見正狂奔的王達尼。

他大多是風凶獸存活下來的部隊成員,自那傷亡慘重的一戰就駐留在總部,未有機會外出殺敵,不免有些技癢,於是相繼加入了狩獵王達尼的行動。

如此一來,王達尼要面對的情況就更加惡劣了。

病獵的追捕能力比剛才的關口人員,強上了不知多少倍。

「仲捉你唔到!」有個樓梯轉角埋伏的病獵,一隻大手把王達尼的西裝外套抓住。

王達尼壓下身子,脫下外套,擺出了火影跑的姿勢,利用金蟬脫殼的方式,連續兩次從病獵的魔掌中逃脫,到後來更脫下一雙皮鞋,好讓自己跑得更靈活。

「噫!?」病獵因他這招而呆著。

他依靠自己逃跑的技巧,好不容易跑到上最頂層。

要不是協會的大部份病獵仍在戰線上,他應該只能跑到第二層。

「呼......」王達尼把天台的門撞開,腳步在邊緣前剎停。

「你想挑戰我哋?」緊追的病獵們都來到天台上。

只穿著白色背心的王達尼,打算伸入西裝褲拿出訊號槍,可是病獵們卻對他這一個舉動十分警惕,並且建議他不要這麼做。

「停低你隻手!想拎啲咩出嚟......」為首的病獵,問。

「槍......」王達尼一邊輕喘,一邊看向南面的天空:「訊號槍......」

「你一拎有危險性嘅武器出嚟,我哋會立即對他作出攻擊。」病獵說。

「我係受你哋會長嘅指示......」

「會長唔喺到,我哋亦無聽過呢個指示。」一些病獵舉起短弩。

訊號槍是開戰訊號,的確只有各隊的大病獵知道,遺憾的是現場並沒有大病獵,無人能為王達尼解話。

「我拎出嚟唔係要射你哋......嗄,我係要通知南面即刻開戰!」王達尼加以說明。

「廢話,幾時開戰唔由你決定,你同我即刻趴喺到。」病獵警告。

汗流浹背的王達尼合上了眼,他吞一吞喉......

其後把訊號槍掏出,向天空發射!

「呯!」一顆如同紅色慧星的煙霧從槍管射出。

「呯──」病獵中,亦有神經過敏的人開了一箭。

「啊嗄......」王達尼左側的腹部中了一箭,使得他摔坐到地上:「咳......嗄......哈......」

可是,他卻沒有因痛哀吟,反而仰視天空淺笑著:「哈哈......哈哈哈......」

王達尼中箭後,病獵們靠近將他拘捕:「你笑咩......」

「已經無人可以阻到南面開戰......」王達尼彷彿現在才感受到痛楚,睜大眼睛後暈倒過去:「嗚......」

遠在港島區的南方,各大病獵都抬起了頭。

他們注意到作戰計劃書上,表示開戰的紅色訊號彈,經已射到天空上。

陳一劍看著那紅煙,全身細胞都沸騰起來:「終於都開戰!!!!!」

富馬史遠眺北面,冷哼一聲:「比預計快咗幾日......會長出咗事?」

蒙柯亞拍拍手掌,提高眾人士氣:「醫療班準備準備!」

博海德深深地呼吸,舉起一隻手:「投石機預備。」

薛墊仁沉默地凝視天上的紅霧:「......」

雲梨站起來,一言不發地深入南區。

他帶領的一眾病獵精菁,亦緊隨他的步伐往南,臉上表情沒有一絲的猶豫。

根據計劃書內容,紅色訊號槍一旦於病獵協會天台位置發射,四條戰線的主要部隊就立即進入備戰狀態,有三十分鐘時間整裝待發,把南區的黃竹坑車廠包圍。

時間一到,所有部隊就立即攻堅。

山頂。博海德和薛墊仁兩大部隊負責空襲,利用神機箭和投石器向黃竹坑車廠的東面射擊和轟炸,派出人手牽制北面街道聚集的病者。

東面。陳一劍和富馬史的部隊會合,合共一百名左右病獵的戰力,陳一劍部隊負責保護富馬史部隊的兩側,富馬史部隊則衝鋒陷陣到車廠中。

奇力山。蒙柯亞醫療班,準備隨時把傷亡最慘重的陳一劍部隊傷者救走。

西面。雲梨部隊負責地面遊擊戰,牽制黃竹坑車廠西面的病者。

戰爭成敗,缺一不可。

只要任何一個部隊全滅,餘下的幾個部隊都會覆沒。

除了勝利之外......

別無選擇。

本來的烈日,漸被烏雲覆蓋。

天色灰沉黑暗,冷風陰寒刺骨。

荒廢街道上攛哄鳥亂的病者身影,出現到各個病獵的眼前......

病者們呢喃細語,粲然狂笑,數量是部隊的十倍以上。

病獵單是呼吸,都感受到那份絕望。

各大部隊透過望遠鏡,都看見到大家的存在。

此刻,

南區之下,

全部病獵成為了彼此命運的共同體。

時針、分針、秒針,滴嗒滴嗒地倒數。

這場事關重大的戰爭,大病獵都在等待一個人。

可惜,三十分鐘即將過去......

那黑袍身影,始終尚未現身。

病獵部隊中,有人合上眼祈禱、有人揮舞病獵協會的旗幟、有人細瞧身邊戰友的臉孔,只等待一聲衝鋒的號令,就會不顧一切地往前赴死。

見時間差不多到,會長依然還未現身,雲梨只好跟據作戰計劃書,作出了應變。要是會長無法到場,或是中途陣亡的話,將會交由雲梨擔當是次戰爭的指揮官,各個收到計劃書的大病獵都深明這一點,於是由眼睛的盼望,轉為耳朵的待聽。

等候雲梨的一槍響起。

「從依家起,我會係指揮官。」雲梨看向人山人海的病者。

「係!」不知道內容的病獵們,沒有一絲疑慮。

「我宣佈......」一隻飛鷹從天空上飛過,雲梨看著自由傲翔的牠,深深吸了一口氣。

「第二次南征戰爭正式開始。」說罷,雲梨向天開出一槍。

「呯!」清脆的槍聲,傳入各大病獵的耳中。

凝神靜聽的陳一劍,猛然地睜開眼睛:「大部隊!!!上啊!!!!!首要目標喺海洋公園站同富馬史部隊會合!!!!然後左右兩邊各站二十人!!!掩護佢哋嘅部隊前進!!!」

「係!!!!」病獵們大喊。

陳一劍的部隊率先殺入南區,眾多黃竹坑道上徘徊的病者回頭時,已落得身首異處的下場,並順利地和富馬史部隊會合,暫時無人損傷。

打從聽見槍聲那刻,富馬史便立刻喊出:「衝鋒──!」

五十餘人的盾矛長槍隊貫頤奮戟,他們只會把盾牌舉向前方,因為一側將會交由陳一劍部隊掩護。

兩個部隊同時間會合,猶如水乳交融般,一邊衝鋒一邊自然地合成了共百名病獵齊上齊落的大部隊,往著黃竹坑車廠的東面進攻。

「盾陣!!!」面對數量漸多的病者,富馬史毫不猶豫地下令。

體力最為上乘,手持大盾的病獵們立刻上到最前,舉起完全格擋和防禦的姿態,加上後有長矛槍兵蓄勢待發,形成了勢不可擋的攻勢。

「嗚嘿喲哇嘿!!!!!!!!!」病者們紛紛回頭,向背後而來的病獵們狂笑。

「啊啊啊啊啊啊!!!!!!!!」手持大盾的病獵們以洪荒之力,撞向蜂擁蟻聚的病者群。

一些被撞得摔倒或暈頭轉向的病者,直接被最前頭的病獵們跨腳踏過,交由後排的病獵處理。

「哧──!」後方部隊出矛刺穿病者後,繼續跟緊最前面的病獵們。

陳一劍部隊臨難不顧地阻攔側面突襲的病者,盡可能跟上勇往直前的富馬史部隊,使他們可以毫無顧慮地衝鋒陷陣。

為此,他們全個部隊豁出了性命,將自己的生命押注到自己正掩護的部隊身上,以不避斧鉞之勢把前仆後起的病者,一一截路攔殺!

與其說,南征前的一系列訓練是為了增加他們實力,倒不如說是為了訓練病獵的默契,今天他們兩隊能發揮出超乎水準的表現,兩隊的病獵相輔相成,多靠最初那幾十天的訓練,讓隊員之間磨合成難以攻破的盾和矛。

為了團隊的勝利,他們不惜犧牲。

皆因隊員的存活,便是自己的存活。

「嗚嘎嘩!!!!」前方的病者群中,混雜了一隻咆哮的病獸。

「病獸注意!!!」前頭的病獵大喊。

富馬史高喊:「散!」

原本像箭矢直飛向前的衝鋒部隊,立即往左右兩邊分散,躲開狂奔過來的病獸,

「陳一劍!」富馬史又喊。

「啊!!!」陳一劍拖著大劍,迎向病獸。

「嗚嘎嘰嘩!!!!!」病獸經過之地必定震盪。

兩者將要相撞前,陳一劍步伐移到側旁,揮劍往病獸的下盤,使出了殘廢斬擊,斬掉病獸的一雙腳掌。

「吼呀嗚!!!!!!」病獸向前仆倒。

後繼而來的富馬史,向仆來的病獸一矛貫穿將牠剎停。

「重整隊形!!!!」富馬史高喊。

衝鋒隊重拾剛才的面貌,繼續安行疾斗、橫折強敵。

「盾陣有缺口!!!」有病獵留意到。

大家這才發現,有名持盾病獵閃避不及,連人帶盾被撞飛到一邊,受到斷骨之傷,無法再站立。

「唔可以停低!繼續向前!!!!」富馬史不能只為顧及那一名隊友,讓大部隊停下。

因為部隊一旦停下,會換來更慘痛的代價。

「繼續上啊!!!!!」那名被撞傷的病獵,都激烈地呼喊。

眼見部隊逐漸遠去,後方的病者逐漸靠近,那名病獵按著斷掉的肋骨,以毅力與意志強行站起,並卸下了沉重的盾牌,拔出鋒利的短劍......

病獵的至死不屈。

「嘿咄嘐唦!!!」、「嗉吼唦......」、「嘻嘻嘿──」病者在他四方八面地靠近。

「唔好以為咁就完結.....」他決定燃燒生命到最後一刻,為部隊作出最後貢獻:「你班畜生!!!!」

手起刀落,刀光劍影,直至自己的身影......完完全全被病者覆沒。

同樣槊血滿袖的畫面,在之後登鋒陷陣的路上有更多。

每有隊員死去,富馬史只能眼睜睜地掠過他們,繼續前仆后繼地向那黃竹坑車廠前進、前進,不斷地前進!

看著自己每一位教過的學員相繼倒下,陳一劍亦只能咬牙切齒,把悲憤轉化成力量斬殺這了無止盡的病者。

大劍揮濺出的血液,就是他祭祀同伴的唯一證明。

這是諸多屍體堆砌而成、充滿血腥氣味,混雜汗水的殘酷道路。

哪怕肌肉酸軟了、

哪怕淚水失控了、

哪怕再呼吸不了,

都繼續完成,他們未完的使命。

每當病獵們回頭,看到的不是一眾戰友倒下的屍體......

而是守護他們背後的靈魂。

他們遵守了病獵之道,

在最灰暗絕望的地方,

獻上最耀目的榮光。

薛墊仁山上的箭隊,看見陳一劍和富馬史部隊慘烈的狀況後,向來沉默話少的他,都不禁落下男兒淚。

為了他們,決意領著部隊提弓下山,以最近的距離佻身飛鏃,不斷地吸引仇恨,為東邊戰線牽走更多的敵人,近乎拼了命地戰鬥。

南區西邊,彷彿有個白色死神在起舞。

白袍因風拂起,血液因槍而濺。

雲梨強大的槍鬥術,讓他擁有以一擊十的能力。

任何病者靠近不到他的一米距離,就死於其槍口之下。

單獨應付西面,最接近病者國度的雲梨部隊,正進行市區的遊擊戰。

實力相對較好的他們,亦逃不過人員傷亡的命運。

縱使隊員一個接一個死去,雲梨內心仍抑制著情緒,因為最鎮靜的槍手,才能射出最精準的彈道。

心如止水、麻木不仁,才能讓自己在戰場上像個機器般殺戮。

最溫柔的人,背負最殘酷的使命。

只因一人之上,萬人之下的他,

只能相信唯一那個人。

這些病獵們,

在堅持什麼?

在死戰什麼?

在犧牲什麼?

「噹──」

黃竹坑車廠中低沉悠揚的鐘聲響起,

彷彿給出了答案。

風聲呼呼,暮鐘正響。

「噹──」

鐘聲像是呼應來者。

病獵們的目光聚焦到黃竹坑車廠,他們的犧牲得到了回應。

「報告!博海德大病獵,前線部隊經已推進到最後四十碼。」班納山駐軍營地上,一名病獵回報。

「見到。」博海德收起正使用的單筒望遠鏡,注視作戰計劃書的下一步:「技工班,距離下一次地圖式轟炸仲要幾耐時間?」

正監督填充石彈的資深病獵,掃視全場冷兵器一眼,當中包括:投石機、神機箭和火焰塔。這些殺傷力強大的兵器,都由博海德親手設計和打造,早在第一次南征戰爭時,他經已靠著各種戰爭兵器,讓自己榮登為殺敵數最高的病獵。

因此,他在戰場中的地位,算得上是半個軍師。

「大概三十秒後。」資深病獵回覆。

博海德對一下錶:「好......」他做出讓人嘩然的舉動。

「博、博海德大病獵......」本來正準備下一輪發射的病獵,都目怔口呆地看著他。

只因,他背起了類似背囊的東西後,坐到重力投石機投擲重物的位置上。

「終於都要嚟......」博海德仰視天空,心情百感交雜:「下一輪空襲攻勢,將我一齊射過去南區。」

「吓!?」操作重力投石機的人員大驚,以為自己聽錯。

「做唔做到?」博海德注視操作人員。

「大病獵你咁樣會跌死。」這精明的操作人員,看穿了一點端倪。「除非你孭住嘅唔係背囊而係......」

「係降落傘。」博海德說。

「但係天空面有唔少病翼......」操作人員遠眺南方的天空。

「所以等到神機箭發射後半秒,你即刻將我投擲彈射出去,到時我有箭雨嘅保護,應該可以安全降落到。」博海德用平常的語調,說著緊張非常的事情。

操作人員吞一吞喉,摸褲子抹走掌心的汗水:「知道,但點解要咁做?」

博海德戴上防風眼鏡:「係作戰機密。」

實際上,因為考慮到南區病者群的笑聲會覆蓋住任何聲音,所以有必要派個人能夠進去與他們聯絡,否則南淵七病獵無從得知外面的情況,要待東面部隊入去通知的話,原本攻出的一條活路,都會因為病者重新聚集,而再次擠滿整條香葉道。

博海德降落到黃竹坑車廠,就是要跟駐守入面的南淵七病獵聯絡,來一個裡應外合,讓他們從大部隊東面殺出的一條血路撤離。

空中飛人的觸發條件,就是東面部隊突破到四十碼距離。

「咁樣少少玩命,我哋呢到距離黃竹坑車廠至少都有成六百米左右距離,但係重力投石機最大有效射程得個四百公尺左右......」投石機操作人員,正調教對準降落的位置。

「我會盡量喺空中保持流線形,嚟推進自己嘅距離,你用最大嘅力度射我出去就得。」博海德向他投以信任的眼神。

「如果咁樣係成為大病獵嘅條件之一,我諗自己依一世點都做唔嚟......」操作人員眉目深鎖,把投石機的發射程序準備好:「博海德大病獵......你真係就咁交條命俾我......?」

「我信得過自己嘅戰友,將我帶到去南區吧。」博海德舉起手,準備射擊的號令。

「所有神機箭發射程序準備就緒──!」資深病獵高喊。

躺在重力投石機一端的博海德,用力揮下了手:「神機箭發射!!!」

「呯呯呯呯呯呯呯!!!!!!!!」數十部神機箭同時發射,響聲猶如轟雷震裂。

半秒之後,博海德全個人都被彈射擲出半空之外!

比起過山車、跳樓機、海盜船,都更要刺激......

只有一次性命的機會。

強風衝擊博海德眼耳口鼻,地面作戰的病獵們,都看見到博海德正於天上滑翔。看見訊號槍發射的一刻,他就換了自己設計的滑翔服,幫助自己半空中更順利地推進!

「嘿嘐嘩!!!」即使病翼們想侵犯他,都無法跟上那爆發的速度。

博海德滑過半邊天際,全身手腳調整至流線形抗衡風阻,好讓自己飛到更遠的距離,並在察覺推進力量慢慢減弱時,保持流線形的姿勢,直至高度有些接近天台時,才拉出降落傘,利用降落傘它安全著落。

「嗄......居然會成功......」博海德登陸黃竹坑天台一刻,都沒想過自己仍然生還。

「嗚唦嗉!!」忽地,地面上的影子急速擴張。

博海德兩眼一睜,向前閃避!

「嘿!」有隻病翼高空偷襲,不過失敗。

及時避過的博海德,立即掏出輕巧的西洋劍刺向病翼。

病翼用雙翼把自己包裹防禦,讓博海德諸多的刺擊無效。

「呯──!」一支爆炸箭矢飛過,炸開了病翼的翅膀。

「嗚嘿嗦嗉......!」失去了大半翅膀的病翼,正痛苦地嘶叫發狂。

「嗖──!!!」

緊接一連三箭,全中病翼的頭部,終結喧嘩的他。

博海德看向射箭者,讓他驚嘆不已:「......」

「雖然唔知你點入嚟,但回頭吧......」對方舉起弓,似乎認不出博海德:「迷路嘅南下者。」

敲鐘者。

病獵,竹三草。

「依到真係有人......」博海德卻從他眼中,找到了希望:「我哋、我係嚟帶你哋走!!!」

「你哋......?」竹三草說完後,看向了周圍。

他看見東面,正在衝鋒的病獵。

他看見北面,正在拚命的病獵。

他看見西面,正在奮戰的病獵。

還有樹立於山上,隨風飄揚的病獵協會旗幟。

竹三草本已死寂的眼神,像冒出一絲曙光:「你哋係......」

博海德拿出病獵執照,證明自己的身份:「大病獵博海德!奉會長之命,嚟將南區嘅戰友帶走。」

「會長......瑪......希......會長?」竹三草垂下了弓。

「第二任會長,M。」

「M......」竹三草記得這名字,是大約半年前那名闖南者。

博海德又看向東面,快要突破到黃竹坑地鐵站的大部隊:「已經無時間解釋太多,你應該仲有其餘六個同伴!?」

竹三草點頭,把博海德從天台帶落到車廠的閘口,會見那些正在備戰的南淵病獵。

另外六名南淵病獵,像名沉默的守望者。

待竹三草回來,便展開新一場的戰鬥輪迴。

可是,這裡接近六年的輪迴,將會被打破。

「副會長!」竹三草喊。

「嗯?」秦狩轉頭。

竹三草和博海德正奔跑過來,大家都把目光投射到博海德。

「佢係嚟自病獵協會嘅大病獵......」

「又有人誤闖南區?」秦狩沒想過會是自己認識的臉孔,思緒一下子有變:「博......博海德......」

「副會長......」博海德內外都激動不已,就像見回自己的老戰友:「仲有元蒼、阿凜......河冥......」

一張張老臉孔,重新出現到自己的面前。

不同的是,他們眼神再無光澤。

餘下堅強的意志。

肉體疤痕像經歷了百年的風霜折磨,

餘下千錘百鍊的肉體。

日日夜夜地持續磨練戰鬥,

餘下巔峰的實力。

除此之外,他們別無他物。

但此刻,

他們才知道,

人世間中,總有值得你守護的事物。

包括你當日不惜犧牲一切,想要保護的戰友。

幾名資深級別以上的老病獵,一眼就認出博海德。

「你咁多年都係嗰個樣啊,博海德。」重整好思緒的秦狩,說。

「嗯,副會長。」博海德擦走眼角溢出的淚水,盡快交代出重點:「快啲去A2出口!出面有我哋部隊!會帶你哋撤離依到。」

「撤離?」泰狩脫下頭盔。

「嗰個病獵大師接管咗協會,派咗全協會嘅人帶我哋離開南區。」竹三草加以說明。

秦狩凝視地面:「佢果然有遵守承諾。」

「走吧!」博海德主動踏出一步,南淵的病獵卻一動不動:「做咩仲唔走......」

「好感激你到嚟,你可以留喺到並肩作戰。」秦狩說出一個,殘酷的真相:「但假如你帶我哋撤離,一旦再無人敲響大鐘,港島北就會受到病者侵犯,我哋嘅返回會為倖存區帶嚟危險同災難。」

大家沉默不語。

從一開始,南淵七病獵就沒有逃避這個選擇。

因為他們背負的,

可是人類的命運。

「但你哋、但你......已經付出夠多......」無法反駁的博海德,捉住了秦狩的手:「副會長!!」

「依場輪迴只可以延續落去......」元蒼緊了緊手中的劍。

「係防止死亡擴散嘅唯一方法......」石在陽亦說。

「你哋唔走嘅話,我都無離開嘅理由。」竹三草說。

「我認清咗自己嘅使命。」范世京說。

「病者覆滅之前,我都會死守喺到。」姜河冥說。

「......」聶一凜依然沉默。

七人堅定不移的眼神,就連博海德都嚇到。

「我哋付出咗、付出咗好多病獵嘅生命......!」博海德跪下來,求他們:「係為咗救你哋返去......!」

七人始終不為所動,更令博海德絕望得把頭貼到地面,眼睛瞪著地面潸然淚下。

「請你哋聽一聽──!」博海德舉頭大喊,看向他們眾人。

車廠外面,傳來了病獵們的呼叫吶喊聲。

東面的部隊,差不到攻到來。

「佢哋!!!」博海德指著外面,激動地說:「佢哋全部人!!就係你哋七個無白白付出嘅證明!!!依家我就求你哋一件事!可唔可以都令佢哋嘅付出變得毫不白費──!」

病獵們戰鬥的聲音,彷彿觸動到他們每個人的神經。

博海德大喊:「病獵協會需要你哋嘅經驗,去培訓下一批足以抵抗南面嘅病獵!只要你哋一日仲係病獵,以病獵為傲!我哋所有部隊就算覆沒,都會唔會留低你哋任何一個人,直至一齊離開為止!!!」

「點解要咁做......」聶一凜終於開腔。

「因為我哋係病獵啊!」博海德大喊。

站外病獵們的高聲戰吼,傳入到車廠之中:「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名患有骨枯,長久而來侍奉的南淵七病獵的補給官,從車廠的暗角一拐一拐地行出。

「放心離開吧......副會長,我會留喺到敲鐘。」補給官說。

「你......」

「我嘅骨枯病,已經令我走唔到好遠嘅路......就等我留喺到,為病獵協會爭取最後嘅時間吧,直到黃竹坑車廠嘅大閘被完全攻陷前,我會堅持每日都敲鐘。」

即使無法作戰,補給官仍然想用第二種方式,繼續照亮病獵的前路。

就算是無名的人,

多卑微的弱者,

只要願意的話,

總能付出多少吧。

「我明白。」合上眼睛的秦狩重新張開,問身後的其他同伴:「對於重返北面,你哋有冇任何異議?」

「永遠跟隨你,副會長。」其餘六人答。

秦狩行到博海德面前,把跪著的他握起:「博海德,A2出口吧?」

「係......」

「我宣佈第一次南征戰爭正式結束,全員撤離。」秦狩高聲宣佈。

南淵病獵們彼此對望一眼,就像完成了那場戰爭的救贖,他們各自攜上一把武器,就共同步向出口。

六年的輪迴,

今天亦劃上句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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