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頭一轉,我已經站在園圃前挖土。

這園圃位置在病獵學校的正前方,平日用來種植農作物用,現在多提供一個藏屍點予我。

幸好,這邊晚上沒什麼人看管,我把君喬的屍體埋入土裡也非難事,只需要一些時間,畢竟泥土挖得太淺的話,屍臭味滲出會招人懷疑。

要挖得深,就得花點時間。

正當我努力不已時,學校閘門外卻來了一些不速之客。





「就係入面,我啱先好明確咁聽到!有個男人大叫「反皇派」呢三隻字。」有個一臉正直的平民,領著艾寶琳的士兵到來。

「請你開一開門,呢位看更阿姐。」身穿紅色軍服的士兵,向學校保安要求。

「你哋有冇搜查令之類嘅嘢啊?」保安上前問。

「我哋做嘢唔洗你教!」士兵往閘門踢上一腳,毫不退讓:「宜家懷疑呢間學有反皇派,我要立即搜查。」

「噹!」閘門微微搖晃。





「噫,咁樣我好難做。」保安皺起眉頭。

「你再唔開門,就係勾結反皇派!三、二、一!」

危急存亡之際,一把聲音打斷了士兵即將開門的舉動。

「你哋當病獵學校係自己屋企後花園......」賴桑推著輪椅,停在眾人面前:「可以自出自入?」

「賴桑先生?」士兵見到貴族區出生的人物,氣焰馬上收歛少許。





「我哋聽到入面有人大叫反皇派,我哋只係需要睇一睇,就算當係確保下你安全,你都知反皇派策劃過幾宗謀殺案,下一個唔知會唔會係到你。」另一名士兵主動向他交代。

「我奉獻皇室多年,一直鞠躬盡瘁,我落足心血咁多年嘅病獵學校,會出現反皇派?無可能,呢個係對我嘅不信任。」賴桑保持文雅。

「唔係話一定賊人,但俾我哋入去睇一睇都好!我哋點都要有個交代。」艾寶琳士兵繼續說。

「你哋嘅不信任,令奉獻皇室多年嘅忠誠,仲有為艾寶琳人民獻上雙腿嘅我,都彷彿不過係一場笑話咁。」賴桑說之以情,打動了一些艾寶琳士兵。

他們面面相覷,因為賴桑說的都是鐵一般的事實。

因為以前經常進出皇室,教導艾匡帝王學的課程,長久而來不少官兵都跟他相識,加上他在病者之都一征有功、為國家奉獻了一雙腳、出身於貴族區,開辦病獵學校等,種種形象因素之下,賴桑在普遍人民心中,早是這國家的英雄。

因此,就算他身患殘疾,大部份人仍然十分尊敬他。

他亦樂於擔當病獵公會的門面,處理一切外務的事情,奎斯則負責內務。





從前奎斯和賴桑這兩位病獵公會苟延殘喘的病獵,現在有著一般人無法超越的成就,白鯨心深那份欣慰的情緒,亦都牽動了我的情感。

「好吧。」士兵低頭想過一番,決定撤退:「賴桑先生,我哋相信你。」

「多謝你哋嘅信任。」賴桑點頭。

「吓......」那位舉報的平民,一臉愕然。

「跟我哋返去。」艾寶琳的士兵們,反而拘捕平民離開:「要俾你知道,造謠唔係一件有趣嘅事。」

「我、我無喎!」平民大喊。

「呼......」賴桑目送他們遠去的背影。





身處園圃的我,都即將挖出一個深洞。

把埋屍洞挖好,我便把君喬的屍體掉進去,再用泥土蓋回去,並在土壤上面灑些種子作掩飾,大功告成。

一切回復正常,君喬的死......

就像不曾發生過那樣。

我擦著汗行出園圃,剛好跟閘門前的賴桑對上一眼。

我們彼此給予大家一個微笑,就一左一右的各自遠去。

多一個同伴,

終究是多一分力量。





數天之後,皇室派的傳令人特意來通知我,三天後將要入宮教劍,但其他細節仍然保密。

奎斯見我快走,之後應該不會有空回到病獵學校任教,便把握機會在我離開的前夕,跟學生進行一節危險的課堂,並帶上了我作為協助。

那課堂名為「精神力修練」。

課堂內容關係,學生會在我們的帶領下,去到病獵公會進行授課。

因為有一個環節,是無法在倖存區中上演。

中午的大白天,奎斯在莊嚴的聖堂給各位學生授課,學生們都坐在地上聽書,一些空閒的公會病獵則好奇地觀望著自己未來的後輩。

「對你哋嚟講,精神力係啲咩?」奎斯先問出。





「攰同唔攰?」一位學生答。

「仲有冇其他答案?」奎斯繼續問。

「控制自己情緒?」又一位學生答。

奎斯略略沉思:「嗯......都可以咁講。」

「咁真正答案係咩?」有個女學生迫不及待想知道。

「精神力,代表住好多樣嘢。」奎斯舉出幾隻手指,一邊點算一邊說:「可以話係,意志、專注力、生命力、情緒控制,可以話係諸多無形嘅嘢,又可以話係人嘅一種潛能,但你生活喺呢個瘋狂嘅世界,就必須練就強大嘅精神力,直至擁有鋼鐵一般嘅意志。」

「點解呢?」

「因為出到去外面嘅世界,你哋會遇到好多瘋狂嘅事。」

「例如呢奎斯老師?好似你去病者之都見到嘅畫面咁?」

「呢個係其一,最簡單接觸到嘅,就係病者嘅笑聲同外貌,人嘅腦部潛意識係會好主動厭棄呢啲不潔又危險嘅生物,一開始你可能無咩嘢,但當你聽得多佢哋嘅笑聲、見得多佢哋嘅外貌,你腦內嘅負面情緒就會不知不覺咁上升,去到某個位連你自己都察覺唔到......然後直至有一日你做出瘋狂嘅行為。」奎斯手插腰,低著頭:「呢幾年畢業嘅病獵,我見唔少最後都患咗心理同精神上嘅病,所以宜年先決定開呢一課。」

「咁係打坐啊?定係冥想啊?」有學生開玩笑地問。

「幾好,呢個都係方法之一。」奎斯指住他,真心讚賞:「不過呢種修練方法太慢,而且你哋悟性唔方高得去邊,所以有一個最直接可以訓練到精神力嘅方法......」

奎斯拍拍手,命公會內的病獵拿出什麼。

大家都茫然地相望,不知自己接下來會遇到什麼。

另一邊,有病獵給學生們派發耳塞:「一陣間你哋驚嘅最好戴住。」

見陣勢這麼大,老師們又特意到倖存區外面授課,學生們都開始議論紛紛著,到底是什麼東西。

幾名病獵將一個掩著黑布的大籠子拉出,放到聖堂的正中間。

「之後落嚟,你哋即將要見到全病港入面,最唔科學嘅病者......」奎斯把手放到黑布上,一下子拉下來:「病童。」

「嗚嗚嗚......」一個面色蒼白的小女孩,呈現在眾人面前。

而她,正在哭泣。

「自問精神唔夠堅定,開始覺得意識模糊、出現幻覺嘅人,即刻戴上耳塞。」奎斯說。

奎斯才一說完,原本坐得很前的學生手掌立即撐著地板後退,更慌忙地戴上耳塞。

只有少數學生,能與病童直視。

當然,考獲了執照的病獵,全都不受病童的影響,全員免疫。

對受過病獵訓練的人來說,保持專注就像呼吸一樣平凡。

只有意志薄弱,不能保持集中專注的人,才會被無形的腦波影響到。

奎斯觀察了十幾秒:「可以直接面對病童嘅人,恭喜你哋,我諗你哋唔係有強大嘅精神力,就係一個心理變態嘅人。」

接著,奎斯就拿了個木製口塞,給病童戴住防止她哭泣。

「呼......嚇死我。」學生們這才一一摘下耳塞。

「太突然啦,奎斯老師。」他們說。

「無錯,就好似你喺出面,永遠唔知幾時會中招,特別係病童嘅腦波訊號,會無形咁影響住你,所以你唯一可以做嘅就係保持集中。」

奎斯望一望聖堂大鐘,說:「之後,我要你哋每人唔戴耳塞,直視自己嘅畏懼十五分鐘。」

「直視自己畏懼......?」

「解決心魔,係修練精神力嘅最好方法,而你哋要做嘅,就係接受病童嘅洗禮,等佢將你最深層嘅畏懼帶出,你哋可以自己解決當然係最好,但如果十五分鐘內出唔到嚟......」奎斯橫視眾人。

「呃、咁點啊?」他們一臉緊張。

「馬克老師會主動入你哋夢境,帶你哋出嚟。」奎斯續說。

「啊!咁都好啲,即刻放心好多。」同學們像得到保護網,鬆下了一口氣。

「咁好,邊個要做第一個?」奎斯又問。

我抱著手,一直站在石柱旁邊:「......」

學生們面面面相窺,沒有人想成為第一個。

「無?」奎斯始終不見有人舉手。

「我啊!」有個女生舉起手。

「陳可嵐?十分之好,睇嚟女生比男生有勇氣得多。」奎斯準備了一張木椅子,放在籠子的正前方:「可嵐,坐上張木凳到。」

「嗯......」陳可嵐撥撥頭髮,坐好在木椅上。

之後奎斯又幫他在手腕、腳腕四肢上,鎖上一條鐵環,防止她會亂動。

「點解要扣住啊?」陳可嵐問。

「呢個係防止你俾畏懼逼瘋,導致精神失常暴走。」奎斯向她解釋,並準備摘掉病童的口塞:「你準備好未?」

「係......」陳可嵐深一深呼吸。

「可嵐你放鬆成個人,其他同學戴上耳塞。」奎斯把口塞摘下,病童哭聲又再亮起:「第一場精神力修練正式開始。」

陳可嵐合上眼睛,其餘同學戴上耳塞。

為了讓學生更快進入狀態,杜濟安老師準備了一小杯神秘飲料給每位學生,學生喝過後,意識便會變得昏沈。

病童的哀哭聲,很快傳遍整所聖堂。

其腦電波亦在空氣之中,悄悄地改變著他人的腦波訊號。

慢慢地,將人拖拉入永無甦醒的夢中。

一開始,精神鬆懈而受病童干擾者,會出現輕至中程度的幻覺和幻聽,這個階段所見到的一切,皆有可能是真,也有可能是假,但任何幻想出來的事物形象,都是根據中術者的腦記憶構成。

例如,中術者此生從未見過的事物,他們是不會出現在幻覺中。

這是第一階段。

但隨時間推進,當病童的腦電波干擾得越久,就會像一個頻道將訊號傳輸到第二頻道一樣,中術者的眼和耳,會逐漸出現自己未曾觸及過的事物,但病童見過的東西,最常見就是恐怖的事情和大量的病者。

那時,中術者的情緒會進一步被放大。

病童會利用畏懼感,將人的理智擊倒。

病童和中術者幻想的事物,都會同時出現。

這是第二階段。

最後,當人的最後一絲理智的被壓倒,中術者就會陷入昏迷不醒,精神被病童的腦電波完全侵占,持續向你輸出腦訊號。

此時,病童腦中任何幻想出來的事物,都會一一化為真實般,中術者正式進入「幻境」,一個病童可以利用任何幻想能力,製造出任何事物將中術者殺死的空間。

因為中術者潛意識會把一切誤信為真的關係,一旦在幻境裡死亡,程度輕微者會立刻變成痴呆,中度者則成為植物人,重度則宣告死亡。

中術者會單一接受病童的幻想之事物,通常病童會給予中術者的最大畏懼,亦即是我們每個人的心魔。

這是第三階段。

這是出自奎斯的病童研究論文中,他這些年有對個別病者進行過研究。

他說,早期的實驗試驗者都是公會裡的病獵,但因為他們始終保有戒心,而無法體會到病童更深層的影響,直到賴桑幫他向皇室購買一些罪犯進行試驗。

病童的危害聽上去很嚴重,但實際上只要放聰明一點,在外面世界保持警惕之心就可以。

何況病童算是稀少的病者,要遇到也不容易。

但要是遇上男病童的話,以上內容可以馬上推翻。

因為他是特殊病者,其腦電波訊號比正常女病童高出百倍有多,直接可以將人帶入自己的幻境之中。

奎斯在陳可嵐進行試煉期間,便在白板上寫了這堆內容給學生知道。

原本我們以為,至少要等個二十分鐘,卻沒想到到第七分鐘,一旁計時的瑜小六老師已經可以停止看錶,因為陳可嵐張眼醒來了。

奎斯見狀,把病童的口塞帶上,然後拍拍陳可嵐的臉蛋:「清醒?」

「係......」陳可嵐點頭。

「呢到幾多隻手指?」奎斯舉起七隻手指。

「七隻。」

「我叫咩名?」

「奎斯。」

「你知唔知自己啱啱做緊咩?」奎斯最後一問。

「幻境......試煉?」陳可嵐答。

淺笑的奎斯,對她祝賀:「恭喜你,你清醒咗,即刻已經清除咗自己心魔。」

瑜小六替那位女學生,解下:「你距離成為病獵又再大進一步,以前有唔少人喺呢關失敗,就算之後進行幾多精神力訓練,始終都係突破唔到自己內在嘅心魔。」

「我終於捨得放低佢!」陳可嵐手腳一自由,便高興地站起來。

「放低佢?」瑜小六問。

「我成功同男朋友狠心講分手!」陳可嵐說。

「吓?呢個係你嘅最大心魔......」後面的一些學生感到愣然。

「係啊,每個女仔都係嫁啦。」陳可嵐返回自己座位。

「下一個。」奎斯說。

大伙兒見陳可嵐這麼成功,都紛紛想要挑戰看看。

但我想說,陳可嵐只是個別例子。

往後挑戰的學生之中,有些是被老師強制叫醒,冒著冷汗地驚醒過來。

有些,則是昏迷不醒。

例如,眼前這位男學生──柯常立。

他一直被困在幻境之中,足足超過二十五分鐘了。

即便是奎斯在旁邊利用各種方法,試圖強制把他叫醒,都依然無效。

「噹──!」

「噹──!」

「鏗、噹──!」

奎斯連續敲擊三次鑼鼓,柯常立仍然不為所動。

「呼......終於有第一個出事嘅學生。」奎斯見怪不怪的,瞄向了我:「馬克,係時候。」

我點頭,從石柱旁邊行過去柯常立同學面前。

進入幻境前,我先翻開他的眼皮,見他雙眼尚未反白,應該未在幻境中死去。

「喺佢痴呆之前,救佢出嚟。」奎斯拍拍我膊。

「嗯。」

「馬克老師,飲一杯?幫你加快進入女病童嘅幻境。」杜濟安端出那些促眠飲料。

我首先喝下一杯,然後合上眼睛、放鬆身心,等待出現幻覺和幻聽。

不過三十秒過去,對我仍然好像沒什麼效果,我便再伸出手一口氣拿上五杯飲料喝。

「呃、馬克老師你......」杜濟安對我的舉動感到意外。

大概,沒有像黑鼠商團酒吧那樽極致的迷暈酒藥效,或是任何極度強烈的痛楚,我都很難昏迷過去。

正常學生喝一杯就很快昏去。

如今,合共六杯在我肚子內打滾。

昏意也一點一滴的,傳遞到我腦海裡。

當我察覺到身邊的變化後,便緩緩地張開了眼睛。

只見原本莊嚴神聖的病獵公會,轉變成天昏地暗、黑雲壓城的主題遊樂園,這個入口的招牌上掛著一個小丑的裝飾。

我慢慢行前,見到不敢踏入樂園的柯常立。

因為,我們現在都處於女病童釋出的腦電波訊號中,所以在幻境內會彼此遇見大家。

但在現實世界,我們就是一動不動的昏迷者。

「做咩仲唔出去。」我來到他身後。

柯常立被嚇一嚇,驚恐地回頭向我:「馬、馬克老師,你嚟救我啊!?」

「外面已經過咗廿五分鐘。」

「吓......點解我宜到......好似只係過咗廿五秒咁......」柯常立不敢相信。

「呢到係腦中嘅精神世界,細路。」我再提醒他。

「係......」

「所有嘢都係假,你唔需要怕。」

「但就算係假......」柯常立指向樂園入面,說:「所有嘢都假得好真......佢真係將我最驚最驚嘅......擺咗出嚟......」

「你驚咩。」我對著前方的主題樂園,冷冷一笑:「一個遊樂場?」

「唔係一般嘅遊樂場......」

「聽我講,你越係驚,病童就越係察覺到你嘅腦電波害怕,咁你喺幻境之中嘅心魔,就會越嚟越強大。」

「啊......」柯常立痛苦地蹲下,苦惱地按住頭腦:「我想即刻離開啊......」

突然,幻境的風吹來一份報紙,好像是刻意吹過來。

可能是,病童刻意繼續讓柯常立勾起內心的恐懼。

但這報紙給我一手接住,並且放在手裡閱讀。

陽周日報:「五彩星遊樂園兒童綁殺案,樂園內六名兒童慘遭殺手,一名生還。」

內文不重要,只有一點重要,便是報紙上寫的那個生還者,正是我眼前的柯常立......

「你細個遇過變態殺手?」我看完報紙後,問。

「嗚......嗄噫......嗄噫嗚......」柯常立變得異常緊張,吞吞吐吐地說:「係......」

「咁就麻煩。」我放下報紙,盯入樂園內:「病童唔會放過呢個機會,宜家入面一定存在住一個變態殺手。」

「啊嗄啊啊啊......!」柯常立不斷拍打自己的頭部,響得見到都痛:「醒呀!我明明知係假,點解醒唔到呀!」

我一手將他衣領捉住:「我要你做一件事,宜一刻開始,唔好幻想個殺手有任何詭異嘅超能力,如果唔係我同你都好危險。」

我可不想,在幻境中對付一個超能人士。

「知、知道......」

「咁宜家開始入去。」

被我強迫下,柯常立只能走入五彩星遊樂園,亦是他的童年陰影處。

這裡跟一般遊樂園沒分別,旋轉木馬、兒童過山車、海盜船是少不了,不過因為空一無人,樂園氣氛又有些陰沉,而顯得有些恐怖。

這樂園的盡頭,有一個小丑頭部模樣的入口,那牙尖嘴利的小丑張開了嘴巴,好像等待他人送上虎口。

柯常立馬上握緊我的手袖,他的畏懼又悄悄爬上脊椎。

「你當時點躲過一劫?」我反問他。

「嗰個......嗰個小丑佢主動鬆開我......」柯常立越是回想,淚光便越是湧現:「話要同我喺鬼屋玩捉迷藏......」

「入面就係鬼屋?」我見其他場景較為模糊,所以猜測前方才是逃出的重點。

「係......」柯常立回答。

「咁事不宜遲,入去。」我推一推他背脊。

說是鬼屋,不如說是「小丑屋」。

「幸運小丑屋」五隻大字,被某人刻畫在長廊上。

在人們要入去遊玩時,更寫上了一些可怕的警告:「看看誰才是幸運孩子?未滿十二歲以上的孩子不要偷進去哦,否則會被小丑帶走嘻嘻嘻。」

入來先要經過一條長廊,然後可望見款式打扮不同的小丑,它們顯然是裝飾用的假人。

小心翼翼前進的我們,不斷聽見小丑屋內傳來小丑嘻笑聲。

逗留得越久,理智就越不穩定。

接著,我推開眼前的一道門,就迎來了五角形的小房間,把我們進來的門口計算在內的話,這房間共有五道門。

「嗯?」

選擇題嗎?還是隨便挑一道門入去就可以?

「啊......係啊,我記得啊。」柯常立回憶起什麼:「嗰陣都有好多呢啲門......」

「咁揀邊道門?定係全部都開。」

「得一道門係開到......」柯常立嘗試打開,自己認得得的門:「如果打開錯,小丑就會喺門後迎接我哋......」

「咔」右上角的門給打開了。

「真係刺激。」我冷笑。

穿過右上角的門,又迎來了一間五角形的房間,依舊有四道門給我們選擇。

「......要開到幾時。」我不禁問。

「嗰陣我開咗超過十次......但後面嘅門......幾乎都係嚇到怕咁亂開、完全記唔到。」柯常立又再恐慌。

「憑你記憶。」我給他信心。

「係......多、多謝你馬克......老師......」柯常立繼續作出開門的抉擇。

「咔」又開一道門。

去到第四道門打後,柯常立變得極為猶豫,不太確定哪道門才是正確。

「揀道門都驚?」我等了他一分鐘。

「一開錯你同我都會死!」柯常立喊。

「你已經係成年人。」我捉緊柯常立的肩膀:「你唔再係嗰個無力反抗嘅細路,開錯門?大不了同佢死過。」

受我鼓勵下,柯常立勇氣短暫再現,又打開了一道正確的門。

成功通過五次了,還餘下多少門要過?

可是,要來的終歸來了。

柯常立扭開第六道門後,一個小丑裝扮的怪人出現了。

他額上印有一顆小星的標誌,嘴角間都流露出變態的笑意。

「嘻嘻啊......」那小丑舉起手中的刀子。

「啊......嗄......」柯常立張大嘴巴,雙腳因畏懼而不懂反應。

「呯」我立馬替他關下了門。

「開第二道門!」我跟他說。

柯常立聽我勸告,馬上跑去打開第二道門,可惜第二道門都有一隻小丑存在,於是乎第二隻小丑又被激活般,動起殺人的念頭。

「呀啊!!」柯常立火速打開左面的門,才開到一道正確的。

我馬上就緊隨其後,兩隻被激活的小丑死追不放。

我負責把後方的門擋住,柯常立則把其餘四門打開碰碰運氣。

好運的話,一次就可以通過。

不幸的話,最多同一間房激活三隻小丑。

果然,柯常立是個幸運少年,他這次激活一隻小丑,就成功通過房間了。在這房間的小丑舉刀追殺他前,我將那隻小丑拉到後面,然後通過下個房間繼續擋門。

用這個方法,我們終於來到了第十四道門。

已門後的小丑,應該都有五、六隻之多。

「啪!啪啪!啪!」他們不斷地拍門,往我鬥著力氣。

可恨的是,來到第十四個房間的柯常立,居然不幸連續三次開錯門,那三隻小丑亦都將他包圍住。

在他們要對柯常立揮刀攻擊之際,我捨棄擋門的舉動,一枝箭般跑到柯常立身邊,並且將他抱起,用身體替他擋下刀子的攻擊,然後繼續開門逃生。

「嗖」刀子插入身體時,會有確確實實的痛楚。

就算我心知,這些都是虛構的假像。

情況就像你的靈魂明白,但腦子卻被假像瞞騙了。

如此一來,門後那數隻小丑再沒人阻擋,便一同向我追逐。

現在運氣的說法,又要改變了。

捱上三、四刀的話,算是幸運。

不幸的話,要捱上七、八刀。

終於,通過第十四道門的我們,迎來了遠處的一點光。

越往那道光走,那光芒就越大。

有讀過電影美學都知,這是超現實風格主義下的逃生口。

只要跑到那道光芒中,我們就能正式逃離幻境。

同時,身後的小丑亦瘋狂地跑向我們。

身中多刀的我經已沒有力氣跑贏他們,於是乎放開柯常立讓他自己一個跑去終點。

「細路......自己跑過去......」我說。

「但係馬克老師你會......」柯常立淚光不停。

我又冷笑,轉身面向小丑群:「呢到所有嘢都係假,我好快會跟上。」

「係......!」柯常立聽我說話,跑向光輝處。

而我身後的小丑,則徹底地把我吞噬。

他們如喪屍撲倒獵物,大伙兒往我身邊繞著、壓著、看著。

一個又一個的,把刀子刺入我的身體內......

血花四濺。

見柯常立離開了,已不存在於幻境空間。

我那隻伸向光芒處的那隻手,亦都漸漸垂下來。

因為我需要放下肉身的痛楚。

集中精神。

「呀嗄啊啊啊──!!!」

回到現實世界,柯常立一甦醒便先是驚喊。

再來,呆滯地望向身邊像是沉睡的人。

「馬、馬克老師......走唔到喇......」柯常立大哭哀叫。

「呃......咩事?」奎斯問。

「個堆小、丑將......馬克老師......一刀又一刀咁殘殺......」柯常立斷斷續續地說出。

「唔會呱......」瑜小六完全不能想像,要把我的鳥嘴面具摘下:「M佢無可能會走唔到......!」

「當然無可能走唔到。」她一摘下面具,我便緩緩地張開眼睛。

「吓、點解......」柯常立更為驚愣。

「我要走嘅話,幾時都走到。」我望向柯常立,說:「但首先我要確認你已經離開。」

「馬克老師!!」柯常立很是激動,想過來抱著我。

但有椅子上有束縛手腳的東西,才令他動彈不得。

「你幾時走都得?」瑜小六見我安全了,這才問我:「點做到......」

「極端嘅高度精神集中。」

「得咩?但我試過......」奎斯想說些什麼。

我淡淡一笑,沒說什麼。

因為,

我有兩個人的精神修為。

是日「幻境試煉」結束,已是凌晨時份。

在奎斯指示下,學生自行回到艾寶琳倖存區中,我們老師則要留下收拾。

「係咪要搬返病童去地下室?」瑜小六問。

「係啊,唔該哂。」奎斯說。

辛苦完一整天,精神甚是疲勞的我,都應該能好好大睡一覺。

我目送學生回到一街之隔的倖存區,就準備回臥房就寢。

可當我一轉身,卻有個不認識的傢伙,出現到我背後。

他的腳步接近無聲,潛行功夫極為到家。

而且蒙面的他賊眉賊貌,令我心生敵意。

但在腦子運轉,想起黑鼠商團和他的打扮屬相同後,我就放下了以上種種心態。

「你係黑鼠商團......?」我直接問。

「你要嘅嘢已經搜集好。」他把所有話說出,不打算重複第二遍:「喺景松林一座二十五樓十六室。」

「嗯。」

「鎖匙。」他拋了條鎖匙給我,就火速離開。

除了尋找他們有點麻煩外,他們的服務質素我給予五星評價。

次日,我一大早起身就出發去景松樓,準備到那裡收禮物。

這個景林邨屬於艾寶琳倖存區轄下的一個貧民區,不少的老弱婦孺正正是被棄置此地。

入到景松樓,我好像回到八、九十年代的公屋走廊,大伙兒都會把門打開,因為家裡沒什麼財產,然後不同家門的孩子,會在走廊、後樓梯玩捉迷藏一整天,較年輕的小伙子則連群結黨,在村裡橫行霸道。

「喂,想上去?俾艾幣啊。」我在後樓梯就正好遇著這些無賴。

他們坐在梯級上,一副你不給錢不要回家樣子。

不過俗語有話,有錢好辦事。

我把手伸入袍內,取出數十塊艾幣掉到地上。

「哇......好多錢......」他們一見艾幣,就雙眼發光衝過去拾起。

來到二十五樓,我打開昨晚他們告訴我的單位。

「咔」的一聲,大門便打開。

大廳中放滿我需要的物品,我略略檢查過一眼,確認全部齊全後,又再感嘆他們的辦事能力。

正當我攜著這些生化衣材料,打算帶離單位時,見到黑鼠商團在門後留了一張紙條:

「請把是次交易保密,否則我們會不惜一切奪去你的所有財產,並把鎖匙留下在單位中。」

我笑一笑,把鎖匙掉到地上,就離開單位去。

不知在將軍澳費了多大的功夫,終於把生化衣的材料弄到手。

接下來,我們就要走入製作的流程。

跟尋找材料一樣,是個難度極高的任務。

在愛紗的介紹下,我找上了瓦禮這位縫紉高手。

聽說她有很多身份,是愛紗和夏晴的密友、是公仔和娃娃的嫂子、又是滿天的女友,我跟她都有過一面之緣,但沒有相識得太深。

出門在外,多個朋友好辦事。

回來將軍澳後,我完全體會到這句說話的意思。

做個禮貌的人。我的要求不是應份的,人家不一定要替我做苦工,於是我早上特意到商店街中,購買了兩件新鮮的松糕帶給她,希望她會笑納。

松糕是一款可口的小糕點,它甜而不膩,口感綿密鬆軟,香甜可口,適合任何年齡層的人。

瓦禮的地址位於寶琳地鐵站對面的街道上,那條街道上所林立的都是人氣商店,包括專門設計高級禮服的瓦禮。

單是從櫥窗看到她展示的作品,就覺得她手藝一流。

不過店子尚未開門,我要在街道外面吃一會塵埃。

過了良久,有個打扮端莊的英倫風女生,拿著舖匙打開商店的門了。

她是那種,身上會散發淡雅貴氣的女生。

我行入去店舖:「咳,請問......你係瓦禮小姐?」

「係。」她轉過身來,略帶愣然:「你係訂咗衫嘅客人?」

「我係滿天嘅朋友,M。」跟她說出自己真正身份,才能享有好友的優惠吧。

「M......?」瓦禮稍為張大明亮的眸子,打量著我全身上下:「喔......我知佢係邊個,但好似有啲突然。」

「突然?」

「你無啦啦走入嚟,話自己就係佢......」瓦禮側側頭,細想著:「成件事好似怪怪哋。」

「咁我要......?」

「Prove it。」

「我要點樣證明自己?」我抱手。

「答一啲,等我哋圍內知嘅嘢?」

「靈實醫院。」

滿天的藏匿處,只有極少數人知道。

「真係你......」

「嗯。」

「滿天有時會同我提起你。」瓦禮若有所思,望著地板:「語氣都總係帶啲遺憾。」

「佢仲幾好嘛?」我問句好。

「好。」瓦禮點點頭、微笑:「係呢,你坐下先。」

她秀氣的臉龐猶如晨曦照射的花束般,努力地綻放著自己的光芒。

為我倒杯花茶後,她辛勤地把店內一切大小事務處理好,例如:分好每張單據、掛好每件衣服、準備今天用到的針線、為茉莉花灌溉。

還有將門口一大堆信件和花朵,直接扔到垃圾桶中。

她這個舉動,我內心有點不解:「嗯?」

直至,我望見這店外的門口,不時有經過的男生把信件放入其郵箱,有時又放下一束花就離開,我才得知信和花都是她的追求者所送。

但有件事我更不解,就是她會放一件奇怪的石頭,在自己工作的地方旁邊,跟整間高檔的衣服舖,有格格不入之感。

瓦禮見我注視石頭許久,便逕自解釋道:「滿天送俾我,我當係幸運石。」

「咁有趣,送石頭俾女仔。」我笑一笑。

「佢話呢塊唔係普通嘅石頭,而係「鍺」喎......講到好特別咁。」瓦禮為昨日的帳單核數,一邊笑言:「反正就唔知咩元素哈哈,啲理科生好好笑啊可?」

我說出重點:「但你當佢係幸運石。」好多珍貴的東西,不過是看它對於持有者的意義。

「你啱。」瓦禮抿笑。

處理好帳單問題後,他將門牌反轉,由「ClOSE」變為「OPEN」,正式開舖。

「係呢,我有咩幫到你?」瓦禮馬上投入工作,詢問我這位第一客人。

「我想,搵你整一整呢樣嘢。」我給出生化衣製作圖。

「呢件係......」瓦禮仔細看著。

「生化保護衣,我有齊所有合規格嘅材料,只係差一個可以將呢一切連上嘅縫紉師。」

「哇......你呢個難道......最勁過王室嘅訂單......」瓦禮直言不諱。

「我特登嚟到,就係為咗搵你製作出嚟。」

「一百三十萬艾幣,呢個係基本手工價。」瓦禮一眼報出製作費。

「一百三十萬......」我承認,聽到價錢時有點怔然。

我對那兩塊相對廉價的松糕寄望,更是涼了半截。

「不過你係滿天朋友,友情價......」瓦禮的眼睛慢慢從草圖移上來,對我會心一笑:「一蚊。」

我感動得,說不出話來。

人好、貌美、巧手,還有什麼能阻止她的追求者每天都出現?沒有。

瓦禮把我帶入她的工作室,一間密封無塵,放著多部不同款式、不同大小的專業縫紉機,她把草圖貼在一塊板子上。

「你啲材料呢?」瓦禮問。

「等陣。」我出去把材料全都拿入製衣室中。

瓦禮忽然嗅到什麼,淺淺一笑:「你係咪用緊我老豆雜貨舖嘅香水?」

「係?我諗係。」他父親好像叫瓦安吧。

「試呢枝啦。」瓦禮拿出自己的名貴香水,往我袍上噴兩噴。

氣味確實比那混濁古龍水要好,但她不知道的是,我噴香水是用來掩飾自己氣味,不讓犬學派發現,所以香氣與刺鼻都無關緊要。

「好,咁就講明先,你呢件嘢製作要一定嘅時間,但我全力幫你趕下先,我盡力而為。」

「我真係唔知點答謝你。」

「你當初救咗我哋好多人嘅命,係我代佢哋答謝你。」瓦禮拍拍我手臂,說:「你一星期後再嚟搵我,我到時同你回報下個進度。」

「好,咁我都唔阻你,真心多謝你,瓦禮。」我真的很少這般誠心地感謝一個人。

「遲啲見。」

離開店舖後,我兩手一身輕。

腦中只有個想法......

滿天真是幸福。

數天後,我正式進入皇宮任教。

賴桑早前提過我,最好去買件比較得體的正式服裝入宮。

但我沒理會他,因為瓦禮正為我忙著。

踏入寶琳地鐵站,站崗的士兵們便立即為我搜身。

發現我身上沒武器,便給予放行。

這貴族區富麗堂皇,你不會看得出前身竟然是一橦地鐵站和大型購物商場。

貴族區內站有士兵,但不比皇宮多。

官員、知識份子、名媛、豪門、士紳、商人,會在這裡行行走走,周圍結識他人。

艾寶琳較為上流的人士,穿著普遍傾向西歐的服裝,加上制度實行皇權,有時會以為自己置身於英國。

經過貴族區,就會到皇宮外部。

門口很易認,最多士兵駐守的位置。

為首有一名如牛肥壯的騎士,停止我的前進:「閒人止步。」

「等我嚟招待!佢係艾康陛下嘅新劍術教官。」一位皇室管家,急忙地走出:「請問係馬克先生?」

「係。」我答。

「十分好,請你跟我嚟,我係皇室管家星寅。」

我對上一次入來皇室,經已是很久遠之前的事。

「呢到係俗稱「外宮」嘅地方。」管家在長廓帶路。

我立刻把眼睛見到的,都記入腦裡。

這裡差不多每一個通道門口附近,都會有一名女僕人站著,隨時為任何人達官貴人服務。

而轉角的位置則有騎士站立,監視皇宮的走廊。

「呢到係聯誼園。」管家帶我經過皇宮內亭園。

「星寅,呢位係?」突然間,一位逕自喝悶酒的男子,走來詢問。

「呢位新一任皇室劍術教官馬克先生。」星寅為我們兩人互相介紹:「馬克先生,呢位係賀伯文先生,國家稅務官員。」

「你好。」我倆互相握手。

「希望你可以捱到三堂以上。」賀伯文說出意義不明的說話。

「嗯,應該唔係問題。」

「我係指,你條命捱到三堂或以上......」賀伯文把話說清楚。

「......」

「賀伯文先生,我哋即將要去見艾康陛下,要幫手轉達一下你嘅說話嘛?」星寅也不簡單。

「噫咳,嘿。」賀伯文沉厚一笑,依舊對我說話:「記住,出劍唔好太猖狂、擋劍唔好太隨便,國王對你抱住殺意咁練劍,你要抱住練習嘅態度去擋劍,保持喺中庸。」

他的說話看似並無意義,

卻內有乾坤。

我微微一笑:「多謝提醒。」

之後,我跟著管家星寅繼續往艾康的所在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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