峰迴路轉下,以他們三人同檯吃飯,作為是夜的落幕。


旺角街頭即便是深夜,選擇仍然多得很。


有些較有名氣的食店,外頭依然大排長龍,就算是冷清的小巷旁,附近都總會有一、兩檔小販作賣。


「呢間?」莫妍手指頭頂的廣告招牌。






「打邊爐?」小松打開銀包,表情有些勉強:「應該都得嘅。」


期間,我留意到生芥草沒搭過任何話,全程都是莫妍主動跟小松聊東聊西,他活像個守護靈一般,默默跟在身後。


火鍋店位於一條汽車繁多的街道內,屬於樓上鋪類型。如要上去,只需走入大廈,使用那密窄窄的升降機,搭上三樓即可。






「第一次俾朋友請食飯~感覺會幾有趣。」莫妍淺淺而笑。


「哈,真係第一次?」小松半信半疑。


「嗯。」莫妍輕描淡寫地點頭稱是:「多謝你,小松。」






「好閒啫。」小松撥撥手。



升降機門一開,小松就向店內侍應舉起三隻手指,示意有三人和一隻貓來吃東西。


應該‧‧‧

有算我一份吧。


侍應大嬸引領我們坐到窗口位置,那裡可以望到街道上的車輛及行人,能居高臨下這鬧市景況,氣氛不俗。


「好啦‧‧‧」莫妍率先拿起餐牌:「要藍妹定嘉士伯?‧‧‧‧‧‧生啤?」






「我唔飲得酒嫁喎。」小松泛笑。


「雖然你唔飲酒,但你臉上嘅酒窩,都幾得意。」莫妍目光柔如秋波,對小松說些莫名其妙的話。


「吓?哈,咁都俾你留意到。」小松摸摸泛起酒窩的那邊臉蛋。


「好啦各位,我有時都會自己嚟打邊爐,等我幫你哋叫嘢。」說畢,莫妍就彈響手指,呼叫侍應過來。


「肥牛、響鈴、生蠔、油麥菜、冬菇、鮮蝦、石斑、金菇,全部嚟少少唔該,仲有兩枝藍妹,一罐可樂。」莫妍快而直接。







「好多謝啊。」侍應大嬸寫單、離開。


「咦!!??唔洗講埋份量架?」小松怔怔一問。


「唔洗~」莫妍完全靠在軟墊長椅上,凝視小松。


「咁呢到有冇得用EPS‧‧‧‧‧‧」小松開始擔心付錢的問題。


「唔洗擔心呢個問題,我喺到。」莫妍說話不似假,又讓人摸不著頭腦。






「你喺呢頭,應該有啲地位?」一直不說什麼的生芥草,終於打破沉默。


「噢~小松,我仲以為你朋友係啞。」莫妍說話方式一秒即變。


「連嗰班保安都要俾面你,代表你係有啲料。」生芥草繼續推敲:「不過就算有,都應該係你屋企人有。」


「點啊?低級記者,執番身彩,洗唔洗幫你叫杯定驚茶先。」莫妍嘲諷一問。


「呃‧‧‧呃‧‧‧‧‧‧芥草,部相機仲整唔整得番?」小松拍拍膊,問。







她臉色有些尷尬,看來是聽懂兩人說話帶骨。


「整唔番,不過靈魂仲喺到就得。」生芥草把記憶卡拿出,特意展示給莫妍觀看。


「噢~喔。」莫妍點點頭:「記憶卡好平啫,都係踩爆你部相機開心啲。」


「我係指入面嘅資料。」生芥草續說:「你唔驚我公開?你同佢哋應該有啲關係。」


「公開又點,你知我係邊個?」莫妍反問。


「睇你個樣‧‧‧‧‧‧」生芥草推測:「應該係呢區唔知邊個大佬條女。」


「啱一半。」莫妍揚起微笑:「唔係佢條女,係佢個女。」


「即係話‧‧‧‧‧‧」小松手郁郁,抬頭思考著:「啱啱嘅保安‧‧‧‧‧‧」


「都係我老豆啲手下,油尖旺區都係佢管,信不信由你~。」莫妍點起一根煙,望向窗外人來人往的街道:「但如果小松你因為我身份而我驚,我都明白。」


「‧‧‧‧‧‧」小松凝望莫妍那張有些倔強的側臉,忽然哈哈大笑:「我細個有睇過古惑仔同熱血高校喎,個世界超正!」



莫妍原本有些淡漠的臉孔,不禁變為一聲失笑:「其實冇你想像中咁正,就只係俾一班冇腦嘅男人聚埋一齊圍威喂。」


生芥草了解過後,幫莫妍倒了杯酒:「點都好,多謝你啱啱救咗我。」


「你上一秒仲對我抱住敵意。」莫妍願意喝下他倒的酒。


「哈,職業病發作唔好介意,我都只係想知道你係邊個。」生芥草亦為自己倒一杯。


「不過,你哋闖入嗰種地方係咩事?」莫妍也想了解我們。


「我哋想搵一條片,去證實啲嘢。」


「片?」


「嗯,「高斯死亡樂團」最後一日表演嗰日,嘅閉路電視片段。」生芥草說。


「要搵到唔成問題,我直接叫佢哋俾你都得。」


「我哋搵咗,發現已經俾人刪除。」


「刪除‧‧‧?」莫妍細想一番:「咁其實,你哋想用條片,證實乜嘢?」



「阿妍,可能講咗你都唔會信‧‧‧‧‧‧」小松尷尬一笑。


「唔緊要,我信你。」莫妍一對小松,就溫柔地抿嘴。


「我想證實‧‧‧‧‧‧」小松合眼,內心有些波動:「食人魔嘅存在。」


「食‧‧‧‧‧‧人‧‧‧人魔?!!」莫妍果然一臉驚奇。


「果然‧‧‧‧‧‧」小松望見莫妍的表情後,有些失落。


「我‧‧‧我當然相信喇!」莫妍說得很生硬:「不‧‧‧不過‧‧‧‧‧‧點解會有食人魔出現喺表演會場入面?」


「咁我唔怕講埋啦,「高斯死亡樂團」成員,正正係食人魔兄弟。」小松聲若蚊蠅。


「佢哋?我只係知,佢哋係我老豆旗下好賺錢嘅樂團組合,乜佢哋食人魔嚟嫁!?」


「係啊‧‧‧不過,真係搵唔到任何證據,明明嗰日仲有幾個保安受咗重傷,但係新聞一啲報導都冇‧‧‧‧‧‧」這使得小松也開始懷疑自己,經歷的到底是否真實。


「咁又真係‧‧‧‧‧‧」莫妍把說話含在嘴巴良久:「奇妙咗小小。」



「其實我覺得,自己可以當無發生過呢件事,不過我總係好似想‧‧‧‧‧‧揭穿個真相咁。」小松道出所想。


還有,當天的保安,如今全都換成新。


整件事,就像一片空白,不曾發生過。


「幾好,我會支持你。」莫妍執起雙筷:「不過我諗,不如食啲嘢先。」


鍋子盛載鮮味湯底,鍋子中間有塊直直的鐵片,來分隔辣與不辣。辣的那一邊,莫妍和芥草放了大量的肉,多了份麻香。


不辣那邊,則以蘿蔔、栗米作清湯配料,只有小松默默地夾住素菌下去,然後吃下一點都不飽肚的蔬菜。


鮮蝦熟透後,莫妍將它撈起,雙手拆殼。


花這麼多功夫,沒想到她竟然是拆給小松吃的。


只是,小松微微搖頭,便拒絕她的好意了。


「小松你唔要‧‧‧‧‧‧?」


「我唔食肉。」小松抿嘴一笑。


「你唔鐘意?」莫妍周到地問:「可以叫其他喎‧‧‧‧‧‧」


「我諗小松嘅意思係,所有肉類食物都唔會掂?」生芥草將筷上的肥牛蘸蘸醬油,再爽快吃下。

「‧‧‧‧‧‧難怪你咁瘦。」莫妍說。

「菜都幾食啊,幾香滑。」小松像隻羊,正愉快地嘴嚼油麥菜。

「你哋好似忘記咗我存在。」我脫離溫暖的書包,把上身伸向檯面。

「隻貓想偷嘢食!?」莫妍將筷子伸到我面前,虛勢作夾。

「唔係啊,佢係話好餓。」小松將生菜摘成一小塊,放到我嘴邊:「小葵,開口~!」

「唔要。」我厭惡、無視那生菜。

「佢好似望實條魚咁。」正好,生芥草夾起了一塊魚肉。


「俾我!」我盯緊那件腍魚肉。


「噓,貓貓,唔好喵得咁大聲嘈到人。」生芥草學了小松,用那幼稚聲線說。

「你條友咁多嘢講‧‧‧‧‧‧」我有些不耐煩。

「小葵!唔可以食魚,你食咗咁人哋食咩。」小松像老媽說教一樣。

「咁點解菜我又可以食‧‧‧‧‧‧」

「因為冇人食囉。」小松甜美一笑。

不能吃魚的我,失魂落魄地坐望窗景。

假若我是人類,那就能撈起湯底的魚肉,大口大口地吞下。

貓,其實不怎麼好當的。

「去廁所先。」喝了整罐可樂的小松,暫時離座。


莫妍輕吹口哨,一邊用筷子在鍋底拌來拌去:「你見唔見到~?」


「見到?」生芥草望住她。

「小松,同隻貓講嘢。」

「哦‧‧‧我一早知。」

「你唔奇怪咩?」莫妍提出,並用疑惑的目光向我。

「覺,仲成日帶佢出街。佢叫小葵,咁嘅名,應該係女仔嚟?」生芥草輕輕撫摸我:「不過正正因為咁,我先覺得小松有種與眾不同。」

「其實‧‧‧‧‧‧」莫妍有口難言似的:「你唔會係小松男朋友呱?」

生芥草差點吐出食物:「咳‧‧‧咳咳!緊係唔係。」


「咁你係佢邊個,同埋我都未問你咩名。」


「生芥草,如你所見,記者一個。」生芥草簡略帶過。

「咁你同小松係咩關係呢?」莫妍擺出疑惑的神情。

「一般朋友‧‧‧‧‧‧」

「真係一般?」莫妍再問。

「緊係喇!」生芥草稍為激動:「好似我啲咁嘅人!邊有資格‧‧‧‧‧‧」

「噢,原來你係暗戀佢,哈哈哈,真係冇睇錯。」莫妍笑起來,有些醉薰薰的跡象。

「你條友,講嘢洗唔洗咁坦直‧‧‧‧‧‧」


「喂~貓貓,食啦。」突然,莫妍夾了數塊魚肉給我。


「???」我愣視那碗子。

「趁小松返嚟之前,食多啲~但咬到魚骨唔關我事嫁。」莫妍笑了數聲,就睡在座椅上。

我望著碗裡的魚肉,還有正淺睡的莫妍,不想太多就把魚肉吃下去。

「呢條友真係好似醉咗‧‧‧‧‧‧又會突然餵隻貓食嘢。」生芥草說。

是晚,十二點半結束。

我們正想結帳之際,店東主動出來,說這一餐不需要錢。從客氣、奉承的眼神來看,估計是給面子莫妍。

步出大樓,三人都累成狗一樣,呵欠不斷。

莫妍跟小松交換了電話,便搖搖晃晃地離去。

至於生芥草,則將小松送到小巴站才徑自離開。


「今日都係冇收獲~」小巴站,我跟小松獨處著。


她以正面背起書包,就如同保姆一樣。

「要證實有非人生物存在,我諗係好困難。」我說。

「點解?」小松問。

「到目前為止,世上仲未有一個政府官方組織係承應,有超自然生物嘅存在,如果你一個細路女就證實到,咁都幾厲害。」

「親生經歷呢種事都係第一次‧‧‧‧‧‧」小松累得快合上眼皮:「搞到我都唔知,自己係真傻定假懵。」

「‧‧‧‧‧‧」

「例如我識同你講嘢咁啊,其實好多人覺得好怪‧‧‧‧‧‧」但小松眼中,現在只有我:「不過後嚟,我接受咗。」


「接受咗‧‧‧?」


「細個媽咪就同我講,呢種係上天賜俾我嘅禮物,唔應該因為外人嘅目光,而去逃避,我就係我。」小松捏捏我臉頰,說:「所以我依家先可以咁開懷同你講嘢咋~~小葵。」

「你對嗰個空間嘅印象,仲有幾多?」我問。

「好少‧‧‧‧‧‧唔知係咪我刻意去忘記呢。」小松有些苦惱:「我對嗰陣嘅畫面,好似越嚟越模糊咁。」

「可以上車!」小巴司機呼喊。

「上車囉。」小松敲敲我的小腦袋。


對於小松的困惑,大概就像青春期的煩惱。



以為自己是半個大人,卻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小鬼。


「唉~好多人都話我幼稚,好似長唔大咁。」小松凝望窗外的景色:「我都想長大,但我又好想相信媽咪講嘅嘢‧‧‧‧‧‧」

「你得呢次遇到食人魔嘅靈異經驗?」我又問。


「嚴格上嚟講‧‧‧‧‧‧係。」小松急切地拍拍大腿:「如果真係證實到食人魔存在!!咁周圍嘅人肯定冇聲出,特別係死人老豆‧‧‧‧‧‧」


似乎我這種平凡的貓兒,確實難以理解小松的煩惱。


小巴一直駛到柴灣,那裡小松需要轉車才入到石澳。


她一天到底要花多少時間在乘車上?

「呵欠~」微風快意令我們睡意加劇,一起打呵欠。


除了路過的行人,整個小巴站幾乎沒有生息,燈滅車停。

「最後一班車miss咗啦‧‧‧‧‧‧」小松抬頭,望那掛得高高的車牌。

「咁唯有流浪街頭一晚,早抖~」說畢,我就沉倦地睡在書包裡。

「喂‧‧‧喂!小葵,你唔可以咁嫁,拋低我一個,自己舒舒服服喺入面訓覺。」小松試圖將我叫醒。

「‧‧‧‧‧‧」我眼皮合成一線,迷濛地盯她漂亮的下鄂。

「點算好呢、點算好呢。」小松邊走邊望。


轉眼間,小松已在附近繞繞徊徊好幾個圈。


「點解連的士都冇咁悲劇‧‧‧‧‧‧」小松灰心地哀哭幾聲,又重拾正常:「算,我唔信喺小巴站等,會成晚一嫁的士都冇。」

一會兒後。

「你就好啦小葵,訓得咁冧‧‧‧‧‧‧真係有小松的貓兒像個寶啊。」小松低頭,凝望書包熟睡的我。

小松拿起手機,望著上面的黑屏:「手機又冇電,周圍啲鋪頭又收得七七八八,又有啲凍,今日真係搵自己笨啊。」

在無止盡的等待,小松不斷自我抱怨,越說越覺她可憐。

突然,一輛小巴的引擎聲駛至‧‧‧‧‧‧

如同專為小松出現,停在她面前。


「嘟噠」車門打開。


「咦‧‧‧?」小松呆住。

「上車‧‧‧‧‧‧」司機說。

「乜‧‧‧乜一點三十三分,仲有小巴咩?」小松瞧瞧手錶,問。

「凌晨專線‧‧‧‧‧‧」司機答。

「原來有架?咁貼心嘅。」小松掏出銀包袋、上車。

上車瞬間,車門立即關上。

「幾錢啊司機?經唔經石澳?」小松續問。

「坐低‧‧‧‧‧‧」

「哦‧‧‧‧‧‧」小松怔住,坐到右排單人座。


一坐下,小巴就馬上開動。


「‧‧‧‧‧‧唔洗錢?」小松再問司機。

可惜司機,不知作聾還是故意,沒有回答到她的問題。

「咁奇怪嘅。」小松把銀包袋收起。

小巴駛過幾個街口,轉過幾個小彎,就進入接近野外的林路。突然,小巴的收音機播起,一些吵雜的訊號。

「唔係咁邪啊‧‧‧‧‧‧」小松有些少畏怯,表現到面上。

「唔~?」我也被吵雜聲吵醒。

「司機叔叔,你揸緊去石澳架可‧‧‧‧‧‧?」小松越問越細聲。


司機依然不作回答。


奇怪的他,加上窗外幢幢樹影,使得車上出現莫名其妙的不安。

=medium「我等著你回來‧‧‧‧‧‧」

忽然,收音機的吵鬧聲停止,播出了一首旋律詭異的歌曲。

「吓啊!」小松咬住手,吃了很大的驚。

「做咩啊你?一見到我訓醒,就咁大反應。」我張開明亮的貓眼,說。

「呢首歌,係小巴禁忌嚟嫁!」

「小巴禁忌?」歌曲依然在播。

唱歌的女人,聲音彷彿帶著某種哀怨。

「媽咪講過呢‧‧‧‧‧‧」小松盯著司機的背:「夜晚坐小巴,播呢首歌都唔會有好事發生‧‧‧‧‧‧」

「‧‧‧‧‧‧唔好嚇自己。」我的答覆。


「真架!我日日聽怪談,點會唔知!」小松說。


「聽怪談?原來你係每晚怪談都會笑嘅人。」我印象中,小松一到晚上就會上盤腳而坐,躲在被子看些笑聲不斷的節目。

「呃,我係指初中日日都聽怪談。」小松糾正。

「所以,你唔可以換個角度,好好欣賞呢首歌,直到返到去屋企?」我教曉她,做人的道理。

「問題係,怪談講過‧‧‧‧‧‧」小松刻意說得陰森細氣:「歌一完,你就會去到陰間。」

「陰間???」

「呃‧‧‧!!」小松試著解釋給我知:「你當係一種,人死咗先會去嘅地方。」


「簡單嚟講,落唔到車就死。」我望住小松:「Right?」


「Yes ar!」小松心急如焚地捉住書包。

「首歌仲有幾耐。」

「我諗‧‧‧‧‧‧仲有一分鐘啦‧‧‧‧‧‧」小松答。

「宜家開始,聽好我指揮。」我說。

「小葵指揮官‧‧‧‧‧‧唔係玩嘅時候啊‧‧‧‧‧‧」小松捉緊前面的座椅。

「行到司機面前,叫停佢。」我下令。

「司機叔叔!!停車吖唔該!」小松離開座位,走到前頭。

司機不但沒有理會小松,油門速度更越來越快。


那司機不止是聾,穿著和帽子更是一身藍,臉色則憔悴、眼窩極深,就像個十日沒睡的人。


=medium「我等著你回來‧‧‧‧‧‧」

我也感覺到,歌曲快要去到尾聲。

正當小松處於憂懼之際,一把幽幽的聲音從後方傳來。

「車開咗,都幾難停。」

我們立即望望倒後鏡,發現不知何時,小巴尾列坐了個男人。

說話的男人,髮型有些厚重、微微的捲、瀏海幾乎蓋住眼睛,卻為他帶來不知名的神秘感。他那瘦高長挑的骨感,讓我記起他是誰。

是我之前在公園,自稱為「假道學仙人」的人。


「哇!!你係邊個、幾時上車嫁‧‧‧‧‧‧」小松又嚇了跳。


「想落車?仲有二十秒。」他一副不在乎的樣子。

「要啊要啊!」

他把頭托高了一點,眼光跟我們觸及了一秒。

忽地,正在直駛的小巴,彷似失去動力般停駛下來。

不‧‧‧

不是停駛,而是停頓‧‧‧‧‧‧

車速顯示器,將數字維持在雙位數,所以停的不是車子,是時間。

他將目光移到別處:「唔好再上錯車。」


「咩情況‧‧‧‧‧‧」小松望望周圍,最後定格在那男人身上:「我想問你係‧‧‧‧‧‧?」


「嘟噠」小巴的門,自動打開。

彷彿,是對方的回覆。

小松見他沒應,便小步小步地走落小巴,下車後不忘回望那傢伙數眼。

繼而,時間就回復正常,小巴亦以那速度繼續前進,在一個轉彎位消失在我們面前。

「我見過佢。」我說。

「頭先‧‧‧‧‧‧」小松問:「嗰個男人?」

「喺你學校附近,佢好似叫自己做「假道學仙人」?上次見佢明明都冇咁冷酷。」

「唔知點解‧‧‧‧‧‧」小松側側頭,思索:「有種,好奇怪嘅感覺。」

「你呢星期,已經遇到唔少怪人怪事。」我說。

「係啊,好似接住而嚟咁!」小松十分難受:「明明之前我都仲係個快樂健康好女孩嚟‧‧‧‧‧‧」


小松又望住我,問:「點解呢?」


「我都唔知。」

「唉~」小松垂頭喪氣,步行回家:「要行返屋企喇‧‧‧‧‧‧」

「呢到邊到嚟?」

「樹林區域囉,跟住馬路就點都行到返去石澳。」小松說。

走了不知多久,終於走到可見建築物的地方──石澳村。

疲勞的小松一回家,開門見到的不是金毛,而是杞仁。

「老豆‧‧‧?」小松脫下鞋子。


「點解你咁夜返屋企?咁樣有啲過份。」杞仁問。


「你等緊我啊‧‧‧?我都唔想,咁係冇車。」小松把書包裡的我抱出,放到地上。

「手機?打咗俾你幾次。」

「冇電。」小松預知他會這樣問。

「杞小松,一個女仔咁夜喺出面,係可以好危險。」可看出杞仁有些生氣,但都盡量抑壓住。

「我知~」踏上樓梯不到數步的小松,停下嘆氣。

「今日開始,你要禁夜。」杞仁說。

「唉,你鐘意。」小松不管那麼多,返回房間去。

一入房,她就躺在床上伸展筋骨。

「你對你父親語氣,比我仲差。」我說。

「我返到嚟又攰,又唔想同佢解釋咁多,我啱啱發生咩事,因為佢點講都唔會信~」小松郁動四肢,感受床單綿綿質感:「如果係媽咪呢,就一定信嘅。」

「你對父親嘅怨氣,已經唔係第一日。」我估算。

「小葵咁都睇得出,叻叻。」小松再也不動,看著天花板:「因為,佢唔係一個,稱職嘅老豆。」


「或者,我遲吓會感受到?」


幽黑房間中,小松沒再回話。

然後,她身上傳來些呼吸起伏聲,似乎用驚人的速度睡去。

今天背住我周圍走,辛苦了。

這晚以後,小松得到的懲罰不單單是禁夜,杞仁更將她的零用錢減至一星期三百元。

這消息,是甜睡一夜的小松,在手機看到短訊得悉。

「可惡嘅杞仁!玩到減我零用錢‧‧‧‧‧‧」在床上,小松氣鼓鼓地望著手機:「呢個年代三百蚊點捱到一星期啊。」

被小松吵醒的我,跳到她床上一同觀看手機內容。

=medium杞仁(父親):「除了禁夜,每天八時前要回家,你的零用錢亦會減至一星期三百元。我想‧‧‧‧‧‧這是限制你活動繁多的方法之一。小松,要遵守。爺爺外公會幫我檢查。」

「八點前返屋企,冇難道。」我說。

「冇啦冇啦‧‧‧‧‧‧」小松雙手敲著腦袋,苦惱地喊:「對我嚟講根本就無可能做到一放學就返屋企。」

「其實唔難。」

「我日日咁辛苦搭車到調景嶺返學,咁早返屋企我唔甘心啊!」

「隨你便,反正唔太關我事。」

「點會唔關,你估你啲糧同罐頭咁好味,知唔知要貴幾多。」小松捉住我尾巴。

「由今日開始,你唔好再買午餐吧,你唔食,班寵物都要食。」

小松眼神無奈,用拳頭壓住我頭頂:「我哋應該要同甘共苦。」


小松嘆氣,說:「我諗,係時候要計吓收入支出。」


如常地,她以玉米片配牛奶作早上的開端。

左手一匙一匙地吃著脆脆玉米片,右手則在小簿上開始記錄一切。

「今個禮拜嘅零用三百,再加埋銀包宜家有嘅五百蚊,即係暫時有八百蚊。」小松如實記錄。

「好有計劃咁。」我說。

「原本想買褲嫁,唉。」小松托住下鄂,思索:「點賺錢呢‧‧‧‧‧‧賣咗小葵你好冇?你都應該值一、兩個臭錢。」

「好,你賣完我,我再半夜偷偷跑返嚟。」


「!!」小松睜大眼睛,好像這計劃真的行得通一樣:「好正咁喎‧‧‧‧‧‧」


她轉念一想,又嘆:「唉,不過算啦~我唔做違反道德嘅事情。」

「咁要唔要幫爺爺手呢?」忽然,爺爺從外面進來。

「咦,早晨,以為你仲未醒添。」小松打招呼。

跟爺爺說話,反而沒有父親那種隔膜。

「冇整個早餐俾你,唔好意思啊!」爺爺笑道。

「唔緊要啊,我都食緊。」

「杞仁又係嘅!扣你零用錢都有。」爺爺不屑地說。

「咪係囉,原來爺爺都睇到呢,我仲以為個whatapps group得我同老豆會講嘢。」


「哈哈哈,爺爺當然睇到。」


「咁你好應該幫助吓孫女喎。」小松說。

「雖然我好愛小孫女你,不過白白俾錢你都唔太好,咁吧!小松,以後去我鋪頭幫忙!計番人工俾你,好唔好?」爺爺提出個方案。

「嗰間松記糖水鋪?」小松有些印象。

「係啊,上年暑假你都去幫過手,唔記得咩?」爺爺抱手,說:「係以前你嫲嫲為你而開嫁。」

「哈哈哈記得記得~」看樣子,小松回想起來:「不過嗰陣都係貪好玩啫,嘻。」

「計你六十蚊一個鐘人工,要唔要再去做吓?」爺爺和善地問。

「六十蚊即係‧‧‧‧‧‧」小松算著手指:「我平均四點半放學,每日都做到三個鐘左右,一百八十蚊,好啊!」


「冇錯冇錯!小松果然係數學天才!!」爺爺稱讚。


「六十乘三啫~小事小事~」小松似謙不遜:「不過如果你請埋小葵就好啦‧‧‧‧‧‧」

「嗰隻貓?」爺爺望住我。

「係啊!佢超醒目,幾得意,又可愛,實吸引死人。」小松說得如此流俐,是真心話?

「請貓‧‧‧‧‧‧哈哈哈哈,會唔會有啲奇怪?」爺爺嘴巴上笑著,但明顯地,他對這提議感到匪夷所思。

「唔會唔會!」小松笑答。

「咁‧‧‧」爺爺點點頭,想出了什麼點子:「如果佢識得回應我兩條問題,就俾佢成為松記一份子。」

「好!」小松代我答:「小葵加油,有冇得賺多份人工睇你。」

「五嘅羅馬數字係?」爺爺望住我:「哈哈哈,睇嚟佢聽唔明我講咩呢,小松。」

「‧‧‧‧‧‧」我腦海,突然浮現一些畫面。

「唔公平啊爺爺,你問中學生都未必識喇。」小松不憤。

「哈哈,但正常有玩過GTA5都應該知喎,怪就怪小葵冇玩過。」爺爺呵呵大笑。

我把玉米片弄倒,散滿在桌上。

然後,將一顆顆玉米片拼成「V」字形狀。

「厲害‧‧‧‧‧‧」小松愣然:「小葵點解你識嘅?」

「唔知點解。」我搖搖頭,想把腦中畫面揮去:「我就係記得起,腦入面有呢個知識‧‧‧‧‧‧」

「果然係天才小葵!」小松舉起姆指,開心得伸直腰部、跪在椅上:「爺爺再問下一條。」

「呃‧‧‧」爺爺可能也被我的智慧嚇到,有些愕然:「七乘二係幾多?」

我再拼了「14」這數字出來,對我來說簡單的算術題而已。

「贏咗,唔知小葵幾多人工呢?」小松問。

「呃‧‧‧‧‧‧係真唔係啊。」爺爺驚呆了,抱起我檢查:「呢隻妖貓嚟!?」

「唔准反口啊,話咗佢好聰明嫁喇~」小松像個揚眉吐氣的母親。

「好喇,小葵今後嘅工資就係十四蚊!」


「十四蚊!?一碗楊枝甘露都飲唔到喎!」小松替我爭取工資。


「呃啊‧‧‧咁要幾多啊‧‧‧?」爺爺怕了孫女似的,面帶怯懦。

「至少,五十啦,同我一樣。」小松插腰。

「第一次見咁野蠻嘅僱員‧‧‧‧‧‧」爺爺小聲道。

「我哋啲打工仔呢,就係俾你哋蛤得多。」小松嘆氣。

兩爺孫的協議達成,且即日生效。

現在小松要上學外,放學還要到寶琳兼職店員,而我?跟她一樣,成為了「松記糖水店」一員。

爺爺這間糖水店位於寶琳地鐵站對出的一條街道,那裡算是區內人流旺盛的地帶,工作應該會好煩忙。


店內坐到三十多檯人左右,可能尚未入夜,店舖都頗為冷清,店員大嬸們可以相互聊天,不顧店鋪。


放學後,小松立即將我帶到那裡,正式第一天上班。

自動玻璃門打開,店員大嬸就返回工作模式,以禮貌宜人的語氣叫客人隨便坐下。

「哈佬,三嬸!」小松相熟地打招呼。

「太子女?!」三嬸先是愕然,隨即笑問:「嚟食嘢啊?隨便坐。」

「都話咗唔洗叫我太子女~小松得喇。」

「你對上一次嚟,好似已經係你準備上中五嘅暑假?哈哈哈,讀書讀成點?」

「都係咁啦,不過不失。」小松捉住兩邊書包帶,語帶含蓄地說:「其實呢,今日呢,我係嚟返工嫁。」

「咁突然?」

「係呀,都係今朝先同爺爺傾好,咁我依家‧‧‧‧‧‧係咪要換衫啊?」

「你上年嚟幫過手,嗰件員工衫仲喺到!」三嬸轉身,要去翻找什麼:「我依家去拎俾你,坐住先啊。」


「好!唔該你。」小松踏前一步,橫視店內情況。


「得三、四個人食緊嘢,比我想像中輕鬆。」我偷偷打開書包拉鏈,偷瞧外面情況。

「到夜晚就好多人架啦。」小松坐在旁邊的椅子。

「搵到啦,不過唔知你有冇二度發育,唔知仲啱唔啱你著。」三嬸把員工服拿出。

「我都想再發育高啲呀哈哈哈。」小松接過衣服,走入員工室:「小葵,喺出面等我。」

「噢,居然帶埋隻貓出嚟‧‧‧‧‧‧」三嬸偷望書包裡頭的我。

我報以「嘶嘶~」的警告向她,她馬上轉移視線,瞧別處去,不作打擾。

轉眼間,小松經已換好松記店員服裝。

淺藍上衣、長黑圍裙,另搭一件小松自己帶來的淺色牛仔褲,盡顯樸素簡約。

「哇,見多次都係咁靚女。」身為女人的三嬸,亦不禁讚美:「好有閨女氣息。」

「我好多嘢講嫁,你同我相處多陣就會覺得煩。」小松笑道。


「哈哈哈,你返兼職最多對你半日,應該對一世都唔會覺得煩。」三嬸轉移話題:「係呢,你書包嗰隻係咪貓嚟‧‧‧‧‧‧定我眼花?」


「係貓嚟,佢亦都係松記員工之一。」小松立即將我抱出來。

「係唔係真啊?」三嬸半信半疑地笑問。

「佢叫小葵,請多多指教。」小松把我抱到三嬸面前。

「佢可以幫到啲咩?」三嬸笑不停,應該以為小松在說笑。

「小葵,你自己表演吓。」小松把我放到一張桌子上。

一落地,我就懶洋洋地躺坐在上面,望著她倆。


「佢識‧‧‧‧‧‧」三嬸試圖找出答案:「‧‧‧訓?」


「唔係,佢係識吸引客人!」小松握住雙手,像推薦員:「今朝出門前,我同爺爺講,小葵可以好似貓貓咖啡店嘅貓咁,吸引客源。」

「貓貓咖啡店?」對三嬸來說,應該是很不明白的概念。

因為從她師奶式的髮型來看,就知道她不是個緊貼潮流的人。

現在以貓主導的店鋪,才是王道!

報攤、咖啡店、寵物店等等,都有我們的蹤影出現,貓也能夠融入社會,這通通都是今早乘車回校時,小松跟我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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