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林深處不斷傳出綿密的腳步聲,剛從左邊傳來一連串腳步聲不久,聲音即驟然而止,接著又聽到腳步聲從右方傳來,不消一會,整個森林又回復寧靜,然後又再聽到後方傳來短速的腳步聲。聲音來從四方八面傳來,但完全沒半個人影出現在眼前,未知的困境令我非常不安。本想沿原路回去,但無奈自己是路痴,加上緊張不安,完全沒了理智,不知該如何走出去。
 
「白止言!」我大聲叫喊著。
 
周遭密集的腳步聲在我大叫時竟立即靜下來,仿似躲在暗處的各人突然停下所有動作般,四周鴉雀無聲,靜得耳朵嗚嗚作響,只是不久後那些聲音又再躁動起來。
 
「難道他們怕嘈吵?」我心裡想,接著又大喊了白止言一次,果真每次大叫後,四周聲音均會突然靜止下來,如是者,我不斷大聲胡亂叫喊,可是,除了「白止言」這三個字外,其他詞語或說話好像對他們起不了作用。
 
「也許,他們認識白止言!?」我恍然大悟「上次戈域警覺地看著的就是這片密林,難道是因為這裡躲在暗處中的⋯⋯那些東西之故?」
 




 
 
 
「你真的放任她不管嗎?」蹲在樹上暗處的人問。
 
「那些只是被人類唾棄,又被異族判為罪人的賤民而已,無甚攻擊性,傷不了她的。把他們養在此處純粹只是為了訓練剛被轉化的落族人,因此,不會有問題的。」坐在樹上的另一人答道。
 
「他們要準備發動攻勢了。估計有超過二十個會進行伏擊,真的不要緊嗎?」蹲低的那人又再問。
 
「不用急,上次她也是面臨危急情況時迫出獠牙及利爪的,或許這攻勢可幫助她懂得如何噬血族化。」坐著的那人說。




 
「要是⋯她真的用不到獠牙和利爪呢?那你會把她掉到那裡,由她自生自滅嗎?」蹲著的那人又再問。
 
「戈域,你從何時起竟為她擔心起來了?」坐著那人向蹲著的人說「要是她真的沒能再噬血族化的話⋯⋯⋯我也還沒決定要怎樣處置她。」坐著那人擺出思考中的姿勢,接著頓了頓又說「不過,她本來就不是作為我血矞的人選,她成為落族人也只是個意外,所以,她是否能噬血族化,根本不是我的考慮。」接著聳聳肩又繼續說「況且我們一生這麼漫長,她的笨手笨腳又經常為我們帶來歡樂,把她留在身邊不好嗎?」
 
戈域並沒回答,只默默看著樹下的情況,不久後只聽他說「白止言,或許你一開始把她轉化是源於意外,可是,若果現在你對她沒期望的話,又怎會大費周章地引導她到西北密林來,而且又怎會借故要我跟你一起躲在這裡暗中保護?」
 
坐在樹枝上的白止言聞言聳了聳肩,撥了撥頭髮,輕描淡寫地說「她噬血族化時,爪是白色的。」
 
戈域眼中流露出驚訝的神色「你的是⋯⋯⋯灰白色的吧?」




 
白止言點了點頭「嗯⋯⋯ 淡灰白色,但她的是象牙白色。」
 
戈域吸了一口大氣「有這可能嗎?會有可能看錯嗎?會否是當時環境太混亂太暗,所以看錯了?」
 
白止言側著頭細想了一會「應該不會,是很明顯的象牙白色。」
 
 
 
「這不是大宅範圍嗎?怎麼會有這麼危險的地方?」我邊觀察著四周邊,心中暗罵。
 
躲在暗處的那東西並沒有任何異動,但聽到牠們仍隨著我的移動,不徐不疾地緊貼著,也不知有何打算。但不論有何打算也好,我也不希望那跟我有任何關係⋯⋯⋯⋯雖然,這只是妄想。
 
我一步步慢慢往前進,突然腳下發出一聲清脆的咔嚓聲,一枝斷折的樹枝被我一腳踏斷,身旁細碎的走動聲也突然隨著那聲清脆的聲音響起而停止。也不知道大家的神經是否都在這詭異的環境中變得異常緊張,這一聲樹枝折斷聲就如同把大家繃緊的神經扯斷一樣,未幾,身邊傳來一陣騷動,接著,只見一群衣衫襤褸,甚至乎可稱為衣不蔽體的一群⋯⋯ 一群⋯⋯人類狀生物從四方八面向我湧來。這群⋯生物長得有如人類,但身型卻非常瘦削,瘦得就有如一堆披著皮膚的骨頭一般、頭髮亦有如一堆雜草一樣,乾旱而雜亂,因欠缺打理而黏成一團團、而牙齒及指甲全均欠奉,咀唇如老人般向口腔內凹陷,原本該長著指甲的地方卻長著一團軟軟的爛肉,非常恐怖詭異。雖然牠們沒甚攻擊力,但受到一群如他們般的怪物所追捕,也可算是人生中其中一個最恐怖的場面。
 




那些怪物從四方八面湧來,每人各拿起已削尖的樹枝向我刺來,我避得了左面,卻避不開右邊的攻擊,全身上下已佈滿大大小小的傷口。
 
「有噬血族。」、「食了他們的肉就可回復正常。」、「終於可離開這裡。」、「吃了她。」隱隱約約從那幫怪物聽到他們這番口號,想不到連怪物也懂得講人話,世界果然要比我所認識的要大要廣闊得多,那⋯⋯究竟人話是他們的母語還是後天學習呢?
 
我那經常胡思亂想的惡習又突然出現,於是我搖了搖頭,試著把剛剛那念頭揮走。要知道現在絕對不會是研究他們是否會說多國語言的時候,因為他們的目標正是我,而且聽他們所說,他們似乎想把我來製作食物。
 
完全喪失了方向感,只顧不斷逃跑的我,也不知自己已跑了多久、跑了多遠,然而,我非但沒有感到疲倦,反而愈跑愈精神、愈跑愈起勁。我左閃右避,避過無數枝向我飛擲過來的樹枝,亦跳過不少折斷倒下的樹幹,正醉心享受這場追逐,完全感到自己掌握著賽果,開始帶點輕敵時,突然足踝一緊,我深感不妙,心裡暗罵一句「糟糕!」整個人隨即被埋在落葉下的陷阱吊到半空中。
 
人在高處,我看到那群怪物見我失勢後,一個個從樹林隱閉處走出來,慢慢向我靠攏過來,口中更喃喃說著甚麼「可復元了。」之類的話,活脫脫就是一群精神有問題的邪教份子。
 
電影中的角色多會於此時作猛烈掙扎,然後輕鬆地掙脫繩子的束縛,且從高處墜下時來一個鯉魚反身,絲毫無損地著地逃離。然而,我是一個真真正正活在現實中的人物而非電影角色,我看了看自己與地面的距離,粗略估計這裡足足有一層樓的高度,如以我現在的姿勢掉下去的話,頭部肯定將會首當其衝,要不是當場爆頭收場,就是跌斷脊椎。要知道噬血族一生這麼漫長,我可不想從此不能自理,與輪椅為伴。思前想後,一動不如一靜,我還是乖乖的等待腳下那堆邪教份子進下一步行動,再隨機應變好了。
 
乖乖不作徒勞的掙扎的我,悠閒地於半空中等待著樹下那些怪物鬆開繩子放低我的那一刻,可惜,現實與想像永遠有著一大段距離。我滿心期待著他們把我放回地上,再把我拖曳到聚居地做成晚餐,大快朵頤,而我就趁時機成熟時來個絕地反擊,一溜煙地逃走時,沒想到現實中的他們竟然齊齊亮出手卜凶器,不約而同地把手上削尖的樹枝對準我,蓄勢待發想向我擲去。被綁住吊在樹上可憐的我無路可退,也沒有躲避的能力,正以為自己短暫的一生要寫下句號時,突然靈光一閃,想起白止言曾說過,在大宅範圍內如有任何危險,均可大聲向戈域求救。一想到此處,又見到眼前各樹枝如利矛一樣如箭在弦對準了我,無計可施下,我用盡全身力氣,大聲向天叫喊「戈域!」
 
 




 
「我可不想破壞作為這座大宅的燈神的神話。」戈域罕有地露出笑容,望向白止言說,接著輕輕站起,聳了聳膊便向樹下跳去。
 
 
 
一個黑色人影在我眼前閃過,本被綁緊生痛的足踝突然一鬆,我還未來得及反應,便感覺自己正向下墜,明明應該只有大概一秒的下墜時間,感覺卻非常漫長,下墜的畫面猶如慢鏡般在我眼前一格一格地播開,這大概就是人們所說,死前的那一刻會特別漫長的意思吧?只見地面距離我愈來愈近,我已不敢再睜眼看,只管緊閉雙眼等待那一刻降臨。
 
沒任何痛楚,沒任何感覺,只感到自己一幌一幌的。
沒想到再一次死亡的感覺,竟如第一次一樣,沒有任何特別的感覺。不久⋯⋯或許是那種死亡前的惶惑感已消退了吧,我開始重新體會到身體帶來的各種不同感覺,腹部猶像被放在不平坦的地方一樣,而整個人也好像被對摺著般。一直被壓著的肚子,漸漸傳來一陣陣不適的感覺,仿似快要反胃嘔吐般。我猛地張開眼一看,才發現自已仍好端端地活著,而戈域則不知何時竟把我接住,並把我整個人擱在他的肩膊上,以輕盈的身法跑離那片森林。我環顧四周,好像已沒看到半個妖怪的身形,果然,在緊急的時候白止言是完全信不過的,幸好有戈域在,不然我就已魂歸天國,成為最短命的噬血族人了。
 
遠離那片森林,開始回到熟悉的範圍後,戈域把我穩穩地放到地上,依舊一臉冷淡地說「下次別走進大宅西北的森林林去了,那裡不是現在的你該去的地方。」
 
我側頭細想「是謎語嗎?不是現在的我該去?那麼⋯⋯哪個時候的我方可以去呢?而去那裡又所謂何事呢?」我沒把心中的疑問說出來,因為好明顯,有人以疑似是我那合魂獸月蝕的動物,故意把我引導到那裡的。還不知誰是幕後主謀及其原意時,還是別輕舉妄動的好。想及此處,突然間,費勒及阿撒賽爾的陰謀論在我腦中浮起及擴散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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