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到飛起> 英雄莫欺: 第五章. 大街逢小丐
那醜女只是淡淡的道:「我不認識甚麼古語無語的, 我不想動輒出手, 你快帶你的人速速離去。」
馬老大道:「姑娘既然已顯露出妳的武功家數, 何必再隱瞞身分? 倘我所料不差, 妳就是古幫主的徒弟, 是也不是?」
那醜女不耐煩的道:「我說了我不認識他, 你若不走, 那我就帶這小孩先行離去?」
馬老大道:「姑娘既是不肯承認, 那自是有妳的理由, 在下也不便多說甚麼, 只是這小子殺了我的兄弟, 倘若就此放他走路, 往後教我如何還能在江湖上混下去? 不是我不給古幫主金面, 而是江湖上以義為先, 我為兄弟報仇, 乃是為了「義氣」兩字。 姑娘和這小子素不相識, 何必為了一個不相干的人, 壞了江湖上的義氣? 相信就算古幫主在此, 知道了事情始末, 也不會插手干預此事的。」 馬老大此話實是再明顯不過, 須知江湖上快意恩仇, 有怨報怨, 有仇報仇, 原是尋常不過之事, 旁人實在不宜插手。 況且他抬出了「義氣」兩字, 倘若那醜女再橫加阻攔, 那便是破壞了江湖的規矩, 犯了江湖的大忌, 即算是天下第一大幫古幫主的徒兒, 江湖規矩還是要守的。 言下之意, 就是叫他別再多管閒事, 沾這趟渾水。
那醜女聽他說了一大堆, 眉頭一皺, 道:「怎地你老是提甚麼古幫主今幫主的? 我都說我不認識他, 連名字也從未聽過。 再說, 我不是江湖中人, 不知你們江湖上的事, 我只知殺人就是不該, 這小孩我說甚麼也要帶走, 你要動手便動手, 不然就讓我離去, 別要在此說一些我不懂的話。」
馬老大好生有氣, 道:「天下事抬不過一個理字, 道理我已和姑娘說了, 姑娘既是自恃是古幫主的徒兒而蠻不講理。 倘若我再行退讓, 反倒像是咱們雪山寨怕了你們丐幫了。 姑娘既是不顧江湖道義, 我也不再和妳談甚麼江湖禮數, 接招吧。」 馬老大的話尚未說完, 已是閃電般的出手, 一把刀運轉若風, 向那醜女直捲而至。
馬老大出手似電, 用的竟是四川唐門刀法, 四川唐門刀法向以狠辣殘忍見稱, 刀招每每攻敵要害, 刀招一出, 定必制敵死命, 絶不容情。 馬老大一上手便出此刀法, 分明是想殺人滅口, 以免那醜女將來把事情張揚開去, 那時候古幫主若追究起來, 恐怕連雪山寨也罩他不住。
只見那醜女身形一晃, 馬老大但覺眼前一花, 刀招竟全然落空, 那醜女竟平空消失不見, 馬老大登時大駭, 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陡然間一把聲音從他的背後道:「我再和你說一遍, 我並不認識甚麼古幫主、甚麼丐幫的, 你若還在此夾纏不清, 說一些有的沒的, 那可別怪我不客氣。」
馬老大這時已嚇出了一身冷汗, 要知整個背門露了給敵人, 和性命握在敵人的手中無異, 倘若敵人連點他背門要穴, 他那裡還能有命來? 想到此處, 便跪下道:「姑娘饒命, 我這就離去, 這小孩妳要帶走便帶走, 我不會再行阻攔的了。」
那醜女聽得馬老大業已認輸, 也不想再追究下去, 便把木棒插回腰間, 那知馬老大狡獪無比, 一瞥見他收回木棒, 驀地一躍而起, 在空中一個轉身, 一招「力劈江河」便劈向那醜女的面門, 那醜女料不到馬老大竟會驟然發難, 登時嚇得慌了, 空有一身武功也不知如何應對, 此刻性命已在俄頃, 只消馬老大一刀落下, 她便要命喪當場。
就在此時, 猛聽得拍的一聲輕響, 原來樹枝負荷不了秦鑽的重量, 竟連同秦鑽一起從高處墜下。 秦鑽見那醜女勢危, 當即奮起了餘下的氣力, 在空中一個翻身, 整個身子向馬老大撞去, 秦鑽也因用力過度, 驀地感到眼前一黑, 就此暈死了過去。
迷糊間, 只聽得四下人聲鼎沸, 叫賣聲此起彼落, 秦鑽心中忖道:「這是甚麼地方? 剛才不是正被山賊追趕麽? 後來好像有一個醜女見義勇為, 和那班山賊糾纏, 但往後的事卻怎的也想不起來, 到底那醜女有否被那馬老大所殺? 我現下又身處何方?」
秦鑽此刻已恢復了些許氣力, 當下緩緩睜開雙眼, 只見陽光耀眼, 空氣清爽, 當是清早時分, 這時一陣冷風輕輕吹過, 秦鑽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噤, 這時方始驚覺自己的衣衫已破爛不堪, 露出了身上的肌肉。 他忖道:「我衣著光鮮, 走在街上, 旁人不免多瞧幾眼。 此刻正有殺手追殺我, 我又無故得罪了雪山寨的人, 倘若被他們發現, 往後又有誰能救出爹爹? 唉! 這當兒我身無分文, 卻是到那兒找一件新衣來穿? 總不成去偷吧!」
秦鑽坐直了身子, 向四下一瞧, 但見自己正身處小巷之中, 雖聽見人聲嘈雜, 但縱目所見, 卻不見一人。 秦鑽當即盤膝而坐, 嘗試聚氣丹田。 未幾, 但覺真氣行走無礙, 隨即默運驚雷心法, 讓真氣行走三個周天, 運氣過後, 但覺真氣充盈, 通體舒泰, 功力似已回復了八九成。
秦鑽本就天資聰穎, 對驚雷心法早就背誦如流, 只因生性疏懶, 每天不做功課, 致令這幾年功力毫無寸進。 此刻遭逢巨變, 痛定思痛, 決意認真修習心法, 待功力大進, 便可營救爹爹。
且說秦鑽把驚雷心法練了數遍, 便站起身來, 沿着小巷直走, 一走出小巷, 眼前登時豁然開朗, 只見大街擠滿了人羣, 紛紛鬧鬧, 每人面上皆掛滿笑容, 叫人感到滿街一片喜氣洋洋。 秦鑽長居雪山, 幾曾見過這般熱鬧繁華的景象? 登時把被追殺的事抛到了九霄雲外, 硬擠入人羣之中, 一瞧見賣古怪玩意兒的攤檔, 便走上前去, 把玩意兒拿在手中把玩一番, 其中一檔的檔主見他雖衣衫破爛, 但身穿的分明是上等布料, 尋常人家決計無法買得起, 當即笑容可掬,畢恭畢敬的, 把秦鑽讚得天上有, 地下無。 秦鑽被吹捧了兩句, 登時意氣風發, 大叫道:「這些玩意兒我全都要了。」 檔主一聽, 更是滿臉堆笑, 連聲道謝。
秦鑽隨即探手入懷, 方始驚覺自己根本身無分文, 此刻連早飯也不知向那裡討去, 卻那裡還有錢去買這些古怪玩意兒?
秦鑽登時感到尷尬異常, 要知他從小到大, 從來不愁穿, 不愁著, 無論他想要甚麼, 只消一開口, 冰川派的弟子不論如何艱辛, 也會幫他買回來, 那用他自己親身去買? 即算要買, 只要他向那件物事指上一指, 冰川派的弟子也會立時幫他付錢, 全然不用他操心。 可是如今冰川派已遭滅門, 冰川派的弟子已不再跟在他的身邊, 往後他必須一個人過日子, 想到此處, 不由得悲從中來, 黯然神傷。
檔主見秦鑽伸手入懷後, 動作竟是凝住了, 良久一動也不動, 心下好生奇怪, 正要發問, 忽見前方亂成一團, 行人紛紛走避, 你推我撞的, 場面好不混亂。
秦鑽何等機靈, 見機不可失, 當即向檔主道:「前方似有大事發生, 待我上前瞧個究竟, 你的東西我待會才買。」 那檔主急道:「客倌不要多事, 那只是孫莊主的第四子在追打一個小丐而已, 這事常有發生, 客倌還是先把這些東西買下再說。」
秦鑽那裡肯聽, 一個翻身便躍上了一戶人家的牆頭, 踏踏踏的不住向前飛奔, 轉眼間已不見了蹤影。 檔主連連頓足, 心中暗罵孫四公子和那小丐嚇走了他的財主, 叫他見財化水。
秦鑽見已走遠, 心下稍寛, 隨即向下一瞧, 這時途人業已靠邊而立, 讓出了中央的一大片空間來, 場中鴉雀無聲, 旁觀途人更是連大氣也不敢喘一口。
只見場的左首站着一大羣身形彪悍的漢子, 看來總有二十來人, 那羣漢子每個皆是肌肉糾結, 馬步沉穩, 顯然全是會家子。 在那羣漢子的前方, 則站着一名衣著華貴, 書生模樣的少年, 那少年手執一把摺扇, 不住的開開合合, 但見他面白如紙, 毫無血色, 身形更是瘦得可憐, 活像是一個病夫。
場的右首站着的卻是一名小丐, 但見他衣衫襤褸, 形容腌臢, 和右方那少年一富一貧, 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那小丐看來約十五、六歲, 雖污垢滿面, 濃眉大眼, 但眉宇間卻自有一股英氣, 教人感到他決不是尋常人物。
秦鑽不禁好生納悶, 忖道:「聽那檔主所言, 那個書生般的少年敢情便是孫四公子了, 一名貴介公子怎地會和一個小丐扯上了關係? 莫不是這小丐偷了這公子的物事, 那公子才派人捉拿他?」
正當秦鑽胡亂猜測間, 孫四公子打破了沉默, 以摺扇指着那小丐道:「你這小雜種, 累咱們每天追你一遍, 你到底要甚麼條件? 儘管說將出來, 我諾言莊有的是錢, 不管你要的是甚麼, 咱們都可以給你。」
那小丐做了個鬼臉, 道:「孫弱雞公子, 你每天追着我也沒用, 不是我不肯教你, 而是我娘親多番叮嚀我, 此身法絶不可胡亂傳給別人, 求你行行好, 就別再煩着我了, 好麽?」
旁人聽得那小丐叫孫四公子為孫弱雞, 登時轟笑起來, 孫四公子登時脹紅了臉, 活像是一張白紙驀地被染得通紅, 旁人見他樣子滑稽, 更是笑得連連頓足, 霎時間笑聲充斥了整條大街, 連諾言莊的那羣大漢也忍不住大笑起來。
原來孫四公子本名孫溢智, 平素自恃是諾言莊孫諾言的兒子, 在諾言城橫行霸道, 欺負老弱。 這事孫諾言也是知曉, 孫諾言雖是正氣之人, 但卻不善教子, 加之孫夫人對這個兒子甚為溺愛, 致令孫溢智恃寵生驕, 孫諾言也拿他沒法。 城內的人皆對孫溢智甚為不滿, 但碍於他父親的面子, 皆是敢怒而不敢言。 由於孫溢智不學無術, 城內的人背地裡都叫他「孫弱雞」, 但卻從沒人敢當面這樣叫他, 此刻這小丐竟於大庭廣眾直呼此名, 旁人無不大快, 自是趁機笑個夠本了。
秦鑽此時正是滿腹疑惑, 心念電轉, 那裡還能笑得出來? 他忖道:「這孫四公子看來便是諾言莊孫莊主的兒子了, 先前聽得馬老大所言, 孫莊主是連雪山寨也怕了的厲害腳色, 想必本領自是高強得緊, 這孫四公子倘若要學習身法, 叫他的爹教他便是, 卻何以偏生要這個小丐教他呢? 再者, 這小丐的身法倘若如此了得, 早就能把這一羣人打退了, 卻何以要每天被他們追趕?」 秦鑽苦思良久, 卻想不出一個所以然來, 當下更想尋根究底, 以滿足他的好奇心。
眾人兀自笑個不停, 孫溢智氣炸心肺, 大喝道:「你們笑夠了沒有?」 大街登時靜了下來, 孫溢智冷笑一聲, 道:「你們這班賤民也不好生想想, 倘若沒有咱們諾言莊, 你們早就被雪山寨的山賊殺的殺, 姦的姦, 焉能在此安居樂業? 如今得以安享太平, 卻不思知恩圖報, 卻在此嘲笑我, 你們這羣恩將仇報的賤民, 你們的心敢情是被狗叼了, 是也不是?」 孫溢智說的確是實情, 眾人登時噤若寒蟬, 不敢發笑。
孫溢智見眾人做聲不得,更是趾高氣揚, 不可一世, 對着那小丐道:「你娘親業已死去多年, 她當年叫你不要把身法傳給他人, 是怕你不分善惡, 傳給一些大奸大惡之人。 倘若你娘知道你要傳的人是我, 是大仁大義的諾言莊莊主的兒子, 她求我學還來不及哩, 那會像你般推三阻四的?」
那小丐當即接口道:「倘若我娘親知道我傳的是在城內臭名遠播, 欺善怕惡的孫弱雞公子, 恐怕她立時便要從九泉之下沖回來陽間, 把我這個不孝子活活揑死。」
眾人聽得那小丐說得有趣, 皆忍不住大笑起來。 孫溢智遭到這小丐連番侮辱, 那裡還能按捺得住? 登時大喝道:「給我捉這小雜種過來。」 後方的二十多名漢子早已有所準備, 一聽得他的號令, 當即如箭般向那小丐撲去。
秦鑽越發感到納悶, 忖道:「這二十多名漢子看來身法不俗, 功力當是不弱, 但要捉拿一個小丐, 只須一名漢子即可, 何須如此多人? 這小丐也好生可憐, 被這麼多的漢子捉拿, 即算以我的武功, 也是難以逃脫, 這小丐想必更是插翅難飛, 他如此侮辱這孫四公子, 定然遭到一頓好打。」
正思忖間, 但聽得那羣漢子不斷喝罵「小雜種, 那裡走?」「若敎我捉住, 定然要你吃吃苦頭。」「老子就不信抓你不住。」
秦鑽登時瞧得目瞪口呆, 但見二十多名漢子亂作一團。 這邊廂有一漢子撲將過去, 以為能將那小丐壓住, 那知那小丐腳步一錯, 那漢子竟撲了個空, 整個人重重的摔在地上。 那邊廂有一個漢子衝將過去, 以為能將他擒住, 那知那小丐身形一晃, 竟平空消失不見, 那漢子收勢不及, 撞倒了另一個漢子, 兩人雙雙倒地。 那羣漢子在混亂中拳腳齊施, 跳來躍去, 但那小丐東轉一轉, 西閃一閃, 竟是沒人能將他抓住, 甚至連踫也踫不了他一下。
秦鑽這時才恍然大悟, 怪不得孫溢智非要這小丐教他身法不可, 這小丐的身法確然是奇詭莫測, 變幻無方。 秦鑽雖為人懶散, 但對冰川派的身法卻是了然於胸, 要知冰川派的身法必得在冰雪之上修習, 因此冰川派的身法確有其獨到之處。 秦木定自秦鑽少時便逼他苦練身法, 日子有功, 秦鑽雖對劍法、心法和拳腳皆不甚嫻熟, 但身法卻是快疾無比, 迅捷無倫。
冰川派的身法尤以「飛鴻印雪」「雪中送炭」和「踏雪尋梅」最為難學, 但一旦練成, 當真是疾如流星, 快若驚鴻。 秦鑽因天資聰敏, 十歲前便已學成, 因此當王不散和周亮新兩大高手在亦不剌山上窮追猛打之時, 卻也追之不着。
但此刻秦鑽卻對這小丐的身法佩服不已, 他忖道:「但凡鍛鍊身法, 必先學眼明手快, 當敵人稍有動作, 即要展開身法, 制敵機先, 倘若敵人招式一發, 那時就算身法再快, 也是閃避不及。 但這小丐分明是待那羣漢子招式及至身前, 方始移身踏步, 按理說怎也躲閃不及, 但他竟然毫無懼色, 縱容避開。 此身法端的是古怪厲害之極, 遠在冰川派的任何身法之上。」
秦鑽正想得入神, 陡然間聽得一聲大喝, 但見孫溢智的身子一躍而起, 那羣漢子當即左右一分, 站立一旁。 孫溢智摺扇一收, 向前疾刺, 竟把摺扇當作判官筆使, 一招已籠罩了那小丐上身的七個大穴, 此招既快且狠, 倘若被他點中, 不死也得殘廢。 秦鑽不禁大駭, 想孫溢智和這小丐無怨無仇, 但竟一出手便出此狠招, 其心腸之毒, 由此可知。
也不見那小丐有何動作, 秦鑽雙眼一眨, 孫溢智的猛招竟不知為何全數落空,那小丐也只是向後稍移了半分。
孫溢智雖驚不亂, 雙腳一着地, 便展開摺扇, 着着向那小丐搶攻, 竟不給那小丐任何喘息機會。
孫溢智用的雖是摺扇, 但所使的卻是「斷水刀法」, 既云斷水, 當以快為刀法精要, 但見扇影飄飄, 刀招霍霍, 但說也奇怪, 那小丐每每能於間不容髮之間閃避刀招, 任孫溢智的摺扇舞得再快, 竟和幫那小丐撥涼無異。
過了一會, 孫溢智已把九九八十一式斷水刀法使完, 但見他氣喘噓噓, 面紅耳熱。 反觀那小丐, 卻是面不紅, 氣不踹, 神色自若, 氣定神閒。
秦鑽當下更無懷疑, 此小丐定然內力非凡, 否則怎會和孫溢智對上了將近百招後, 面色還能如此紅潤? 只不知他為何一直任由孫溢智出手而竟不還招。
此時孫溢智摺扇一收, 使出「凌風劍法」, 把摺扇當劍使, 此劍法又是以快為主, 看來他是決意和那小丐來個以快打快, 心想久守必失, 只要能有一招打中, 那小丐便得應聲而倒。
那小丐身形一晃, 驀地瞥見自己腰間的一吊錢落在地上, 當即身形一轉, 撲在地上, 把那吊錢抓得緊緊的, 深恐那吊錢會在他手中溜走。
但這卻給了孫溢智可乘之機, 摺扇連點他的背門, 痛得那小丐哇哇大叫。 孫溢智見那小丐業已中招, 一時三刻爬不起來, 便向那羣漢子使了個眼色, 那羣漢子登時會意, 搶上前拳打腳踢, 可憐那小丐被打得頭破血流, 眼腫鼻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