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種降頭,中降者要「出軌」先可以保命: >SOUNDTRACK 16
翌日晚上我拿著手機,看著他告訴我他離家了。
行李超重了。母親哭了,來送機的同學也哭了。我感覺應該在他旁邊經歷這一切,而不是他在透過短訊告訴我。我們就算再如何喜歡對方的文字,它也有乏力的瞬間。
最快樂或最悲傷的時刻,我都想在場。
隔著窗花望向夜空,他待會會經過我頭上的這片天嗎?
目光放空,我凝視不帶一點星光的夜幕直至眼睛疼痛。心底祈求著那部客機,請務必要把他平安帶到目的地上。
住在花蕊的鳶鳥最後還是展翅高飛,直上雲霄。
我問他要飛到多遠,他說現在還回答不了。
但至少在花見的季節,他會回來。
上機之前,他還不忘給我今天的推薦歌。因為約定就是約定,緊緊遵守它才可貴。
我覺得他給的這首歌,只是想讓我聽見當中一句。
如若你非我不嫁 彼此終必火化
一生一世等一天需要代價
約定一生一世的代價不菲。在那一天來到之前的路途崎嶇,現在的分開只是其中一個波瀾。
我們一直在傳短訊,電話突然震動使我不得不趕快接聽。
「怎麼突然打電話來,」他應該已經登機,該不會是出了甚麼急事:「沒問題吧?」
他的語氣出奇地平靜,在夜裏聽像想哭的月亮一樣朦朧溫柔。他說剛剛同學們都在送機,一直只能傳短訊,沒辦法打電話。
「對了,」他繼續道:「我坐的是窗口位置。可能,待會可以看到你的家。」
聽見他說的這句,我再次相信心有靈犀的魔力。他打電話過來為的不只是寒暄,至少再見兩個字,他說還是應該親口和我講。
「不準說再見。」我也有難得堅拒的時刻。
「那……」
「說『待會見』。」
沒人會知道待會是在甚麼時候,但至少我們都知道還會有下一次。
「那待會見了。」他在那頭說著,背景傳來廣播的聲音。
「好的,」我深呼吸,不讓這句話哽咽:「待會見。」
他離開的一個晚上,我睡得不太穩,索性早早起床。看桌上的鬧鐘,他應該還沒有著陸。不過我還是打開電腦,登入社交網站,打算不停折磨著更新鍵直至出現我所期待著的私訊。
才剛登入,屏幕上一張相片就把我震懾住。
沒有接到私訊,而是昨晚去送機的朋友上傳了照片,標註了陳家豪。他向我提及過班上幾個熟稔的男生會去送他,我早就知道。只是昨晚的大合照中,多了一個不該出現的人。
他沒告訴我,多多也在。
讓我特別在意的,是除了大合照以外,多多還上傳了一張和他兩人的合照。
雖然沒有親暱的舉動,但光是他們兩人處於同一個視窗中就讓我感到不舒服,鬱悶得想吐,卻又被迫硬生生的吞回去。
「睇相佬說我一生好運,我就此分一半運氣來祝你前程錦繡。
我說你呀,不準忘記我……
……們5A班!」
多多之所以受歡迎,在於她很知道如何搞氣氛。面對早已分手的舊情人毫不尷尬,明明只是一張合照,偏要寫得那麼曖昧來製造話題。
她的相片和文字成功引來了很多的讚好和談論,大家都在留言問兩人是不是復合了,多多會在甚麼時候過去找他,是不是已經見過父母了等等等等。
我一直以為自己欠下陳家豪很多,因為他是關係中多出來的一個。我會這樣想是我看得太遲鈍。
他才是活在鎂光燈下的人,我只能躲在黑幕之下看他發光發亮。
情人節不要說穿 只敢撫你髮端
這種姿態可會令你更心酸
我在想或者故事本應該是這樣,現在她所做的只是將一切都扳回正軌。
一個正常故事中根本就沒可能有我的戲份。怎麼我要那麼貪心的硬把自己摻進戲中,不肯在台下安份守己的當一個觀眾。
因為女孩子,一生人總會想當一次女主角。
要是我們從來沒有喜歡過對方。家豪和多多一直風調雨順,偶爾會吵架鬧鬧分手。他或者會找我聊天吐吐苦水,但太陽升起就能和好如初。到他決定到外國留學,我尚且能以朋友的身份來到機場,報他一個淺淺的微笑,就此別過這個萍水相逢的同學。
在這個平行時空,我們從來沒有喜歡過對方。
活在名叫現實的這邊廂,我們卻由互生情愫變到難捨難離。
即使命運注定要與他擦身而過,我也要轉身把他追回來。
如果要二擇其一,不得不承認的是這刻我比較重視他多於阿草。可能這是出於純粹的喜歡、當初的感動,或越洋的牽掛。甚至可能只是因為他有被情敵搶去的危機。
只是來到這個關口,我確實沒有勇氣放棄一段近在咫尺的感情,來冒險換取一段遠在天邊的愛情。
我可以說謊,可以自私,但人始終不能貪心。
誰都只得那雙手 靠擁抱亦難任你擁有
要擁有必先懂失去怎接受
好像過了很久,我由天黑看到天光再目睹它慢慢變暗,他的訊息才來到這邊。
「我到了,你在嗎?」
「怎麼上線又不回覆我」
「你是因為……多多而生氣嗎?」
沒有。
我不能生氣,不能介意。家豪也從來沒有開口說過介意我和阿草。
我們之間的天秤,不能被打破。
「沒有啊,只是剛剛走開了。那邊會很冷嗎?」
「這樣就好了,我多怕你會生氣,」他打字仍然快得我反應不及:「所以在上機前才沒有告訴你。」
我沒回答,讓空氣靜下來他又繼續輸入訊息:「最後一通電話,我就想和你好好說話。」
終於,我對家豪也撒謊了。
這樣也好。我沒有立即回覆他,只是趕緊對自己說這樣也好。
說謊的話就會成真。我說不在意就真的不在意。
我開始明白小木偶最近為甚麼都不出現。
謊言是一種病毒。首先進入體內時會產生排斥,後來慢慢感染每一個細胞,最後擴散至全身,再服藥動手術,就算挖開我的腦袋也不管用。
他不需要現身,也不再需要像往日給我下指令。
現在的我已經變成了另一個小木偶。
何不把悲哀感覺假設是來自你虛構
試管裡找不到它染污眼眸
很簡單,只要說謊就可以。
我說自己沒有不開心,那些眼淚就是假的。很簡單。
他離開後我才知道,原來和陳家豪在一起也不是光有快樂。
喜歡任何一個人,都會有失落傷心的時刻。
可是我們不同。在鐘樓下的我們只想著尋開心而在一起,要是這段關係中出現傷心的時刻,初衷不再的我們或會開始質疑要不要繼續下去。
如果有一刻傷心,就應該結束;還是因為傷心,才證明我們應該開始?
這道問題好難回答,難在我不能像中四一樣,抄襲那個聰明鄰座的答案。
最難在於,這道考題我們誰都不敢問出口。
「電話簿,你看過了?」
那本簿是很我們的一樣東西,那是他的字我的故事。
「你所說的第一個故事,是講小木偶在慘死後不停向人類孩子下咒。我覺得那個故事最深刻。」
「是嗎,」我不能告訴他這是真的,當然深刻,只能草草回應:「你喜歡就好。」
「在飛機上我突然想起這個故事,我想我們都是被下咒的人。」他說:「所以現在才要那麼努力,一同去騙過全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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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你說一件事,希望你不會生氣。
有時我會自私地想,要是這個謊言被拆穿了也不錯。你不再需要作出抉擇,阿草得知真相後必定會憤然離去,然後我們就能真正的在一起。
所以我在想,要付諸實行也很容易。和你逛街時故意逛到同學的家附近、在你的書桌上裝作不小心留下寫有情話的字句等等。發生後,我甚至可以讓你以為這一切都是意外。」
聽到這裏我不禁心寒起來,不過仔細一想根本不合理。
「但那次在工廈天台,你明明拚上了命都要和我逃走,為的就是怕讓同校的人撞見。」
經過多多這件事,我多少有點能明白陳家豪的心情。
他們這班蠢貨都以為陳家豪還喜歡多多。大家只要一想起陳家豪,就會想起多多。他們變成在電腦一樣的相關聯想詞。
我能明白陳家豪想讓全部人知道,我不是大家所想般的喜歡阿草,我也喜歡他。
他說,他能想出一千種方法去「不慎」洩露這個秘密,但他挖開了像泥濘的貪念,把這些想法都深深埋在底下,即使想起也不讓自己去碰。
「世界之大,我唯獨不想騙你。」
我們說過,要公開的話就留待花見。我們對這回事都出奇地重視,這是我們的憧憬,一個只在幻想出現過的地方。花見之約絕對不是一個交易或挑戰,說如果他帶我去旅行我才肯和他公開之類的鬼話,絕對不是這樣一回事。
我想只是我們都迷信。一個如此夢幻又確實存在的國度,能身臨該處的情人必定是被樹上神明所允許,而且深受祝福的。
所以我們說好,在花見之時就親自揭開這個秘密。
忘掉我跟你恩怨 櫻花開了幾轉
東京之旅一早比一世遙遠
【SOUNDTRACK 16>富士山下.mp3】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a1lVf3jZdi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