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種降頭，中降者要「出軌」先可以保命: >SOUNDTRACK 22

升中六的暑假，我看了幾齣穿越劇。男主角返回自己的朝代或時空後，女主角發現她跟他拍的所有照片中，他都消失了。只剩下女主角一人與空氣合照。
我想找一張我和他的合照看看，卻怎麼翻也找不到。他跟我拍過的唯一一張照，都留在他的眼眶裏，一併帶走也一併消失。
回想一年前他像傘兵一樣毫無預警降落到我的生命中，翻過我艱難築起的圍牆而佔據了整座城堡，然後現在一聲不吭就撤退了。
 
我埋怨過他為何連再見也不跟我說一聲，後來我記得，是我迫他說「待會見」的。他也跟我講過，「再見」兩字有多難開口。
 
 
他離開了但習慣猶在，我繼續看很多故事也寫很多故事。曾經聽說過一個故事，有個旅者來到一個小村落，他留意到村民每天都會輪流走到一個老婦門前給她讀信。旅者很好奇，村民告訴他老婦的丈夫在十年前遠行，臨回來的三天前給老婦寫信，兩天前、一天前也有寫。老婦年紀老邁，也不識字，村民就每天給她讀信的內容。結果是丈夫就在回來的那一天意外死了。
 
村民不捨得老婦傷心，便繼續給她每天讀那三封信。老婦腦袋也不靈活，每每都以為丈夫快要回來。她抱著這樣的假希望渡過了餘下時光，就連她在生命中的最後一天也以為丈夫明天就會回來。看到故事的最後，我還是相信在她離世後的確會和丈夫重遇的。




 
我抱著他寄過來的十多封信，希望也能像老婦一樣糊塗，可以騙過自己他很快就會回來。
可是我只有在這刻頭腦才那麼清晰的知道他不會再回來。不論是香港還是我的身邊。直到近來我開始質疑，那半年所發生的一切究竟有沒有在真實世界存在過。可能像多啦A夢備受爭議的那個結局一樣，我只是一個精神缺失的人，對著家裏白茫茫的牆做了場不可能的夢。
堵住耳朵，我仍然能聽見他在哼歌。有人或無人說話的時候，他說過的話會在該死的循環播放。
 

 
放假的一個星期六，要不是和阿草約會，我可以除了上學以外都不出門，窩在家裏看小說。
他消失接近五個月，我再沒有寫故事，也沒再往他的地址寄信。看別人的故事能讓我沉溺，沉溺就能不想他。
 




冬天在我不停自我麻醉的日子裏悄悄來了，街上的人也換上厚重的冬裝，阿草戴上了我上年聖誕節送他的頸巾。
 
 
「今天球隊放假？」我問。
「沒有，」他說：「我是請病假的。」
我先是一怔，他平日對待訓練一向很認真，即使是真的病了也不告假。升上中六，阿草幾乎已經肯定將來會朝這方面發展，所以對於每次比賽和選拔都特別緊張。今天無緣無故裝病請假，肯定有點不妥。
 
「沒有不妥，」他一邊說，一邊幫我整理好頭上的毛線帽：「只是兩週年紀念日，我才不想和隊友過。」
 
遲鈍的我這刻才想起原來已是十二月，今天是我們的紀念日。自從和陳家豪一起，我已經沒有好好想過和阿草的事；陳家豪離開以後，我也沒有心情去理會身邊發生的一切。




 
 
閉起雙眼我最掛念誰    眼睛張開身邊竟是誰
 
 
「這個送你的。」他打開寬大厚實的手心，那是一條水晶項鏈，五顆水滴形的水晶砌成了一朵花。看到吊墜的一刻，是我在這幾個月來第一次由心而發地微笑。
 
「我幫你戴上。」他總是一貫地細心，走到我身後才定了下來：「你今天也戴了項鏈？太好了，買的時候我還怕你不戴這些玩意。」
 
他接著所說的話也進不了耳朵，我伸手摸索頸上，他給的壓花項鏈還一直戴住。
水晶項鏈的鏈扣小得像米粒，他幾經辛苦才終於解開。
 
「那麼，這個先幫你拿下？」他指的那條壓花項鏈。
 
纏在我頸背後　說你男友有事忙是藉口




 
 
家豪離開後，他以前寄給我的信和這條項鏈成為了我精神的最大支柱，是它們提醒我陳家豪這個人的的確確在我生命中出現過。
頸繩是用皮革做的，不怕沾水，所以我連洗澡睡覺也沒有除下，在他音訊全無以後亦然。好幾次我緊緊捉住壓花吊墜，也不捨得放手。我怕這朵花一不在心上，我也會自此離開他的心。
 
他說過，他是住在花蕊裏的鳶。
 

 
阿草以為我在發呆，再次問幫我除下舊的項鏈好不好。
我深呼吸，搖搖頭，說可以自己來。
於我而言這不是動作，更似是一個儀式。放下他這件事，我也不能假手於人。
 
但試過散心旅遊　如何答沒有
 




 
壓花項鏈從頸上再次來到我的手心，心頭的重量頓時輕了不少，此刻才發現原來他在我心裏有佔那麼重。
 
「兩週年快樂。」阿草滿意地說。
我微笑點頭，兩週年快樂。
 
愛若難以放進手裡　何不將這雙手放進心裡
 
 
「我沒有給你準備禮物，」事實上我也沒記起今天是週年紀念：「對不起。」
「不要緊，你答我一個問題好嗎？」他說得煞有介事，害我有點疑惑又不安。
 
他笑得很腼腆，甚至不敢直視我：「你喜歡我嗎？」
作為男生的他也只是想偶然撒嬌，說他知道我不習慣這些說話。唯獨今天，有點想聽一次。
 




除下了他手信後　我已得到你沒有
 
 
 
我不可以說謊。
不可以。
自從謊言引來的這場大惡作劇，我意識到謊言可以帶來多大的傷害。不只是阿草和陳家豪，還有很多很多其他不相關的人。
我們說謊都有理由，但不管直接與否，每個謊言都必然會傷害某個人。這個道理，年幼的多多已經用降頭來給我上過一課，只是學得很慢的我現在才領會到。
 
 
尤其現在我說的謊言都會被實現，更不可以騙人。
因為拆穿自己比等待被識穿要難一千倍。
 
「你喜歡我嗎？」面紅耳熱的他再問一遍，只是想聽我說一遍喜歡你。
 




有些謊言，我們都不得不說。
就像小木偶在旁迫使一樣。
 
 
「我喜歡你。」
 
既然都是說謊，既然都會被實現，說謊就說到底。
這是小木偶說過的，說謊和壞人都不可惡。不壞到底，中途良心發現的偽善者才最該死。
 
 
「我最喜歡你了。」
我用力捉住手中的壓花項鏈，想要趁降頭生效前再記住一遍陳家豪。
說過這次謊以後，阿草就會變成我最喜歡的人。這樣本來就很好，我們會從高中走到大學，將來成立自己的家庭。
學過踏單車就知道，雙方稍有不平衡就很容易受傷。陳家豪給我上了最寶貴也最昂貴的一課，他和我在一起的時候關係對等，我們喜歡大家，但同時不讓對方感覺到完全被佔有。他離開以後，我的思念與日俱增，他不找我的時候我拚命給他寫信寫故事，輪子一有側重就會翻掉，他就此逃開去就沒再回來。
 
我只要變到和阿草一樣最喜歡對方，我們就會一直四平八穩的走下去。
 
 
「是真的，我最喜歡你了。」
說到第三遍終於按捺不住滑落一滴淚，然後第二滴第三滴，像過雲雨一樣灑下幾顆雨點就下起傾盆大雨，像陳家豪朝我揮幾下手我就泥足深陷的喜歡上他。阿草目瞪口呆的望住我，也說不出一句話。
 
 
然後他也哭了。
 
感激車站裡尚有月台能讓我們滿足到落淚


 
男人總愛說，最怕看見女人哭；但從女人的角度來看，男人流淚好像更嚴重。我不明白他為甚麼要哭，他應該也不明白我。但我們就此相擁，如果眼淚是種語言我們從未像今晚一樣說了這麼多的話，直至天明才拭乾被眼淚醃得刺痛的眼皮。看著對方紅得不像話的眼眶憐惜地笑起來，喉嚨和心臟一起隱隱作痛。
 
 
晚上容易情緒低落，夜的痛是氾濫且輕飄飄的。
白天的痛則是殘酷而富真實感。然而這種真實和痛，同樣在於他確實存在過。想到這點我才帶笑入睡，留待在夢裏再哭一遍。
 
 
擁不擁有也會記住誰　快不快樂留在身體裡
 

 
 
一切就此結束，我每天規律地和阿草相約上學，準時早十分鐘到達校門。
上課我不再聽歌，不再傳短訊，下雨天也不再蹓出走廊看雨。
有他影子的一切我都不敢再碰，怕情緒一輕觸就像當天一樣崩塌得不可收拾。
 
該死的一晚我夢到了和他在天台玩的信任遊戲。他讓我閉上眼，由他帶我走過窄道，在夢中我們失足墜樓，虛擬的離心力讓我渾身冷汗的驚醒了。
 
清晨五點，睡意全消的我不想繼續躺在床。打開電腦，我嘗試登入社交網站又忘記了密碼，一遍兩遍。天意弄人的是正打算放棄時就成功，只是在進入頁面的一刻我就後悔了。
 
一封新訊息。 － 昨天  22：00
 
 
相隔半年，我只差一點點就能忘記他。
就那麼一點點。看我連六位數密碼都差點記不起。天意弄人的是，正打算放棄他就回來了。
 
 
他的時間每一次總是分秒不差，不快也不慢的剛剛好。


【SOUNDTRACK 22＞人來人往.mp3】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gAotCGoKhD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