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些生氣了。我提醒自己要冷靜。
 
要不然的話,我將會把所有怒氣都發洩在趙銘傳身上。
 
執行者,應該時刻保持冷靜。因為自己的生命,往往與任務掛勾,而任務,又與委託者相關。
 
但是這只是自己的直覺與覺悟罷了。事實上,俱樂部並沒有明文規定。
 


即便有人受傷流血,只要完成任務,也不會有人開口的。
 
回到房間後,我觀察趙銘傳,細心地觀察。
 
細心。
 
我開始覺得有些好笑。這個人的樣子真的有些可笑。
 
可憐,但是我卻忍不住笑了。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有這種念頭,反正我笑了出來。
 


我有嘗試壓抑自己的笑容,至少不讓趙銘傳察覺。
 
但他還是知道了。
 
「你笑咩?」他等待我的回答,我卻依舊看著他。
 
電話響起了,我主動致電鍾可清。
 
這是趙銘傳的電話號碼,他必然知道是我。有機會不接,但他還是接了。
 


這是一個賭局,我與鍾可清的賭局。
 
賭的,卻不是棋藝的高低,而是感情。
 
從一開始鍾可清就已經輸了,因為我不是趙銘傳的共犯,更重要的是。
 
我無情。
 
「請問有咩事?」我開啟了視像通話,鍾可清看見來電時,雖然覺得奇怪,但他還是接聽了。
 
他依然冷靜。
 
近乎冷漠。
 
「你啲錢收埋係邊?」我沒有期待他會回答,這只是任務的要求罷了。


 
他沒有回答,也不打算回答,更不需要回答。
 
他比我想像中更沉得住氣。
 
鏡頭仍然影著趙銘傳的樣子,他睡在床上,動不了。
 
他嘗試作一些反抗,裝出害怕的樣子。這是在做戲,他很「聰明」,明白我的意思,馬上作出配合。
 
然而鍾可清只是冷冷地看著這一切。
 
在鏡頭後面,我迅速改變了容貌,也不回頭面對鏡頭。只是看著眼前的趙銘傳,想著。
 
想著,有什麼好玩的事。
 


沒有完整的計劃,我並不著急,可以一邊看,一邊設想。
 
趙銘傳彷彿感受到那異常的氣氛,當他看到我的眼神時,那虛假的恐懼瞬間變得真實。
 
怕什麼,沒什麼好怕的。
 
放輕鬆點。
 
趙銘傳的害怕,是來於突然。他沒有想過執行者會直接與自己接觸,也沒想過執行者會傷害委託人。
 
鍾可清在等著,等著看這齣鬧劇。他甚至覺得可笑,因為趙銘傳誤以為他會相信眼前這一切。
 
鍾可清太了解眼前被綁在床上的那個人了,因為他們是多年的兄弟,所以鍾可清才是最了解趙銘傳的人。
 
這個人,什麼都幹得出。


 
這個人,不能相信,不值得相信,絕不可相信。
 
一點兒也不可以。
 
但是這一次,他不得不信了。鍾可清是個連恐怖片也不敢看的人,不是因為他膽小,只是他不忍心看到殘忍的畫片。
 
但他卻沒想到,殘忍的事情卻偏偏出現在他的眼前。
 
酒店有杯,玻璃杯,裡面裝著什麼,都能一覽無遺。
 
眼球。一隻血淋淋的眼球就出現在鏡頭前面。
 
痛不欲生的叫聲,鍾可清前一刻還聽見,下一秒就已經消失了。
 


不是通訊問題。
 
不是受傷者閉了口。
 
是他,他的腦自動閉鎖。
 
閉鎖所有功能:聲音,感覺,顏色。
 
眼球的血紅消失,只餘下一片黑白,還有,無數「小蟲子」在眼前扭動。
 
一陣暈眩,鍾可清站不住。到他有意識的時候,他整個人都倒在地上坐著。
 
只是短短不到十秒的工夫,人的眼睛,就輕易地被奪出來。他在那一刻感受到人類的脆弱。但是這種感覺很快就消失了,因為瞬即有一股強而有力的感覺,沖淡了他的神經──
 
內疚。
 
我仍然手拿著酒店的玻璃杯,在鏡頭前搖晃著杯內那顆眼珠。雖然鍾可清看不見我的樣貌,可是他感受到我的笑意。
 
沒辦法,只有這樣才能讓他明白,我需要那七千萬。
 
雙人房,是兩隻杯子。
 
鍾可清馬上意識到這一點。因為我已經緩緩放下了第一個杯,準備去取第二個杯子。
 
我不作聲,因為我不能作聲。
 
聲音比影像更危險,這是執行者必須了解的第一條規則。
 
「停手──」乾淨俐落。
 
沒有絲毫拖泥帶水,也不需要像電視劇般,等到的手落到趙銘傳眼前,他才無奈地喊出這句話來。
 
因為鍾可清很清楚鏡頭另一邊的那個人是個瘋子,他絕不會讓自己有思考的空間。
 
因為,他毫不在意床上的趙銘傳的生死,像是在對待一個死物。
 
果然!
 
俱樂部的消息從不出錯。無論趙銘傳與鍾可清之間發生過什麼事情,他的致命弱點,就是趙銘傳。
 
致命!
 
「七千萬點樣比你?」聰明人!從他的語氣中聽得出,鍾可清是不會耍花樣的人,他說給,就必定會給!
 
畢竟,一邊是兄弟的性命,一邊是七千萬。無論是什麼原因,發生過什麼事,兄弟的性命還是最重要的。
 
這是他唯一的底線。
 
趙太,應該也會贊同他這個決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