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昇機降落到鹽田仔的教堂旁邊的空地, 十字架象徵著的守護之力, 其概念被激活, 無形的屏障正圍住教堂作用, 而所有人質都教堂中, 這兒很安全。

「...沈醫生, 呢D係最後既人?」阿納朗問道。

「..唔係。」我沉聲道。

「1..2..3..4...唔係呀, 齊晒啦?」一拐一拐的阿納朗會點魔法, 被強化的樹枝硬如鋼鐵的撐著他, 他走到被安放好的人質群旁點算。

「Jean...仲係島上面, 差佢一個。」





我算甚麼守護者, 我算甚麼魔法師?

現在全島都化成地獄, 普通的麻雀也會雙眼發紅的啄向人們, 甚至連樹木也開始成精, Jean手上卻只有一把木刀。

最後, 只剩下我與千雪。

好羞恥, 我根本甚麼也沒做, 只是躲在防線後看著千雪與Jean在戰鬥。

「沈醫生, 天文台既直昇機同船馬上就會黎接你地, 我地呢邊岩岩先開返機。」可柔在我耳邊道, 「嚴重既我地會用直昇機即時送去急症, 唔好意思, 呢邊情況都唔輕鬆...」





「可柔。」我說道, 我的聲音聽起來好像老了許多, 比本身已夠蒼老的聲音更蒼老, 「有冇人手去橋咀島。」

「...對唔住, 沈醫生, 對唔住, 對唔住..」溫可柔突然開始拼命道歉。

即使受襲, 獵戶座天文台當然還持續觀察島上情況, 而且魂俱使本來就是獵戶座天文台的人, 所以第一時間派出救援的人理應是--

屌你個老母垃圾大交合.....!!

「噗」





正當我要發作, 找最近我的溫可柔作一腔憤怒的發洩出口時, 千雪一把拔掉了我的耳機。

「千...」

然後她一把抱住了我:「阿然, 唔好。」

....

「阿然, 唔好咁。」千雪再次抱住我, 把同一句話說了第二次, 「Jean..唔係想你咁。」

我不想對千雪發怒, 也用盡了全力壓下正暴走的魔力以免從教堂保護陣地內炸飛視野內的一切, 但是我卻感到....無比痛苦。

為何留下的不是我?

為何死的不是我?





「嗚...」眼角不爭氣的流下了眼淚, 先是古Sir, 然後是Jean, 我..我...堅持不下了, 我不能再無視自己的悲痛了, 我連憤怒的力氣也沒有了, 誰來....

「阿然, 我係度, 你盡情講啦....你講幾過份既野都可以, 唔好再傷害更多人。」千雪把我抱到懷中,「慢慢講。」

接下來是我只會輕描淡寫的一輪噗哭, 教堂中的每一下回音, 都好像在回應著我的醜態, 又像那些我沒有守護到的靈魂在向我凝視, 我甚至感到故友的視線。

「可柔, 叫可以調動既人黎呢邊救人質去醫院先。」

「...咁Jean..」

「佢不惜一切都要人質安全, 絕對唔可以令佢地失救。」

「我明白。直昇機同船已經出發, 對唔住, 其他魂俱使岩岩戰鬥完, 佢地...」可柔傳來哭聲。





「可柔, 唔使道歉, 好彩有你係度。」

千雪安撫著我與可柔。

傻女孩, 明明自己的手也在抖。

第二架, 第三架直昇機不知甚麼時候降落到教堂旁邊, 又有船在鹽田仔靠岸, 一波又一波魔法師來了, 甚至連那個坐在接待處扮工的肥婆都在, 幫忙把傷者抬到直昇機上, 只有我像個廢人一樣坐在一旁。

好累, 魔力大約有7, 8成左右吧, 但好累, 累的不是體力, 魔力, 甚至不是精神, 而是靈魂, 甚至覺得到自己是不是也快要死了。

回過神來, 已是半夜, 折騰了大半天, 離施子雄開始大屠殺只剩不足12小時。

「阿然....」千雪看著我憂心忡忡。

「我..我...」





我說不出「無事」二字。

說不出。

當我回過神來的時候, 我已經坐在獵戶座天文台的交誼廳, 接近破曉的天空在窗外渲染著風景, 我卻沒有半點心思去欣賞, 汽水機與零食機在黑暗中散發出冷冷的燈光, 映在地墊上散出淡淡光暈, ,電視早已關掉, 反正..也沒甚麼好消息吧。

一路前大腦亂成一塌胡塗, 我甚麼連自己是如果來到這兒也沒法想起細節。

「唉。」

嘆氣的, 卻不是我。

「搞成咁啊, 沈默然。」康台長看著陷在沙發上的我道。





現在我才發現天文台中原來到處還是受襲的跡象, 封閉門還卡在一半, 自動防禦魔偶還靜靜的站在角落, 由陷阱射出的箭矢還插在門上, 看來剛剛這邊也經歷過戰鬥呢。

「你仲好講...你唔係好撚醒架咩。」

「今次, 係施子雄領先左。」

人質早已經被掉包, 不知在甚麼時侯, 甚至是在他們入境前, 施子雄早已經準備好了假的人質, 然後給我們機會把人質帶回來天文台, 再由內部破壞, 還好天文台的防禦是魔法界中數一數二, 才能消掉潛進來了的人質。代價-- 就是沒法派出援軍去支援Jean.

「橋咀個邊..」

康台長道:「我地最多做到既, 只係以結界封住全島, 唔好俾上面既妖魔鬼怪離開。必要時, 會用大型術式殲滅全島。」

「Jean...」

「如果依加分薄人手, 聽日...呀唔係, 係今日既就職典禮上, 施子雄就會得手。對唔住, 依加Jean個邊...愛莫能助。」

我想捅這傢伙兩三刀, 卻沒有力氣。為甚麼大家都說他會使人安心使人信賴? 只有我一個感受不到嗎? 但我的確除了從千雪身上任何人也沒法為我帶來這感覺。

「真人質已經係我地度, 假人質入侵左天文台後被你地搞掂左, 等陣施子雄用咩要脅其他幹事?」

「飲杯水先, 唔好捱壞自己, 你呢個係一個好問題, 但係係解答呢個問題前, 你真係要繼續參與呢件事?」

康台長露出意味深長的眼神。

「下?」

「我唔想連你都出事。我唔知你頂唔頂得順, 我覺得你可以陷入呢件事太多, 如果你頂唔順----」

「收聲!!!」

我吼道, 魔力暴走, 零食機砰一聲震動一下, 零食們從彈簧的架上通通掉下來, 燈光也閃爍了幾秒後熄滅掉。

「唔好死撐, 沈默然。」

我控制著全身的抖震:「如果你睇到岩岩島上..島上咩事既話, 就知道死撐都要撐落去! 島上仲有其他人, 遊客, 救生員, 士多老世, 香港人...同Jean, 如果我地咁樣走左出黎, 但又咩都唔知, 我地點對得住佢地啊?!」

回音, 在交誼廳中回蕩著。

「唔係你既責任。」

「係我既責任!」

白錦雲是我當年救的, 現在他的生命都靠著我的魔力維持著, 如千雪一樣, 只要我一解開契約魔法, 我可以從世界上任何一個地方殺死白錦雲, 包括現在! 這兒!!

我卻, 沒能下手。

因為我知道這樣的話, 白千雪會失去人生中最後一個親人, 她會肝腸寸斷, 她會悲痛欲絕....殺死白錦雲, 與殺死千雪是沒分別的。

我沒能下手。

白千雪是我的詛咒, 我開始明白千雪口中, 康台長的說法。

但沒有這詛咒, 我卻活不下去。

很自私吧, 哈哈, 為了自己的利益, 千雪的利益, 我就這樣放任白錦雲以「賦魔」邪術大開殺戒, 助紂為虐, 我根本..連做人資格也沒有了, 更別說是醫生, 當初想以反瑪那與解咒術救人的理想, 現在顯得更為諷刺。

「我仲有咩資格...自稱係醫生。」

說完了我的心聲, 我以這一句作總結。

然後我聽到了飲泣聲。

咦, 千雪在那兒?

「阿然..我..我...」

千雪在我一直沒有注意到的陰影內走出來, 她從一開始都靜靜的在那兒聽著我所有說話?!

姓康的你條-------沒空罵了!!

「千雪, 我..我唔係怪你! 」

「唔係阿然你自私..自私既, 拖累所有人既, 搞成咁, 害埋Jean既..係我。」

兩行淚水, 從千雪的臉頰上滑下。

我甚至可以看到窗外的月暈倒映在千雪的瞳仁中。

「千雪你..你又係度既..」

「我...我....」因為害死Jean的內疚, 開始把她淹沒, 一路上她的堅強只是在硬撐嗎? 還是看到了我的樣子而使她自己逼自己硬撐? 我不知道。

「千雪, 唔好亂諗野。」我輕輕拉她入懷, 「每個人都有自己重視既人, 你只係人之常情。」

「咁Jean...Jean都有人重視佢...我..我係咪好自私?」

「......」我沒法回答, 因為答案為--

--「是」。

恐怕現在橋咀島已經淪為地獄, 所有活物都被賦魔, 強行成精化妖, 不但是Jean, 還有一切活人都會被生吞活剝...不..光是想像我也不願意想像下去..

為甚麼每個人都逃不出這詛咒? 連一向我視為絕對善良, 至多有點頑皮的千雪最後也如惡人一樣, 為了自身的利益而犧牲掉Jean, 甚至是全島。

明明阻止白錦雲的按鈕在我手上, 我卻沒有按下去。

然後無辜者死了。

自然計在我頭上。

而令我沒法按下去的人, 是千雪。

「原來係咁呀, 阿然。」千雪低頭道, 「......原來係咁。」

千雪哽咽的樣子, 使我心如刀割。我卻只能抱住她連安慰她的說話也說不出, 好怕, 好怕, 我好怕她會做傻事, 好無力, 好無力, 我空有無數防禦魔法, 卻沒能為千雪擋下來自己良知的責備。

現在我能感到白錦雲與我之間魔力的連結, 他心臟每跳動一下, 我就知道有更多人受害, 直到橋咀島變成完全的死域為止, 獵戶座天文台才會發動大型術式, 大規模的殲滅所有魔物。

天快亮了, 眼前卻是一片黑暗。

「如果你地無辦法落場, 我諗所有野到此為止。」康台長在視線在眼鏡後射向我道, 「始終, 你地先係關鍵, 如果Jean犧牲自己俾你地出黎係坐係度哭哭啼啼既話, 可以, 繼續, 我返英國幫我隻貓鏟屎....」

「康台長!」千雪叫住了他, 「岩岩..你話..」

「我相信Jean 唔係想你地返黎係咁樣, 呢點我倒係幾肯定。」康台長道, 「如果你地決定要令佢白白犧牲, 白白送死既, 我只可以講如果我係佢, 我會好失望。」

事情總要有個了斷的。

掙扎與內疚留待日後吧。

Jean把我們送出來, 就是要由我們去了斷這件事,不是這在這兒, 作道德爭論的。

「....」

「....」

我與千雪都沉默不語。

拳頭,漸漸握緊了起來。

沒時間了, 我們現在沒有時間在這兒浪費。

「兩位解咒師, 有冇決定?」

我牽起千雪的手, 不理怎樣, 自私與否, 我只會這樣一輩子牽住她, 我道:「計畫係點。」

時間是清晨, 5時27分, 距離就職典禮還有6小時33分鐘。

接著, 康台長舉起手上的對講機:「我係康台長,判斷解咒師沈默然同白千雪已經回復到可以參加最終作戰既地步, 我宣佈進入討伐施子雄作戰進入最終階段, 所有人5分鐘內到會議室。」

感覺, 如果這兩件事之間相隔更多時間, 我們反而會頹廢下去, 這樣的急速節奏, 更令我們專注在正事上, 對..職業魔法師, 不給私人感情影響我們的專業, 這才是正道。

「千雪, 辛苦晒你。」

千雪低頭不語了片刻:「嗯, 阿然, 我會繼續保護你。」

我笑道:「我都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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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衣室內, 我在鏡子前最後檢查自己的樣子, 剛剛康台長的說話現在還在耳邊。

「無錯, 真人質係我地手上, 就係員工宿舍個度休息緊。 而假人質, 已經被我地收拾左, 但注意既係呢兩點外界併唔知。我地係酒店帶走佢地個時, 都係用左其他名義。」

這樣做真的好嗎...

「所以, 點解我地唔放出D消息, 照顧佢地多一陣, 令個班人以為自己既家豢仲係施子雄手上, 令佢地照提出罷免動議?」

在施子雄的計劃中, 就職典禮上其他幹事會提出罷免動議, 拖姓熊的下台, 然後施子雄便會以殺生天尊的名義發動屠殺, 犧牲一大票人後再由施子雄本人把殺生天尊真正的擊殺, 再即場被推舉成總幹事。

「係佢地罷免熊會長後, 我地再阻止屠殺既發生, 完美地達成我地既所有目的, 亦阻止屠殺。」

真的有這樣完美嗎?一來就立馬制止他更安全, 但是就沒法拉姓熊的下台...為了這一箭雙鵰, 賭注是現場所有人的性命?!

「行動代號: Perfect Game- 完美終盤。」

鏡子中的我, 看起來與計劃一模一樣, 可以, 一定可以, 完美終盤計劃是由康台長想出, 現在只能執行了。

「家姐。」我對著錢包中我與她的合照道, 「今次...我唔知會發生咩事, 如果見到你, 你記得同我帶路。」

......更衣室中, 抽氣扇把晨光削得一明一暗, 空中的微塵輕輕的飄下。

「我唔會再俾你既事發生係其他人身上, 所以...幫下我, 家姐, 保佑我地。」

沒有魔法儀式, 沒有詠唱, 這只是某個心中長不大的傢伙的自言自語。

東方漸漸露出魚肚白, 我靜靜的看著照片幾秒後深呼吸了一下, 然後把錢包收回袋中。

--出發。

「袋好啦。」

我接過康台長與摩根太太給我的東西:「嗯。」

「千雪, 沈醫生, 一定要安全返黎。」溫可柔憂心忡忡地說, 「我會一直支援你地。」

「你都係, 可柔, 我地返黎再去飲珍奶呀!」

這次的車子, 級數明顯與之前不同, 在車前的擋風玻璃貼著只有魔法師才知道獵戶住天文台台徽,車的型號也是新的, 還重新打過了蠟, 在陽光照射下銀色閃閃發亮。

「上車啦兩位。」駕駛的人, 是Kitty。

「唔該你, Kitty.」

她絕對看穿了吧。

「算唔錯, 出發!」

按北斗會館的安排, 12點正是就職儀式正式開始, 在10時開始嘉賓們就會入場, 當然對外界宣稱是進行私人活動, 附近除了不少低調地巡邏的魔法師們, 就只有在入口附近有一男一女的接待員檢查邀請信。 

聖約翰座堂門窗緊密, 泥黃色的外牆, 白色的窗框與琉璃窗花沐浴陽光下完全看不到即將發生的腥風血雨, 純白色看十字架在尖端俯視著世人,各入口除了以魔法封上外還掛上了「私人活動, 聖約翰座堂將於以下時間關閉, 12:00PM-3:30PM」的字樣。

Kitty在入口把我們放下, 我與千雪走向入口的接待員。

「唔好意思, 今日有私人活動, 聖約翰座堂唔會開放。」

我亮出陀錶, 陀錶上的卻不是北斗七星, 而是獵戶星座。

「我叫康天賜, 係獵戶座天文台台長, 呢位係我內人。」

琉璃窗花的倒影中, 是以魔法變裝成康台長的我與變裝成摩根太太的千雪。

他接過我從康台長手上得到的邀請函, 看看我們道:「有失遠迎, 康台長, 呢邊。」

--在此了結一切。

開始吧, 完美終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