輾轉間,一個月過去。

現正,九月尾,立秋。

對於習慣跟病者打滾的我而言,床上的日子太過平淡無奇,只能在窗前見證葉子變得枯黃。

在寬恕營事件解決後三天,我就宣佈解封倖存區的禁足令。

手停口停了幾天的市民當然不買帳,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我只暫時讓林楚簡單宣佈:「這幾天我們將山上賊營全滅,雙子盜賊頭目大河孝被活捉,詳情有待會長康復後宣佈。」

沒想到,這句引來民眾的軒然大波。

理由是,山上那群盜賊連夕鯨國軍隊都愛理不理,卻由一向被民眾帶有異光看待的病獵協會代為出頭,這種反差感有點大。

漸漸地,口風就轉到是夕鯨國軍隊的不作為和無能為力。

一時間,病獵協會又多了不少支持者。





在養和醫院外吶喊支持,他們又送禮物又送花,一時堆滿了整間病房。

柔和的日光穿透窗戶,映照瑪希的臉龐。

她淡然的微笑一如昨昔,既寧靜、又安好。

「M,係今日。」瑪希的目光望往養和醫院外。

「咳。」我掀開被子,瞪著病房的天花:「避得一時,避唔到一世......」





這一天,終於來到了。

正式向外界公佈,當上會長的日子。

「應該更多嘅記者想問,你係點樣摧毀成個寬恕營。」

我戴上鳥嘴面具,說:「馬谷川係你殺,摧毀寬恕營嘅功勞,就歸瑪希會長你領,等你可以光榮退休。」

「光環,從來一個人戴,感染他人嘅光芒先至最耀眼。」瑪希凝視我面具底下,那一雙眼睛:「宜個係你嘅日子,M。」

我對瑪希的說話略有所思,點點頭:「好吧,但希望你會陪我一齊出去面對。」

「當然好,第二任會長。」瑪希會心一笑。

如是者,我又披回那件萬年黑袍、揹好四把傘子、髮勺紮個小馬尾,整理好自己。





而瑪希亦在女病獵的幫助下,更換回往昔的病獵套裝。

「兩位,準備好未?」林楚入來詢問,瞧一眼手錶:「差唔多正午十二點,班記者喺醫院外面都等到流哂汗,仲有我哋協會大量嘅支持者......」

「準備好。」我跟瑪希異口同聲。

「好。」林楚打開病房的門,接著走入了百里和烏納咒。

「瑪希會長好耐無見!精神幾好嘛?」百里揮手。

「幾好。」

「你哋已經康復?」烏納咒問。





「瑪希會長嘅皮外傷係,但M仲未完全康復,至少現階段未可以跑步。」蒙柯亞都進來了。

「連想講耐少少嘢,個胸都有啲痛。」我說。

「忍下吧!你宜啲內傷嚟,你恢復能力已經好了不起。」蒙柯亞拍拍我肩膀。

我們六人,一同行出病房。

「有照我安排?」我斜眼望向林楚。

「嗯,其他大病獵都喺大堂等候緊。」林楚說。

「哈哈!!我哋咁疊馬行出去,一陣會唔會嚇親所有人?」百里笑問。

「我哋係要展示團結。」我盯著前方長長的走廊,說:「今後除咗倖存區之外,仲有成個天環勢力要應付。」





我還在大本營時,這種小地方可能什麼都不用理,大家只要吃飽、生存,就單純地渡過每一天。

在艾寶琳時,人口多了,利益自然出現,我做的行動結果會影響到某些人,從而引致另一些事情。

到夕鯨國,人口是數十倍計,各方勢力都紮根甚久,我哪怕是一個微小的舉動,都會牽連極大,引發更多的仇恨和廝殺。

可能馬谷川沒有說錯,人多就是種罪。

人口減少到像大本營那樣的天地,人們才懂得團結。

到達大堂了。

另外五名大病獵看見我們到來,都停止了閒聊,對我們點一點頭。





我站在醫院的大門前等待,讓他排好左右兩邊一整行才出去。

像箭咀圖案般,我和瑪希站站頂端,其他們人則站在一邊。

待大家準備好後,我們就行出醫院,迎接外面的民眾。

天公造美,神來一筆。

醫院的門經專人打開,正午的日暈就不偏不移地射入門的正中,為我們的出場造就了背光的效果,簡單來說,我們就像從一片刺眼的白光中行出來,連記者們看到都不禁「哇」出一聲,低聲討論我們是否刻意計算好光線和時間才出來,有些人更說畫面十足美國總統出場時刻。

我帶領著九名大病獵,行出了醫院外。

我好好審視現場來者,最前排的不是記者就是支持者,後面還有一些偶爾停下,定眼觀看的市民。

「各位好,我係病獵協會嘅會長,瑪希。」司空見慣這種場面的瑪希會長,先跟大家說一聲:「首先,對於約莫一個月前,倖存區爆發當日嘅死難者,我深感痛悲。」

「喺當日,我哋協會經已作出迅速嘅安排,將所有人隔離同禁足,確保倖存區廣大市民嘅安全。幸運嘅係,喺我哋作出安排之後,倖存區就再無新增過死傷者,但對於事情嘅發生,我哋協會都有住不可推卸嘅責任,經過一連串審視同考慮,我瑪希,喺今日,將會交會長一職,俾負責指揮摧毀「雙子頭目」盜賊營嘅病獵大師──M。」

討論一下子火熱,相機和筆記瘋狂閃動。

「大家好,我係M。」我要學會把說話,在適當的位置停頓:「今日起,病獵協會將會由我全權指揮。」

記者見我說完整句,馬上把提問傾瀉吐出:

「摧毀賊營行動嘅細節可唔可以透露下!?」

「你曾經作為教宗謀殺案嘅疑犯,擔當會長嘅位會唔會對你有影響呢?」

「你哋早前話活捉咗通緝犯大河孝,咁佢宜家人喺邊呢?」

「病獵協會當初點解會決定攻打盜賊營!!?」

「瑪希會長基於咩原因搵你接任?」

「點解決定喺倖存區爆發病者嗰個時刻,上山摧毀賊營呢?兩者係咪有咩關連,唔通病毒係雙子盜賊投放嘅?」

「點睇你哋同天環人勢力保持僵硬呢?行政上獲得嘅資源,會唔會有咩影響?」

「病獵協會未來嘅發展方向會係點啊!?」

太多問題了,真想轉身就走人。

不過,我站在這裡回答大家,都是一會之長的責任:「關於盜賊營嘅行動,其實我哋籌劃已久。喺我哋秘密調查下,發現雙子盜賊同一部份天環人勾結,進行人口販賣、虐殺等殘酷行為,將嗰到打造成自己嘅犯罪天堂,於是我哋就利用市民禁足嘅時間同空間,將山上嘅人一網打盡,畢竟平日山上咁多人,病獵協會咁大行動好易打草驚蛇。」

有時候,真相未必夠好。

我隱瞞了牧師的事,因為他仍屬於最高機密。

只交出天環人和雙子盜賊一伙的話,民眾對天環人的仇恨大大增加,又不會被牧師削弱仇恨值。

「你意思係!天環一部份嘅人,係有進行非法嘅事情!?」

「無錯。」我堅定地答。

「但你不久前先同天環勢力有過節,應該唔少人都難以信服,你有冇證據?」一些小報社的記者,才敢問這些直接的問題。

「有,有一批從寬恕營救出嘅少男少女,同埋盜賊營一部份被活捉嘅盜賊,都已經落哂口供,天環人係有份參與犯法事情,但基於盜賊營內每個人都係掩藏身份,所以行動當日唔喺營內嘅犯罪者,我哋無辦法追蹤......」我停了半晌,抬起頭續說:「但唔好以為你哋能夠逃避制裁......我哋必定將有份參與嘅人,受到應得嘅懲罰。」

「點解係受到「應得嘅懲罰」,而唔係「法律嘅制裁」......?」一位記者發現了重點。

這個問題我刻意不答,就領著大病獵們離開。

是什麼意思?就留他們去想吧。

反正有一群天環人,現在應該心驚膽顫著。

回到銅鑼中央圖書館,亦即是病獵協會。

大家都對我微躬點頭,表達敬意。

坐上這個位置,別人都看我臉色做人,感覺肯定有點不自然。

而且,我不想奉行秦狩那種嚴嚴肅肅的斯巴達鐵腕管治風格。

於是,我來到協會大堂第一件事宣佈:「十月十九號,病獵協會舉行一場慶功宴,希望各位出席一下。」

剛剛渡過了艱難時候,就給大家放鬆一下吧。

病獵協會內部隨即傳來陣陣掌聲和歡呼聲,我和瑪希就浸在這片愉快的氛圍下,來到了會長室,她要交代我會長一日的流程,然後就正式讓位。

「M,你可以領導到。」瑪希對我帶有盼望。

「咁你?你去邊。」

「我?」瑪希淡淡一笑,低頭凝視自己雙腿:「我可能,會去某個地方休息下先。」

說畢,她就經由墨言和墨語,推著輪椅離開。

「瑪希......」我叫住她。

「嗯?」她回頭。

「十月十九日,記得返嚟。」我提她。

瑪希眼睛如像彎月,抿嘴一笑:「嗯。」

「喀──」墨言關下會長室的門。

房子裡,只餘下我一人。

我伸手拉開會長的椅子,坐到上面去。

接著,我望望自己手掌,望望玻璃窗外的倖存區街道,不自禁默喃一句:「我到底做咗啲咩......」

這些日子來,都像場夢。

從夕鯨國落地一刻,到現在......

我不禁仰天遠眺,那又白又藍的天空。

一切都是天意吧?白鯨。

這一刻在遠方的將軍澳,

又有沒有人跟我一樣......

凝視著同一片天空?

‧  ‧  ‧

‧  ‧



畫面一轉,艾寶琳倖存區。

一名充滿煩惱的少年正望天打卦,仰天嘆氣:「唉,唔知呢家又有冇人同我一樣,望緊個天呢?」

他是貴華。
已有 0 人追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