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在這趟電話掛斷以後的兩天,他的心情始終反覆,因為阿雪。
 
在這兩天,他很多時候都沒有留在公寓裡。
 
即使留在公寓,他都會選擇坐到窗前,看著窗外的雲。
 
他發現原來每一日天上的雲都有很多變化,就像他的心情一樣,不能預測。
 




他在想,如果阿雪的死訊不是真的,如果東哥的身世也不是真的。
 
在這個世間裡,有什麼是真正值得相信的呢?
 
然後下一秒,他又想起一件事。
 
其實阿玲也不是這個女人真正的名字。
 
 
他自從聽到阿雪的消息以後,每一次看見阿玲,都不知怎樣去面對。




 
以前他迷戀阿玲,因為他會在阿玲的身影裡看得到她。
 
可是阿雪突然憑空出現了,他對阿玲曾經有過的感情現在不知應該安放何處。
 
他是一個普通人,不能同時愛上兩個女人。
 
可是兩個女人對他來說都很重要,有情有義,都不想放手。
 
有一刻,他有想過其實韓琛都是在騙他的,阿雪根本已經死了,一切都是陷阱。




 
但他竟然是出奇地相信。
 
或者人類就是要不斷違反邏輯,相信壞人的說話,而忘卻身邊更重要的人。
 
 
他說:「如果明天這個時候我還未回來的話,你就不用等我了。」
 
她問:「會有危險嗎?」
 
他說:「我不知道,但這始終是我自己的事,不能拖你下水。」
 
她說:「無論怎樣也好,我不準你輕易死去。」
 
他上前抱緊了她,比平時來得用力。




 
他在她的頸後親了一吻,因為他不知道在今天以後還會不會再見到她。
 
今天以後他可能死了,可能被抓住了,也可能跟隨阿雪走了。
 
之後的事無法預料,他只知道現在活著的這一刻,是屬於他們兩人的。
 
他說:「放心吧,過了明天便沒事了。」
 
 
她父親在山上的大宅他只去過一次,但有很深印象。
 
畢竟他們曾經在那裡殺過人,燒過屍。
 
即使影像已被違忘,但他依然忘不了那空氣中瀰漫著的血腥和大火燒過血肉的味道。




 
還有靈魂被撕碎的感覺。
 
很快,他坐的那輛車已經走過了那座路邊的電話亭,目的地就在眼前。
 
今天他沒有找人幫忙,甚至連警察部的人也不知道。
 
因為這是他們一切的起點,沒必要麻煩到別人。
 
 
韓琛說:「終於來了,他們等你很久了。」
 
他問:「人呢?」
 
韓琛聽著,然後阿雪和阿仁就被幾個黑衣人推了出來。




 
現場很昏暗,沒有人能看得清楚,噗通兩聲,只知道他們直接被推倒在地上。
 
他在微弱的燈光中看著兩人,都沒有大礙,只是被綁著了身體和封住了嘴。
 
他瞪著韓琛,兩股力量正在對視。
 
韓琛說:「今天請你來是有些事要你幫忙的。」
 
他說:「馬上放了他們,你要什麼都可以。」
 
韓琛說:「一,我想你先交代一下她父親的死;二,麻煩你把社團的錢都交回來。」
 
 
聽到韓琛說的話,讓他想起了以前一段和阿仁的回憶。




 
他問:「一個社團的老大死了,以後會怎樣?」
 
阿仁說:「首先他們會亂,然後他們會搶。因為每個人都想做社團的頭目。」
 
他問:「怎樣才算是搶得贏?」
 
阿仁說:「誰能夠為社團報仇立功,誰就有資格坐上頭目的位置。」
 
他問:「言下之意,我就是他們眼中的獵物?」
 
阿仁拍了拍他的膊頭,然後說:「你好自為之。」
 
 
他說:「她父親是我殺的。」
 
在他說完這句話以後,現場引起一陣騷動,但在韓琛的眼裡,好像很滿意他的答案。
 
韓琛問:「為什麼要殺人?」
 
他說:「她的父親是個壞人,即使我不下手,也是不得好死。」
 
韓琛聽著然後冷笑了一聲,笑聲依然讓人心寒。
 
韓琛說:「其實我也是個壞人啊,為什麼你不乾脆把我殺掉?」
 
他說:「如果可以的話,你以為我不會嗎?」
 
韓琛舉起右手,右手上有一支手槍,正在指著他的前額。
 
韓琛說:「很可惜,你沒有這個機會。」
 
 
手槍指著他的前額,手指已在板機之上,一切都是伺機而動。
 
韓琛問:「在你死之前,告訴大家那些錢的下落。」
 
他問:「什麼錢?」
 
韓琛說:「那個女人給你的那袋錢,裡面有差不多五百萬。」
 
他問:「既然我都要死,為什麼要告訴你?」
 
韓琛說:「因為這是關乎於你自己一個人死,還是你們三個人都要死的問題。」
 
韓琛一句說話,他的手下馬上舉起了槍,指著她和阿仁的頭顱。
 
韓琛說:「其實殺警是一件很麻煩的事,盡可能我也想避免。但有時候,我也是迫不得已的。」
 
他看著韓琛,知道他是個說到做到的人,畢竟黑道不談道德,殺警又何不敢。
 
 
他說:「錢又不是你的,你緊張什麼?」
 
韓琛說:「錢雖然不是我的,但也是社團的兄弟拼了命掙回來的,都是血汗錢。」
 
他問:「那若然有人毀了那筆錢,按黑道的規矩,應當何罪?」
 
韓琛說:「要留下性命。」
 
他說:「那就好了,因為那筆錢已經被你放的那場火燒掉了。」
 
隨著這句說話,場面突然安靜下來。
 
他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這樣說,或者他想給韓琛一些挫敗,算是一個阻嚇。
 
但他看著韓琛的表情,他好像也不在乎自己的說話。
 
韓琛說:「這樣就麻煩了。」
 
 
韓琛說罷然後揮一揮手,啪的一聲,一粒子彈打在阿仁的大腿上。
 
他還未反應得及,鮮血已是不斷從傷口中湧出來。
 
他很想跑去阿仁的身邊,因為衝動,但他身邊有幾個韓琛的手下攔住了他。
 
他說:「你在幹什麼?」
 
韓琛說:「畢竟那些是社團的錢,總不能給你說兩句說話就當成沒事發生過。」
 
韓琛說罷又再揮一揮手,另一粒子彈又再打在同一個位置上。
 
韓琛說:「也許錢真的被我們燒了,但這也不代表你能置身事外。」
 
即使阿仁被封著了嘴,他彷彿也聽到阿仁的嘶叫。
 
他覺得只要韓琛再有一個小動作,下次子彈打過的地方就是阿仁的頭顱。
 
他問:「那你想怎麼樣?」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鮮血逐秒流走。
 
他看著遠處的阿仁,阿仁的臉上盡是痛苦,還有一陣彷如死人的蒼白。
 
韓琛在大宅的中央來回走著,他的手下也不敢輕舉妄動。
 
阿雪這時就躺在阿仁的旁邊,即使很遠,但他也能夠看得到她的眼神。
 
他在想,以前在黑道裡互相拯救的兩個人,現在同時落難,不知會有著什麼感受。
 
同是天涯淪落人,或者他們也會像過去一樣,分擔著彼此的難堪。
 
突然有一刻,他很希望自己有槍。
 
因為他覺得就算最後的結局也是徒勞無功,但有反抗,總比沒反抗好。
 
 
韓琛說:「現在我給你打一趟電話,一趟電話過後,我要五百萬。」
 
他問:「怎麼可能?」
 
韓琛說:「我不理你有沒有可能,我也不理你用什麼手段,我只要你籌到錢。」
 
他問:「但你就不怕我報警嗎?」
 
韓琛說:「不怕,當然不怕。因為等到警察來的時候,你們三個早就已經死了。」
 
然後,有一個韓琛的手下拋出了一個電話。
 
韓琛說:「所以除非你想問香港皇家警察借錢,否則我勸你還是不要亂來。」
 
韓琛說著然後退回了黑暗之中。
 
他拾起了地上的電話,想了良久,最後還是打給了黃志誠警司。
 
 
他說:「黃Sir,我有些麻煩。」
 
黃警司問:「你不用說了,我全都知道,阿仁現在還捱得住嗎?」
 
他聽著黃警司的話,在電話的一邊呆住了。
 
他不知道為什麼黃警司好像什麼都知道,但他覺得現在有人幫忙,心裡踏實了一點。
 
他問:「為什麼你會知道?」
 
黃警司說:「我跟你說過了,香港到處都是警察部的臥底。要知一件事,不難。」
 
他看著大廳的四周,知道這裡也有其他警察部的人在場。
 
但這裡的人太多,他認不到任何人。
 
黃警司說:「不要到處看了,我是在問你阿仁現在還捱得住嗎?」
 
他看著瀕死的阿仁,然後說:「現在還可以。」
 
 
黃警司說:「那就好了,有人正在趕來的了,你就叫他撐多一陣子。」
 
他問:「是警察部的人嗎?」
 
黃警司說:「不是。你們這些黑道裡的私怨,我們警察部很難插手。」
 
他問:「那是什麼人?」
 
黃警司說:「聽說她是阿仁的朋友,同樣是來自有相當勢力的黑道。」
 
他問:「黑道裡的人可靠嗎?」
 
黃警司說:「我不知道,但我相信阿仁。而且聽說那個人你也是認識的。」
 
他問:「我也認識的?」
 
 
黃警司說:「還有,麻煩你把電話遞給韓琛。」
 
他聽著黃警司的話,有點難以置信。
 
但他覺得黃警司是個有計謀的人,每一步也有他的想法,所以也沒有過問。
 
他說:「韓琛,電話找你。」
 
韓琛從黑暗中走了出來,他是一臉懷疑,然後接過電話。
 
在這以後,他就聽不到韓琛與黃志誠之間的對話內容。
 
他唯一知道的,是過了不久,韓琛臉上的笑容就消失了,然後換成了一片愁緒。
 
他不知道黃警司在電話裡說了什麼,他只知道這很奏效。
 
後來韓琛把電話遞回,他也接上。
 
黃警司說:「三分鐘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