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哲理]《黑白的世界不止於灰》: 12 探病前後(3)
這間屋表面上沒有損壞,但櫃裡的東西,都掉到地上,十分凌亂。
我和佩盈分工合作,她先把爸爸的衣服取出來,放進一個大袋子裡。
我負責打掃,把碎掉的杯子、碟子清理好,把完好的東西放回原處。
一小時後。
左手掌的繃帶鬆了,血跡班班。佩盈把大袋先放下,過來看看我的傷口。
她說雖然是皮外傷,但也不能輕視。
然後重新替我包紮。
「唔該。」我說。
此時,工作都完成得七七八八。
我們坐在客廳的牆邊,靠著牆壁坐下,休息一下。
我坐左邊,她坐右邊,背後是透著光的窗。
我很好奇她這兩年發生了什麼事,便問起她在學院的生活。
佩盈把學院的事,說得有聲有色,有什麼活動之類都說一遍。
「係畢業禮見到你班,都有好多男同學……」我有點吞吐,不知看哪裡,「咁有冇男仔追你?」
沒想到,我居然會帶出這個話題。
的確是……有那麼一點在意。問完之後,身上有一種感覺……
就好像,我在期待她會回答「沒有」一樣,或者「有啊,但我拒絕左」一樣。
「點講呢?」佩盈摸著下巴,仔細思索。
莫非……
「我班啲男同學好白痴,成日整蠱人。」她說,舉例,「明明企我左邊,又要拍我右邊膊頭,等我以為有人搵我。」
嘩,原來不同學校都有這招。
「咁你……有冇鍾意既人?」我問。
「你做咩想知,我有冇鍾意既人?」她看著我。
我竟然答不出來。
「唔通你……」她以可疑的眼神看我。
「因為……」我坐立難安,「你老豆同我講過,唔想你咁早拍拖,所以我幫佢問之嘛。」
結果我答對了,也答錯了。
「冇錯,老豆都同我講過,要小心啲口花花既男仔。」佩盈回想,「仲叫我比心機,專心讀書先,唔好諗拍拖既事。」
「所以我都冇理過啲男仔有冇鍾意我。」她說,「因為我心思唔係嗰度。」
「黎緊,我可能會繼續讀上去。」她說,「不過首先要過左入學考試嗰關先。」
她娓娓道來,把想考上國家美術學院的願望告訴我。
我就明白,她眼中沒有談戀愛的準備。
「不過,我依加離開左阿媽,就算考到,都要諗學費既問題。」佩盈苦惱。
「你諗得太長遠。」我說,「你今晚住邊都係一個問題。」
目前這間屋,斷水斷電,又是危樓,不可能在這裡住下。
「你同司機姐姐……今晚會住邊?」她問,有點不好意思。
「點啊,你想跟埋我地一齊住?」我開玩笑。
「我都知唔方便架喇……」她尷尬地說,「算啦當我冇講過。」
「其實我都唔知今晚住邊,可能一陣問佢先知。」我有點尷尬,「仲有,佢叫明月姐。」
街燈的光從窗口進來,照在天花上。
有私家車駛過,天花會有白光掠過,一秒才回復。
我們聊了一會兒,她也很好奇我這兩年的去向。
「係呢,你哩兩年點?點解又會返黎既?」佩盈托頭,望著我。
我看著她的眼睛,她的臉,不忍心說謊。
所以這一次說謊,這一次演出,是我很不忍心的一次。
「我係一間獵頭公司工作,專門幫唔同既公司……搵人才。」我開始瞎編。
把見客要穿西裝,要培養眼光,懂得看人,分辨是不是人才,之類云云,說得頭頭是道。
實際上,我才沒有這些經驗。
結果她站起來說——
「咁你覺得我係咪人才?」佩盈調皮地在我面前轉了一圈。
「唔係。」我秒答,眼睛在重播。
在黑白的背景裡,有色彩的她,為我轉了一圈。
「真係唔係?」她露出笑容。
「唔係。」我不看她,眼睛連續重播。
「咁算。」她氣餒了,坐回我的右邊。
稍作休息,我再次望向右邊。
「不如你再,睇多一次?」佩盈笑說。
我看著她,她比起兩年前,真的多了幾分魅力——
眼睛湛湛有神,明淨清澈,還有甜美的小嘴。
更不要說皮膚白了,頭髮稍微長了。
天花光了光,肯定是有車駛過。
「你好煩。」我說。
「咁你比我睇下個箱入面,係咪有好多人才既資料?」她好奇,隨手就拉了黑皮箱過來。
我也不知道裡面有什麼。
只知道是明月姐塞給我的。
「等等。」我想阻止。
「咔、咔——」但她已經打開了,雙手把上層推高。
破破損損的黑皮箱,裡面放了我的替換衣服。
這些都跟上次一樣。
「點解?」佩盈伸手取一件東西。
這是比拳頭大的錢袋,是她兩年前找錢給我時,放著九十九個半的錢袋。
她拿在手裡,以絕對不會認錯的眼神。
「你一直帶住佢?」佩盈看著我。
她的小指頭,靈活地打開來看,接著低頭數了一數,是九十九個半。
一毫都沒有減少。
「你點解唔用?」她不解地看著我。
我百口莫辯。
「我一直留住,係因為……」我也看著她。
嚥下口水。
要怎麼回答,才能化解這個局面?
「因為佢好重要!」我說,「佢提醒做人要好似你咁,唔可以貪小便宜。」
「你話過,老豆教你『人窮志不窮』,最重要係自己睇唔睇得起自己。」我一口氣說,「哩句話,我感受好深。但我又驚,我會唔記得。所以帶住佢,提醒自己。」
聽了我一番說話。
佩盈把錢袋放回原處,默默地把皮箱關上。
「其實,我老豆仲教過,當有男仔問你有冇鍾意既人,就係表示佢鍾意你。」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