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監獄] 感受沙咀: 63.檸檬
食檸檬呢個講法, 大概是我們粵語人獨有的說法吧? 告白失敗, 考試攞蛋, 面試無消息, 我們都會話自己食左檸檬, 或者這些失敗時的感受, 正正與檸檬的酸澀有些相似呢
「good afternoon sir, 我學童S...莊逆天, 於今個星期開board時走期sir, good afternoon sir thank you sir」
當然, 開完board後是要報board的, 逆天自然亦加入報board的行列中
不過清一色的是, 所有聽完佢報board的阿sir都表現平淡, 或者鬧多佢幾句
無一個阿sir會讃佢,祝福佢或者鼓勵佢
因為他不被認可, 就算走, 都係帶著一年班的身份走
咁佢既走期會係點呢?
有啲期待添
這個星期,算是忙碌
期間,大棚的節目幾乎是每天都在操家長日的步操, 仲會經常有其他崗位的阿sir來我們洗衣借人去做嘢,搬嘢
所以我哋洗衣每天都會被借走幾個去步操同幫手, 於是我燙衫燙得更吃力了,少人幫手,但堆如小山的軍裝仍然是需要日日清的
這時我才開始發覺, 原來沙咀的人數真的變少了, 尤其係我哋S, 扣除洗衣的人數後, 還在大棚的S人數只剩下幾個人.
都難怪既...因為差不多成個月, 都無S的新人過界來沙咀了.
我有些好奇,如果一直都係咁的話, 這裡的人數只有減,沒有加, 那麼空餘的位置會由阿sir們頂上嗎? 可能連張sir都會落場幫手燙衫? 呵呵,閒時FF一下啲無聊嘢, 夠曬過癮
又過幾日,監管令我已差不多記熟了,咁多條監管令, 要一次過背曬, 背錯一字就要找板兼且重新背過, 所以未確保到自己一字不漏的話, 我地都唔會出去舉手報住
只不過我覺得,這個要人出冊前背完監管令既牌頭, 似乎係為左幫我地做好出返去既準備
也對啊, 律例規定左, 這裡最多只會困住我地六個月, 無論點都好, 我地都會有走出這裡的那一天
出冊後再入豐力樓兩個月, 守多一年監管令, 這才算正式脫離Recall的風險, 正式回歸屬於自己的自由生活
自由的生活
嗯嗯, 想不到在沙咀這裡, 我才會透過鐵窗的格子望住黑夜, 反省著曾經擁抱的自由, 是多麼的美好, 充滿可能性和驚喜
這種沉悶, 日日知道自己聽日食乜餸, 後日有乜做既生活, 過膩了
所以, 我好期待, 後日開的board, 我好希望, 自己能得到一個好的結果, 四隻三, 或者五隻
因為這裡的生活, 過多一日都嫌多
後日我們S有好多人開board, 包括今個星期食了四分一檸檬的諸仔同志豪, 加上同我同期既阿壯, 武傑, 啊係, 仲有阿渲
如無意外, 諸仔和志豪的懲罰只有一個星期, 換言之下次的board便是他們的走期board
說說阿壯吧, 做了牌板的他, 成個沙咀生涯中都算是無風無險, 大部分步操找數既時間佢都係在A1入面幫阿sir填簙, 閒時幫阿sir添水, 揼下膊頭, 寫下簙. 過得算係比較寫意同輕鬆.. 最多,咪閒時俾啲阿sir圍住去潤下佢咯, 因為剃了頭的阿壯, 個頭型原來真係幾大,又幾圓, 新人組果陣都曾俾戈sir誤會過
所以自從佢做了牌板,啲阿sir開始注意佢同中意同佢玩, 簡單啲講就係 撚鳩佢
「喂大頭 !」
無錯, 佢多了個新朵叫大頭, 啲阿sir 會大頭大頭咁叫佢, 好鬼好笑
另外我地私底下都會嗌佢大頭壯, 因為佢個頭真係好圓好大, 其實佢份人都唔算話唔醒目或者唔識講嘢既, 但妙就妙在,佢個樣係果啲愣頭愣腦的樣,呢個反常差, 可能就係啲阿sir中意佢既原因吧
「喂大頭 ! 肯過黎未啊? 比阿sir摸下個頭先喇哈」
見到虎sir叫佢過去又同佢"玩"成一片的景象, 我諗牌板標準的走期, 佢應該可以拎到四隻三走, 換言之, 下個board就可以走期了
到阿渲了, 由於佢夜晚住係B座, 聽佢講, 佢夜晚的生活都算過得不錯, 摺毯什麼的都有阿sir放開走棧比佢
而且佢醒目又識講好說話, 加上份人表面斯斯文文, 自然都討好了不少阿sir的好感, 特別係虎sir, 同佢玩得最埋, 有段時間虎sir甚至"招攬"了他做Recall 牌板, 所以每當戈sir見到佢過去虎sir果邊,都講笑話「唉, 我地S又少一個人咯~」,弄得他尷尬得黎又得到兩邊歡心
不過佢份人私底下都算係賤貨, 好中意挑撥離間, 仲會故意推啲一年班同閪人出去俾阿sir玩, 所以佢同志豪一樣, 都係一丘之貉.只是, 這些都是沙咀的生存方式之一, 我諗佢都應該可以四隻三走
至於同我同期的武傑,一向係個幾硬凈同無方向的人, 硬凈在找數同挨罵時既堅毅表現, 只是對於出去之後的路, 佢諗左好耐都無話俾到個答案俾阿sir, 或者俾自己
「其實你真係一啲頭緒都無咩, 點都好過話暫時做住送外賣先啦..戈sir話你唔比個滿意既答案就唔俾你走喎」
「屌, 我夠知啦, 但係你大佬我十二歲就出黎行, 十六歲就食冰飲可樂, 出返去後我仲可以行邊啲路? 」
「咁...個圈子係唔好嫁啦, 你又話趁呢次機會戒埋佢? 咁順便走返出個圈子,唔好咩?」
「你講就簡單, 啲兄弟手足, 邊有咁易話斷就斷, 話唔見就唔見? 不過, 冰果啲衰嘢我就會戒硬嫁啦...但係之後想返啲咩嘢工, 真係無乜頭緒」
偶爾, 這些關於"路"的話題, 都會在倉內同佢吹下, 當然,夜更的阿sir如果係好人的話,都會俾啲意見
「喂, 傾啲咩啊? 咁愁既?」
「誒子倫sir, 無啊..我地傾緊阿壯未同戈sir講自己出左去之後想點姐..」
這晚是子倫sir
「噢, 又係呢個問題啊..」
「係啊子倫sir, 我話自己想做外賣都唔得...」
「你係唔係講到好似好hea好無所謂咁啊, 你個格一睇就知係衰呢樣啦」子倫sir立即估中原因
「Sorry sir...」
「誒, 求其啦, 你係到講個敷衍戈sir既答案有幾難姐, 真係諗唔到, 你咪係衣食住行呢啲一定搵到食既行業選咯, 大把可以俾你選, 頂當住先, 不過 」
子倫sir伸手入來, 搭在佢膊頭上
「自己想做啲乜, 將來會中意做邊行, 要試吓先知嫁.呢啲應付我地阿sir既大話你講幾多都唔緊要, 但出返去之後, 千奇唔好呃自己. 」
噢呵... 呢返咁有玄機既說話
「同sir報...我聽唔明..」武傑不好意思地說
我都聽唔明
「哈, 總之選住先啦, 香港地, 要搵食搵工有幾難, 比如廚師,理髮呢啲, 一定要人既,點解啊? 因為呢啲嘢係一定要嫁嘛, 好啦,總之講住先, 做住先啦. 」
「Yes sir」
反正每次開board, 那些未來的工作, 豐力樓,監管令同Recall的內容 , 都會是我們三年班的話題
等子倫sir走後
「誒, 同埋呢, 我前排問左問君實sir, 佢話我打逆天果單嘢真係攬唔到我, 點都要硬食半隻...哎」
「...嗯. 我都係啦...果次激嬲君實sir, 我都唔知會唔會食..」
「你唔好諗咁多啦, 你果次激到佢咁嬲, 一定食四分一 !」
雖然我都知好有可能, 但我點都想抱有少少希望
「唉, 所以果次之後我咪一直都keep住醒醒定定, 乜鳩都做到最好咯..希望呢啲嘢可以贖到罪 啦.」
「不如你食多四分一, 留低陪埋我一齊走啦」
「食屎啦你」
傾完, 訓教, 趴回床上
腦中的思緒還遲遲不停
這幾個月無聊但又沉靜的夜晚, 讓我開始發現原來我都係個幾中意諗嘢既人, 我開始知道自己會介意啲咩, 珍惜啲咩, 想要啲咩, 又或者討厭啲咩, 我開始慢慢了解自己.不知不覺我已養成了個習慣, 就係會在心裡反問返自己.
但了解了自己又如何?
各種考慮, 心結, 不安和希望, 還是在心中撈在一起
因為開board, 真的會令人緊張. 佢令我回想起了以前類似的時光
那些會影響人生的結果等待, 比如小學派位, 中學派位, DSE放榜, 面試結果, 比賽成績等等
只不過這次, 是沙咀開board
當然, 在開board前, 逆天的祭天自然是不能錯過
不過一向反抗開, "閪"開既佢, 又點會講到啲值得記住既說話
就連找板既環節, 戈sir同君實sir都係各找五板腳板就算
但這已足以令到逆天佢喊得流曬鼻涕,哭哭啼啼
佢雖然個人就大份, 但我一直都覺得佢心智年齡係屬於J
最後, 不得不失望地說, 逆天的祭天並不是太過精彩
「不過呢, 我睇你都唔會夠膽Recall返黎嫁. 出返去後, 咪撚再入黎啦.」
最後戈sir對他說的一句, 真係不無道理
打爆六隻, 日日狗飯,捧藍水桶的傻仔日子, 真係幾巴
所以都足夠令佢害怕這裡了
第二日, 莊逆天佢低調地被指模房阿sir帶走了
沒有了以往走期的人會大嗌的 "多謝XXsir"
因為由此至終, 他都抗拒這裡
不過送走了一個閪人, 我地大棚點都係高興既, 旁邊既武傑仲話"出返去俾我見到去既話,一定搵人搞佢"
自此之後，沙咀就再也沒有出現佢既身影
無論幾閪既人，都總有送走佢既一天
所以真的不要再見了，莊逆天
然後到中午接更, 右班帶隊,下午開board,
終於, 關鍵的時候到了
頂著得0.5mm長的和尚頭, 減了大部分肥膏, 得返65KG的體重，鬆了不知多少的褲頭
曬黑了面孔, 瘦削的輪廓
最後著埋board衫board褲,
對比起自己新人組的時候, 我簡單係脫胎換骨, 煥然一新
一個標準的三年班
這次的board, 依我估計, 諸仔,志豪，阿渲，阿壯會走期
武傑就食半隻
至於我, ....
雖然我唔想食檸檬, 但激嬲君實sir既那次, 還是讓我做好了食四分一的心理準備
哎..遲一個星期姐... 堅強啲, 頂埋佢喇......
隨後我地跟住大隊, 操到了board房門外等叫名
由於我號碼係最後, 所以我望著前面的人先入去board房
「諸家威 !」
「Yes sir !」
諸仔行返出黎後, 直接向著洗衣那邊操回去
「蘇志豪 !」
「Yes sir !」
擦鞋仔出來後, 嘴角微微上揚. 又向著洗衣那邊操去
「陳智渲 !」
「Yes sir !」
佢出返黎後, 一樣是微微笑了笑, 操了回去
「袁家壯 !」
「Yes sir !」
大頭強行出來後, 結果很明顯了, 佢笑瞇瞇地操回洗衣那邊, 一副得意模樣
「李武傑 !」
「Yes sir !」
武傑出來後, 面色嚴謹, 略為黑面, 但都係邁著大步, 操回了洗衣
「蔡衡 !」
「Yes sir !」
啊..
終於到我了
這是我第四次操入board房, 房間入面的阿一阿二和一個主任已經坐在長枱的另一邊, 等著我
煞停自己, 再大聲報出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對白
「Good afternoon sir ! 我學童S325412蔡衡sir ! good afternoon Thank you sir !」
「蔡衡.」
邊上的阿一出聲
「Yes sir !」
我轉頭望去
「黎左呢到差唔多五個月了喎, 有無好好反省自己既過錯啊?」
「Yes sir ! 同sir報有 !」
「嗯..你係到都算表現唔錯, 好多阿sir都對你讚賞有加..體能方面, 體育堂既阿sir話你進步好大, 做得好啊蔡衡. 」
「Yes sir ! Thank you sir ! 」
「另外步操上, 阿sir俾你既評分都算良好, 入左洗衣房後, 工作得都算勤力 , 」
我知道, 這些都是些虛假的說話, 因為啲阿sir平時根本唔會拎出所謂的評分紙呢樣嘢 黎打分 . 更不要說什麼評價了
「不過, 係日常紀律到, 你就似乎有些懶散啦, 記住要比啲心機啊知唔知道.」
「Yes sir !」
噢呵..? 三方面的廢話都講完了, 接下來要派彩了吧?
那麼, 拎走期的話, 啲阿sir會點講放你走既說話呢?
「基於以上報告同平時帶你地既阿sir意見同評價, 我地會係兩個星期之後再見你, 蔡衡, 你要加多啲心機啊知唔知道.」
一片空白
但我仍慣性應道
「Yes sir 」
「咁你仲有無嘢想講?」
「Yes sir ! 同sir報, 我學童一定會加倍努力, 早日爭取離開呢到, good afternoon sir thank you sir !」
「嗯, 好啦, about turn !」
「Yes sir thank you sir ! good afternoon sir thank you sir !」
我向後一轉, 步出board房
頓了頓, 向洗衣那邊操去
門口是帶著我們開board的子藍sir
啊對了, 是要報board的吧
「good afternoon sir 」
「報」子藍sir說
我踎低舉手, 說
「good afternoon sir, 我學童S…….」
啊
做乜姐
點解..
點解我會喊既..
手都震曬,舉唔直了
咁樣會俾阿sir屌嫁...撐埋佢, 報埋佢.
我無視面上剛流的淚痕
「我學童S, 32, 5412蔡衡, 於今日, 下午見board時, 食半隻檸檬sir. good..」
我咬實牙關, 想強忍住這股抽泣, 忍住身上不斷發出的抖震.
頂住...忍住..無咩大不了既 !
仲有兩句 !
「good ..good…..good after....」
「good ..goo...」
「傻仔..入黎再講」
子藍sir見狀立即拉起我, 走入洗衣士多的對面, 一個掛住board衫board褲, 洗衣唯一一個偏僻又寧靜的角落
我終於忍不住了, 全身發震攬住子藍sir失聲痛哭出來
明明講好左，唔再喊㗎
但
「嗚嗚啊......」
嗚嗚啊
嗚啊
我嗚咽著, 開始痛哭著...
那算是我咁大個仔以黎, 喊得最厲害的一次吧.
一直以來, 我以為坐監, 入了沙咀都算是一件我覺得自己遇到的最大挫折
但原來低處真的未算低..
係挫折入面再經歷多一個挫折, 先至係真正的低谷.
這無盡的委屈, 不甘, 終於讓我撐不下去了
我徹底, 被打沉了
這日，我的世界只剩下疲累，和淚水
沒希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