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上學期考試還有兩星期,每天去過學校安排的補課後,便會到圖書館進行額外特訓。
下午時分,粉紅桌子十分溫暖,數學書被照成橙色,彷彿告訴我整頁都是重點。我本來不習慣圖書館的氣氛,過於寂靜使人不安,弄出一點聲音都是滔天罪行。然而,我卻發現圖書館內也不是想像中的安靜,就像是翻書的聲音、書寫的聲音、電器嗡嗡的聲音、呼吸的聲音、心跳的聲音⋯⋯我想,要不是我的心靈靜下來,也不會知道自己被各種聲音包圍著。
「叮」
我從思緒中回神,島崎正目睹我發呆的樣子便笑著說:「在發白日夢嗎?」
「我在想事情。」
「在想甚麼?」
「在想教你中文。」
我全都胡說的,我剛剛的確在發白日夢,只是不知為了甚麼而逞強。但事到如今,我得繼續編下去。
「顏色。」我指著圖書館的桌子說,「這是粉紅色、藍色、黃色和綠色。」
島崎跟我也唸了幾遍,然後問我:「你喜歡哪個色?」




「灰色。」我回答後又教她唸了幾遍,「那你喜歡哪個色?」我反問。
「粉紅色。」
「為甚麼?」
「因為櫻花是粉紅色的。」
島崎的回答很意外,我以為她最喜愛的顏色一定是藍色,即使她這樣回答,我的這份肯定也沒有改變。
「我以為你喜歡藍色。」
我的回應令島崎非常錯愕,她圓滾滾的眼睛睜了一下,漸漸又泛紅,有一刻以為她要哭了。她很快回復過來,笑著問:「為甚麼這樣覺得?」
我不知道該不該說出來,對於她剛才的反應感到很好奇,但是我並沒有窺探他人私隱的喜好。
「只是⋯第六感。」我說。「還有⋯可能是你用的橡筋是明亮的天藍色,所以有這樣的錯覺⋯」我看看時間,又說:「你看,已經五點半了。」
「真的?」她馬上收拾了東西,查看了電話,「我爸已經到了學校。我先走了,下星期再見吧。」




在她離開的時候,耳邊好像「叮」了一聲,對,就像風鈴的聲音。
考試如風如雨,規模很大並滿有毀滅性,在短時間內可以讓人崩潰,也有可能帶來後遺症。只好盡心盡力而為,畢竟可以做的都做成,剩下的就祈求著這場風雨不會摧毁我的小花園。
文學和中史科過後,能捲起風暴的科目只剩下數學科。過去一個月的圖書館櫻色特訓中,我對數學確實靈活變通許多,也許是島崎教導的好吧。雖然自那天後,她好像比過往陌生了少許,氣氛也漸變得奇怪,但我們還是好好的教導彼此。
經過文學洗禮後,我身心俱疲地爬回家。那個只有修讀文學或美術的人才會看得見的試後日落,的確別有一番風味。經歷過生不如死並痛不欲生的試煉,從修羅場中滿載而歸或死裡逃生後的斜陽,彷彿暗示考試的結果同樣落寞。
綠色蓋子的救護車帶我回到安舒區,公園的孩子跑過來差點撲到在剛下車的我。孩童笑聲與尖叫聲使那位休憩於涼亭下的她回頭,目光裡全是發現我後的驚訝。
「佑君?你怎麼在這裡?」島崎走過來,驚訝地問。
「我住這邊。」
「我也是住這邊!」
「我知道。暑假期間,我經常見到你在公園。」
「是這樣嗎?我都不知道。你怎麼不告訴我們在暑假時見過呢?」




「我不想被認為我在搭汕。」
「也是呢。」她笑說。「你住哪裡?」
「前面轉左,停車場旁。」
「我是轉右,荒廢掉的園子旁。」她說。「要是你早點告訴我就好了。」
「為甚麼?」
「那麼我們便可以一起回家。」
這話聽得讓人心動,為甚麼島崎會說這樣的話,話裡有甚麼含意,因著甚麼動機而說的,我霎時間無法想得通。
「你不是由爸爸接送嗎?」我轉移焦點。
「那是因為他擔心我會迷路。要是你能跟一起放學,他就不用每天趕過來接我了。」
我的嘴巴稍微顫抖的說:「可以呀。」
「太好了。」島崎貌似很高興。「除了這件事,還有甚麼是沒有告訴我的?」
「關於⋯?」
「暑假時的事。」
我還是想著該不該說出來,基於好奇心,我還是說了。
「關於顏色⋯我認為你喜歡藍色並非因爲你的橡筋,而是你整個暑假所穿的衣服。呃⋯我這樣說好似有點變態⋯我只是剛好留意到你整個暑假穿的都是藍色的。」




島崎有少許錯愕,可能是失落,雖然我不知道她為何感到失落,但她的確流露出傷感的眼神。
氣氛又冷卻起來,好似那天在圖書館一樣突然寂靜下來。
「我先回去了。還要溫習數學。」我急忙解釋後離去。
看來「藍色」這個單詞是島崎的禁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