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歇斯底里控訴對方的不忠,因為反觀自己亦不是為誰守身的人,只是酒店裡的畫面成為重要的觸發點,讓他反思了一整夜到底關係能怎麼走。幾個月的熱戀激情,像做了一場美夢一樣,但夢最後要醒,他可不能執著一杯奶茶,而把冰室當成習慣。

游晉行捏緊了他的手:「你想分手?不行……我不許。」

程曦微微苦笑:「我從不說這兩個字,我不想像個罵街潑婦一樣發洩感情,你和那人的事,我就不想怪責了,但我們再勉強在一起沒有意思。」

「我不勉強!我只喜歡你一個!」游晉行急了,那麼深愛一個人,怎能說分開就分開?錯是該認,但落得這結果並不是選項之一,他不容許這事發生:「你打我啊,罵我吧,怎對我都行,你別分開,別不要我……」

游晉行雙眼已經發紅,程曦愈看愈揪心:「別這樣。」



「你別不要我啊,我只愛你一個……」

程曦硬起心腸站起,說:「這幾天你收拾一下東西就回你自己家住吧。」掩埋著內心最深處的苦澀與痛楚,提步離去。

接下來的幾天,程曦都沒有回家過夜,只在外面租住幾天酒店,單純為了讓游晉行有時間和空間收拾東西離開;同居日子雖然沒有很長,但私人物品已放得四處皆是,有如多年伴侶的愛巢一樣充滿生活感,要收拾起來並非易事。

游晉行這幾天都沒法聯絡上程曦,訊息不讀不回,電話例牌不聽,想直接去他公司等下班時間堵他,才赫然發現自己原來連他公司地址都不清楚。斗膽找林揚帆問,同時又因為不想把兩個人的事張揚而沒有解釋來龍去脈,問不到答案後只有滿心失落和惆悵。

林揚帆被他電話狙擊第三次後,終於忍不住主動聯絡上程曦:「曦哥你在哪?」



程曦正在房間裡吃著從超市買回來的日式便當,難吃得可以,佯稱:「在家啊,幹嘛?」

「你男朋友今天第三次找我了,你都沒接他電話?」

「唔……沒留意。」

「……你倆吵架了?」林揚帆多少也聽出端倪。

程曦在最信任的人面前最扛不住偽裝,喪著氣也唯有向他道實話:「我跟他分開了。」



林揚帆大吃一驚,啞口無言。

程曦已受不住那又冷又軟的天婦羅,炸蝦才咬了三分之一就把盒子蓋上,說:「我在外頭待幾天,這幾天他會搬走吧。」

事出突然,林揚帆還未判斷到自己這刻應該安慰還是勸他們不要衝動分手,畢竟旁觀程曦這段日子天天都幸福得春風滿面……還是小心翼翼另找焦點:「你在外面住?住哪?幹嘛不來我家?」

程曦是刻意不找林揚帆,其中一個原因固然是想自己獨個靜靜,同時也不想在剛開始熱戀的林揚帆面前擺出一副失戀者姿態來傳達不必要的負能量,所以才想自己躲起來幾晚上。說來也諷刺,所謂一個人靜靜,環境確實有夠靜,但內心的翻騰硬是令他無法真正心靜,還惹上了失眠的習慣,每晚就靠兩杯紅酒進睡,怎樣想也是帶種靡爛的感覺。

程曦有口難言,全說實話恐怕讓林揚帆心理有負擔,只好說:「你家跟我公司距離遠呀,不方便。」

林揚帆馬上說:「你這狀況還上班!我叫阿鋒放你幾天假好不好?」

程曦笑道:「都叫他阿鋒了,真親暱。」

「你別搞錯重點!我現在就打給他……」



「別啊。」程曦阻止道:「林揚帆你自由太久就離地了?哪有人失戀就能放假的……」

林揚帆:「至少要些時間復原啊……」

「我沒事的,真的。」程曦硬裝著若無其事又輕鬆的語氣,說:「我與其一個人無所事事,還不如上班工作夠充實。」

「你想用工作麻醉自己是吧?」

「你就別想得我這麼脆弱呀,難道我回公司多見見同事不好?」

林揚帆想了想,不期然隔著話筒點頭:「也對……那我叫阿鋒多看著你。」

程曦無奈失笑:「你這要求能在我面前說的嗎?」



林揚帆馬上意識到自己說錯話,這種「監督」工作應該暗地裡派袁紹鋒進行的吧……

「我沒事,你別擔心了。」程曦補充說。

林揚帆最後仍不放心,掛線前還是多提醒兩句叫他別胡思亂想,又提出過兩天一起吃頓飯,好讓他看看程曦這人有沒有變憔悴,如果有就不放過他了。

失個戀也不用感慨像天要塌下來,身邊還有這個好友,大概是上天悉心準備的禮物。

雖然心情真的糟透了-還以為過些時間就能放得低,但原來自己的心還會痛。人心肉造,尚在跳動的心臟又怎能一時間把愛恨的帳都理清,程曦無可否認地想念游晉行,還想念得要命,想得多怕自己差點就要心軟,然後又把一切輪迴一遍。

喜歡與適合,原來是兩碼子的事。

游晉行這邊重傷得快瘋掉,在家裡守了程曦幾天都不見人回來,更意識到對方的決絕;地方始終不是自己的,再厚的臉皮也不足以支撐他賴著不離開,於是要搬走的東西全都移回如今準備獨個居住的大宅,但人依然無法輕易剝離對這地方的依戀。

他不服氣,不能住就在門口等,一晚上、兩晚上、三晚上,他想等到程曦回來,雖然不知道還能說甚麼挽救的話。



以他目前狀態理應去了酒吧買醉,但事情若因酒精而起,他再沒碰酒的半點意欲,甚至很想等程曦回來時好好展示他煙酒全戒的決心。

回來吧,我想你想得要死。

感情問題是私人事,程曦當然不會在公司提起,還能撐起一臉神采飛揚;袁紹鋒知情後也沒表現得特別關心或照顧,只在一次茶水間裡相遇時輕拍對方肩頭一下,默然充分表達了關心。

日子還能好好過,一切會變好的吧。

愛情落了空,程曦自然而然把所有的精力和情緒重心都投放在工作上,下屬們見識到總監全情投入的高度狠勁,自當不敢怠慢,幹活一天比一天賣力。

公司最近接了幾宗大客的案子,不但客人的來頭大,要求也繁多,程曦不得不加多了班,好些時候不想下屬太晚離開,就索性待在公司到半夜,回去酒店洗個澡便倒頭睡,醒來又回到工作裡,每天如是。

要不是信用卡月結單寄來,他也沒意識到自己在酒店住已經大半個月了,收費高得嚇人,但付出的錢如潑出去的水,收不回來再埋怨也沒法,還是忍痛把帳都結了,然後盤算著回家住。



最怕是游晉行還在,那自己還能如何自處-大半個月了,思念不減反增,如何是好?

從來對身材甚多注意,所以無法不意識到自己不知不覺地瘦了。近來沒有去健身而僅在運動場跑過幾遍步,吃東西也總是沒胃口,身材最高峰時碩大的肌塊明顯有了分別,雖不減魅力,仍對他作出了莫大警示。

再也不能這樣了。

只是回到家門前一如所料地遇上游晉行時,才發現對方比自己更憔悴-久不修剪的亂髮、空洞無神的眉眼、明顯沒刮掉的鬚根,哪裡是一個二十二歲大好青年該有的樣子?

程曦心疼得可以,無奈地走了過去,把坐在門前不自覺睡著的他喚醒:「待在這幹嘛?」

游晉行聽見他的聲音餐以為自己做夢了,大力拍打臉頰才意識到眼前是鮮活的真人,馬上抖擻興奮起來:「你回來了?」

程曦感覺自己冷漠不起來了,道:「等了多久?」

「也不是很久……」沒有很久,大半個月以來每晚都在這裡等到半夜而已。

程曦:「我好像還沒問你收回鑰匙,你幹嘛不進去?」

游晉行這時卻直入正題:「別不要我,好不好?」

程曦回答不了,拿鑰匙開了門使順道把人帶進屋,平和地給他倒了一杯水,就此沉默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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