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天心感不妙,而且梓喬等人也沒了蹤影,心下一計較,連忙發足往東邊跑去。

在商店街之後就是鎮外的近郊了,四周黑沈沈的,草長到有人頭高,借着月光只能看見腳下的石路,遠處隱約有一點光亮,順着路一直走,人聲也愈來愈旺,終於走到一處遠遠能看見一座約有六七米高的城堡,火光和人聲正是從此處傳來,逸天摸了摸腰間的長劍,小心翼翼地走向城堡的方向。

轉了幾個彎,地上有一道被人用斧頭劈開了的鐵柵,左右也開闊了起來,一道大理石砌的磚牆,圈住了一整大塊地,那鐵棚原先應該是安在牆上的。

牆內先是一個大水池,池上面有一個金鑄的碑,上面雖然有碑座,碑身,但獨獨是沒有碑文。
水池前方通向城堡,周邊都是樹木,樹上卻掛了好些閃亮的東西,仔細一看,竟是金打的葉子。

再裡面就是城堡了,下面圍了一大群手持火把或鐮刀、草叉,甚至大刀、錘子的民眾。地上還有十幾個死人,好像有些還是穿着鎧甲的守衛。





人群足足有數百人,衣衫和城裡的人一樣簡樸,對比之下,應該都是葛屯的居民,他們把城堡圍得跟鐵桶似的,也難為這庭院能安下這數百人,上百枝火把映在銀光閃閃的堡上,亮如白晝。

「弗朗特!滾出來!你的好日子要到頭了!」

「衛兵們!你們還要為這殺千刀的惡賊賣命嗎?」

「老賊,你龜縮不出也是無用,快快投降,你野爹我還能留你全屍!」

守衛們被逼到大門前了,然而城堡重門深鎖,絲毫沒有要開門的意思。





逸天也大約猜到這群人是來討伐一個叫特朗弗的人,但對於前因後果還是一無所知。正思索間,一條長杖點了點他的背。

「過來。」逸天轉頭一看,原來佚和小蝶早就到了,正躲在一棵大樹後觀察事態,佚是在樹後低聲提點他。

「梓喬呢?」逸天見狀連忙走到就近的一棵樹後躲藏,然後才低聲問道。

小蝶指了指左邊的一棵樹,從這個角度可以看見樹後有一角長袍和半隻皮靴,應該就是梓喬和樺凡了。

這時城堡的大門開了,裡面走出來一個人,鐵甲從頭包到腳,手上提了一把大斧,他身材高大,一走出來,前面的民眾都自覺退開了幾步。





「你們要是現在退走能留住性命,敢上前的,殺無赦!」他一把銀光閃閃的大斧
在手,懾得民眾不敢上前。此時,一名老人在邊上發話了,正是那個叫逸天躲在旅館的老人。

「今日,老賊的衛隊外出搜割民財,過了今天就沒有機會了。他城中根本無兵,這不過是緩兵之計,斷不可就此放過了他。」那老人原來是這群人的首領,這一番話過後,原本畏畏縮縮的民眾又開始鼓噪了。

佚問:「等?」

逸天聽見佚在問他身邊的小蝶。

「等。」

那人聽這套不行,忙換了一套說詞,口氣也鬆動了:「其實特朗弗大人已經下過命令了,只要今日他們退走,他馬上就免了接下來三年的賦稅,還每人送一袋金幣,這樣大家好來好去,也免得傷了和氣。」

「和氣早就傷了,金幣甚麼的,簡直是混帳,把我們當成傻子了,我們今天不殺了這老賊,我們還能有命嗎?縱得千金又有何用?此刻正是生死存亡之時,大家衝!」





那老人一聲令下,村民便往前衝去,一陣躁動后,那人敵不過人多,攔腰斬開兩個村民,便被一錘打爆了腦袋,四周的侍衛也四散逃去,很快門外的村民搬出一條大木撞門了。

逸天心念一動:「這群人居然沒有摘樹上的金葉子,這倒真有點古怪。」

一次,兩次,三次,門開始出現裂痕,只消合力再撞一下就破門了。

忽然間,一陣大風刮過,眾人手上的火把滅了大半,人群陷入一陣慌亂之中,也就沒人撞那最後一次門了。

小蝶和佚在樹後轉出來,梓喬和樺凡也隨他們出來了,小蝶五指纖纖,手裡凝了一團火球照明,一手拿着一塊金澄澄的令牌,佚的杖上包了塊油布,正在當火炬燒着。

「皇室密使來訪,特朗弗,你何不出來相迎?」

小蝶這句話一說,人群登時炸開了鍋,有幾個膽小的,已跪在地上叩頭大叫「大人饒命」,倒似小蝶比那把大斧還可怕。





逸天這才不明所以地跟了出來,那老人倒是挺沉着,對小蝶一躬到地:「小人拜見密使大人,今日之事,請大人為我等主持公道。」

「且說無妨。」

那老人沉吟不語,拜了兩拜,方道:「小人以前是鎮裡的老師,在鄉民裡算是有點聲望,我們有些是鎮上的居民,有些是村裡的,都是年年被那特朗弗壓搾,我們葛屯的百姓,都對此人深痛惡絕。今年他又平白新加了一份田稅,我們日子實在是過不下去了,方才在半月前推舉小人為首,要趁今日為民除害。」

「那你倒是說說,他如何個壓搾法?陸下一向體恤民情,我們定會為你作主。」

「葛屯一地,向來田地豐沃,又在北方之中心,商旅在此交集,經濟鼎盛,但那特朗弗倒行逆施,以賦稅搜刮民財,我們平日上供之後,日子已難過得很了,還豐年賦稅加倍,荒年賦稅不減,不時又把上面發的錢糧克扣。我們明明奉公守法、努力工作,生活卻絲毫沒有好轉,甚麼整個葛屯也每況愈下。」

小蝶微一點頭:「他是葛屯的領主,賦稅有一半歸他,又有調節稅收之權,前面一節你說的合情合理。但他可管不了其他事,克扣錢糧一節,你且交待清楚。」

「城裡的官吏與他勾結,把荒年上面發下來的救濟錢糧與他瓜分了。還有他放貸予商人,教他們囤積居奇,或是以本傷人,把同行逼死,物價於是也漲得飛快。他雖無掌權之名,卻因財雄勢大,掌了好些實權,甚至還以錢財賄賂官員,在城中安插黨羽,好阻隔下情上達。我們也是被逼得太緊,上訴無門,才會趁他城堡裡沒人,打算將他一舉拿下,斷不是我們存了反心,實在是為勢所逼。」

其實老人一番話的重心,就在這最後一句中,總是要說明白了他們是反特朗弗而非反皇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