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愛》: 嫖客與妓女的夜與霧
兩人站在走廊對視。她的眼眸充滿迷茫。我的眼神充滿恍惚。身子輕得很。腦子一片空白。身旁的事物開始扭曲。她是什麼身份。
她是一個妓女。我是一個嫖客。
正當我想回頭就走,我被她拉進了她的房間,一間充斥緋紅的小空間。關上了門,坐在床上。我們不敢對視,但我們都面對面。
「你為什麼會在這裡。」「你呢?」「你說有些事情還未做,是這個嗎?」「你呢?」「你是妓女。」「你呢?」
「我愛上了你。」「我也是。」
「什麼叫廉愛?」「嫖客愛上一個妓女便是廉賤的愛情吧。」「你是知道的嗎?」「對,一直都知道。」「那你為什麼還要做最後一晚?」「我沒有做,只是我還要留在這裡最後一天。」我答不出話。
「你呢?為何你還要召最後一次妓?」「我並不想召,在這世界的一分鐘前,我只想吸起最後一根煙,對自己的身份道別。因為在這世界的十八個小時十六分之前,我真正愛上了一個女人。」
「她不值得你愛,你知道嗎?」「我也不值得她愛。」「很多男人佔有過我的身體。」「我也佔有過很多女人的身體。」
「你能接受嗎?」
「我能接受嗎?」
她合起雙眼,跪在地上,雙手掩蓋著臉孔,我看不到她,但我知她神色一定憔悴、混亂。因為我也是。
命運啊。多麼可笑的命運啊。你令一個男女相遇,令他們相愛,令他們承諾捨棄自己身份。你卻安排一個是嫖客、一個是妓女。是歡樂的悲劇還是悲傷的喜劇?
我哭不出,我只想笑。
我走過去扶起她,說道:「我的名字叫至尊寶,你呢?」我用起一個曾經常用的假名,她聽到我的名字便恍然大悟:「所以你是韋小寶?」我微微點頭,拉她走進浴室。
我抱著她的腰,嘴唇貼上她的額頭,聞著她的絲絲髮香。「我叫骨妹,你好。」她低頭不敢看著我,眼神空洞,身體彷彿失去靈魂。
一件一件衣裝溫柔地脫下,她撫摸著我每一寸肌膚,只是臉上失去了表情。
我打開花灑,水把我們兩人淋濕,頭髮、身體都沾滿水點,她的衣服亦因此變得誘惑。
我眼睛看著她的眼睛,她不敢看著我。我用手微微托起她的下巴,把她嘴唇逐步貼上我的嘴唇。
水在我們的身體流動,兩個嘴唇、兩個心相距一條髮絲的距離。
合上雙眼,親吻。
她把嘴唇大力貼上我的臉上,我亦用力把嘴唇吻著她下巴。淚水驀然從眼眶流出,為何我會流淚?兩人身體貼緊,嘴唇猶如遊走的惡魔,在大家的臉上狂奔。我吸著她的上唇,她吸著我的下唇,兩人在窄小的浴室裡欲動。
「我愛你。」我把吻慢慢親到她的頸部,她把頭部抬起看著天花板,沒有回答我。這是我第一次嫖妓說這三個字。
我們看不到對方臉上的淚痕,但我們都有一雙紅透的眼眸。
她把我推出浴室,用力扣住我雙手,把我壓倒在床上。緋紅的燈光射穿我們兩人的靈魂,嘴唇依然在交接,吻過一次又一次、頭一次又一次旋轉。我反扣她的雙手,把她壓回床上,手摟起她的腰,把她抱起依靠著我的身體,她夾住我上身,繼續吻著我。
我們停止接吻,同時睜開眼睛,看著她的眼眸,又繼續吻上。
我感覺我的背後生長了一對黑色的翅膀,她也是。
「有時候覺得自己是墮落的天使。」「那我就是純正的惡魔。」記憶如流水浮動。
嘴唇儼如抹上蜜糖,又黏又甜,我無法離開她的紅唇。拿起手機,一邊與骨妹親吻,一邊開啟音樂,混亂之際隨便選上了一首音樂。緋紅的光線伴隨著一首《一生所愛》。
雙腿掛上我的肩上,纖幼的雙腿在誘惑的紅色中挑起,手指摟著我的頸部。手指摸著她的大腿,遊走到腹部,滑到胸膛上,雙眼凝望著她流著淚的眼珠。
我的淚水凌空墜下,滴在她的心中。
苦海翻起愛恨。
兩人的肉體結合,淫欲的意識在汗水之間散發。純熟的技巧,肉體的歡悅,靈魂在空氣中起舞。
在世間難逃避命運。
燈光下呻吟聲連綿不斷,微微在背後抱著她,口輕輕咬住她的耳珠,腰一下一下推動。惡魔的角在頭上生長,越來越尖銳。
相親竟不可接近。
兩人的身體在床上重疊,下體緊密貼住她後臀,嬌柔的聲線如小泉般流入耳蝸,眼淚卻一直一直在流。
或我應該相信是緣份。
歡悅過後,我們坐在床上,她頭放在我的肩膀上,雙手翹著我的右手,盤著腳陪我坐。「這就是愛情嗎?」我一臉迷茫問道。
她頭依靠著我,淒涼道:「不知道。」
「如果你現在走了,我是得到你的肉體還是靈魂?」
「你得到我的肉體,也得不到我的靈魂。」我答道。
「不知道,但我愛你。」我也把頭依在她的頭上,輕輕說道:「我要走了。」
她也默默小聲道:「臨走前,可以吻多我一下嗎?」
「為什麼。」我潛意識下說道,掩蓋不了臉上的愁色。
我用手摸著她後腦,把自己的嘴唇停留在她的嘴唇,沒有吻下去。
我們的眼神都猶疑了一下,眉頭微微皺起,她把我身體微微推開,眼神空洞。
我把嘴唇推向她的下唇,我們又再次吻上。
光線從窗邊射入,照在我們的身上,她睡得很甜。
我睡眼惺忪地小心離開床邊,頭一陣一陣暈痛。我走到廁所,關上了門,打給了朋友。
「我想問你過夜最貴的一次是多少?」
「這個你應該比較熟啊?為什麼問我?不過的確有一次用了我二千塊。」
「她很美嗎?」
「美若天仙。」
「但若果比你那個更加美呢?」
「我見過五萬十萬也有。」
掛線。
我把衣袋中的錢全拿出來,結果我發現連二千塊都不足。忽然我摸到煙盒,我左手拿著煙盒、右手拿著錢,一臉茫然。
我走到窗邊,把煙蒂含住在口中,並沒有點火。
我把身上所有錢和手錶留在桌上,走出門外,走落樓梯。
我在清晨的街道中把濃濃白煙含在嘴裡,往天空慢慢呼出,又用鼻把它們都吸回來,摸著衣袋裡的一包新的煙盒,聽著小麻雀在樹枝上吶喊聲。
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