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隊等了半個小時,建明終於登上哈爾格林姆教堂。從這個塔頂可以看到城內每一間房子。不同顏色的小屋遍佈腳下,一直延展到海邊。教堂裡的遊客絡繹不絕,不過建明眼前的風景卻是深邃寧靜的。冰冷的空氣總令一切變得澄明。看著陌生的小城緩緩流動,他想起之前的旅程。現在的他竟然身處在這個地圖角落的荒蕪小島。不真實的景色令建明驚嘆,也令他把地球另一端的人和事忘卻,煩惱都被拋諸腦後。一個人旅行並不容易,啟程的時候還戰戰兢兢。到了這一刻停下來,建明才發現自己原來走得那麼遠。忽然之間,建明的腦裡播起一首歌。

      「還請你兌現約定 飛到為我破冰 置身冰島名勝 殺不死依存症」

歌者合著雙眼,唱得十分投入。星期五晚上的時代廣場人來人往,好不熱鬧。節日將近,街上的人就更多。吃過晚飯又未想回家的人,都駐足在這裡看街頭表演。當結他手彈起前奏,建明已經猜到是哪一首歌,只是他沒想過會在此地此時聽到這歌。他想,未免太過諷刺了吧。建明聽得入神。曉怡拉一拉他黑色風衣的衣角,「我們不如走吧」。

建明沒想過,他還會有這次機會跟曉怡約會。相隔兩年,曉怡竟然主動找建明出來。其實這一陣子建明工作很忙,每天下班都累透。不過他收到短訊那刻心想,都好久沒見過她了。

這一夜,他們在霓虹燈下遊蕩,時間彷彿回到好幾年前。入夜之後有點冷,建明拉緊風衣。鬧市繁華依舊,然而街上的店舖大多變得陌生。連好像永不完工的希慎廣場都早已落成。正如現在的建明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樣,光明正大地關心曉怡。關於感情的問題,從來都是兩人的禁區。建明不想去問,曉怡也沒有提起,那就不宣之於口了。





建明和曉怡穿過大街小巷,無話不說。還有一個月才聖誕,街上已經瀰漫著節日氣氛。建明不是沒有想過今年聖誕約曉怡出來的。但他心裡很清楚,曉怡那天又怎會有空。在甜品店內,曉怡突然說,過兩天就要去冰島,所以才這麼急約建明出來。「哦。」建明淡淡地回應,心裡有點怔悚,卻裝作不在乎。曉怡彷彿看穿了建明,補上一句,「我倒是第一次獨自坐飛機呢」。冰島,建明不是沒幻想,如果能夠和曉怡同遊異國會是多好。

      「還是 我自困 空想之中 未熄的熱情 用十年來放送」

兩日後,曉怡就這樣離港。縱使相隔千里,曉怡偶爾仍會跟建明分享異地的風和日麗。建明每次收到短訊都暗喜,她在那麼遠的地方還會想起自己。在曉怡回港前的晚上,建明看到她IG上的新照片。相中曉怡在她男朋友的懷著,二人的背後是一抹迷幻的綠光,漂亮得猶如虛幻。極光劃破長空,也劃破了建明的心坎。

      「這綠裡透紫的光 從未天際怒放 好比原來一起能到達的遠方 而未同往」

哈爾格林姆教堂響起鐘聲。旅程來到尾聲,建明看著眼前的雷克雅未克發呆。心情一下子被打沉,跌破冰點。北極光的絢爛如幻,黑沙灘的驚濤駭浪,大瀑布的洶湧澎湃,一幕幕風景不期然浮現腦海。這些風景都和曉怡交疊著。他無法制止想著,曉怡和男朋友也曾經看過同樣的風景。或者他倆在同一艘船上看藍鯨,同樣在Sæbraut的海堤上漫步,在Tjörnin的湖邊看天鵝,在藍潟湖裡依偎。建明漫步在城內,都彷彿走在兩人的陰霾之下,每一步都十分傷感。





如今在這個極北的雪國,建明踏著孤身的腳步。他離自己的城市有一萬多公里遠,卻發現感情從來無分距離。身處異國,遠遊本應輕鬆瀟灑,但心底裡的情感,走到多遠也揮之不去。一路上伴隨著他的,只有那一件黑色風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