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的每個清晨特別朝氣勃勃,萬事萬物都翻新了似的,我知道只不過是錯覺,新的只有一兩套衣服或床單而已。一般過年買的新衣都是出自我家大小姐的手,因為她自稱站在潮流尖端,而我連山腳都未到。今年,我特意留下一套全新的衣服,也是我自己挑選的。當然,佑美也有幫眼,畢竟我也信不過自己。
「你可以出門了沒?」我敲了廁所門,她已經閉關足足兩小時。
「我化好妝了,現在捲頭髮。」
「我的天⋯」這意味著還得一小時左右。
「你都好了嗎?」
「一早好了。」
「我看看!」佑美打開門,邊捲頭髮邊盯著我看。「嗯!很好看!不過你去把褲腳摺起來。」
「為甚麼要摺起來啦⋯⋯」
「不摺起來怎麼見到襪子的格子紋。」
「誰要看那紋⋯」




「快!點!摺!」
「好好好⋯你快點弄你的頭⋯」
雖然我對黃色系沒多好感,但今年似乎流行甚麼奶茶色、蜂蜜色之類,不知是否與珍珠奶茶在香港氾濫有關。衣櫥內首次出現第一件杏色毛衣和咖啡色長褲,最意想不到的是黃色格子襪,如此鮮豔奪目的一身應該不會出現第二次。這可不是陸佑君的顏色。只有灰色的手挽袋與我的靈魂相依。買下這套衣服後,我一度懷疑當時的自己是否被陸佑美附身了。
「可以出門了!」
終於,我們出門了。走了兩步後,我們又到了。我出門之前發了訊息給島崎,在不遠處看見了她,而且她使我眼睛亮起來了。我萬萬沒有想到,她會穿著和服。
「小櫻!你穿了和服!超級漂亮呀!」
「真的嗎?」
「真的!你說呢?」
佑美盯著我看,我便不好意思說:「很漂亮。」
「這是甚麼花紋?」




「這是黃色暗花和彩紙鶴。我們先回去吧。」
「好。」佑美揍過來我的耳朵說:「黃色跟你很襯呢。」
島崎住在二樓,剛進去便感覺到強烈的日本文化氣息。雖然只有一個客廳,卻明確地分開了飯廳和客廳,最明顯便是梳化背著飯桌的。電視機櫃上放了些和果子,是櫻花和桔子樣式的。
「你好叔叔。」
「歡迎。」
「這是伴手禮。」我將一整盒曲奇拿出來。
叔叔接過後交給島崎,便掏出利是遞給我們。
「來給你們的。」
「謝謝叔叔。」
「櫻,你將曲奇盛出來和佑君佑美一起吃吧。」




不知道叔叔說了甚麼,只見島崎點頭把曲奇打開,每款抽起幾塊放在碟上,又把沖好了的紅茶倒出來給我們。
「這樣好嗎⋯我們也一起吃。」
「曲奇那麼多,我們兩個人吃不完啦。」
「兩個人⋯⋯」我心想。
我從沒聽島崎提起過她的母親,她開口說起的都是爸爸,不是媽媽。我環顧四周,觀察著每一個相架中的人,我找不到任何一個與島崎樣貌相乎的人。如此一想,島崎和她爸爸⋯也沒有很像樣。
「叔叔在煮甚麼?」佑美問。
「等一下便知道啦。你們一般甚麼時候吃晚飯?」
「六、七點左右。」
「那還有三小時左右。佑美,你不是想試穿和服嗎?」
「對對對!」
「穿和服很複雜的,你就別煩人了。」我說。
「沒關係。我早兩天已經準備好了。」
「人家都說沒關係呢!」
「佑君要來看嗎?」
「吓?看甚麼?」




「待佑美穿好底衫,便可以看看和服的穿法。要不你就要呆等很久了。」
我猶豫了一會:「⋯好的。」
我在梳化等了二十分鐘,想不到穿個底衫都要二十分鐘,究竟底衫是多講究的衣服。
島崎邀我過去,首次進到女孩子的房間,稍微有點害羞。佑美的房間不在計算之內。
的確,島崎是喜歡粉紅色的。窗簾、床單和裝飾用品都是粉紅色的,而且相當整齊乾淨,是女孩子的房間。
佑美穿的是正紅色的和服,披上和服後便開始挷腰帶。島崎說衣領要左搭右,否則便會成了「壽衣」,即是睡在棺木裡的才會右搭左。
「會變成獸醫⋯⋯」我心裡笑了一下。
腰帶也分很多層,底衫一層、和服一層、加上粗腰帶後又加多一層、還有兩條有色腰帶。最後,佑美變成了一隻紅豆粽。
「我呼吸不了⋯」佑美說。
「胖了吧。」
「穿和服可以減少食量。」島崎說完,我和她對上了眼,一同笑了。
「你們都笑我胖。」
「沒有啦。很漂亮。」島崎讓佑美照鏡子。的確很漂亮,前提是佑美閉上她的嘴。
「咯咯」島崎打開門,叔叔探頭說:「吃晚飯了喔。」
「好的!」




飯桌上已放了四個大盒子,應該叫便當盒。我們坐好了以後,叔叔便讓我和佑美親自打開便當盒。蓋子一開,相信佑美跟我一樣驚訝。
便當裡盛滿了各種食材,要我說有哪幾樣,我也實在說不出。因為裡面五花八門,食物又弄得精緻無比,叫人看得眼花繚亂。我只記得我吃過蝦、蟹、魚生片、壽司,還有些不明的美食。整盒便當自然是好吃的,那栗子糕更是回味無窮,聽叔叔說那叫「羊羹」,乃日本傳統食物。
剛吃飽,島崎又拿了叫「甜酒」的飲品讓我們試試,說能暖胃。酒味雖濃,甜中帶點米飯的味道,很是特別。
「我來幫忙收拾吧。」島崎說。
「不用了。你和他們去玩吧。你不是有東西要送他們嗎?」叔叔說。
島崎點頭後帶我們回到房間去,我和島崎坐在粉紅色的地毯上,佑羹因爲不能正坐便坐在床上。
島崎便拿出了兩小盒和果子,說:「這是我親手做的果和子。佑美的是櫻花,佑君的是楓葉。」
「好可愛!能吃的嗎?」
「當然!櫻花是紅豆餡,楓葉是栗子餡。」
「不吃拿來幹嘛。」
「我以為是中國糖霜公仔一樣不能吃的。」佑美從袋中拿了兩封利是,說:「這是我們父母給你的利是。」
島崎驚訝地說:「我沒有拜年都有嗎?」
「我們代表父母啦!」
「謝謝。」
島崎雖笑著說,眼尾卻透露出破綻,那一絲錯愕的背後一定隱藏著甚麼。跟「藍色」有關,跟「最喜歡的食物」有關,跟「父母」有關,跟「母親」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