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曼欣現身於懷德峰中。
  正常來說,望安峰學生不能踏進懷德峰半步。只有懷德峰畢業生才獲得貨真價實的名德畢業資歷。
  這點關白敬向格曼欣解釋得非常清楚,就是攔不住她──並非物理上的攔不住,而是關白敬不敢攔。
  格曼欣透過關白敬打開的傳送陣,來到他在懷德峰的居所「參觀」。
  格曼欣審視大廳內各種各樣大大小小的文件櫃,又在廳內四張伸縮型鋼桌間的通道來回踱步。然後見廳中一壁呈現銀白,似乎是鋼壁,便道:「那是爆破室?」
  關白敬道:「沒錯。」
  格曼欣提起掛在鋼壁上的頭盔,將其戴上,再走進房內。沒多久返回廳中,脫下頭盔後,格曼欣輕撥長髮,毫不客氣道:「真是簡陋至極,名德的研究水平就只有這點斤兩?」   
  「經費有限,只能將就。」關白敬道:「大研究有大研究的作法,小研究也有小研究的道理。以有限的資源、平凡的材料,開發出與珍貴素材水平相當的東西,才是研究的真理。所有發明,歸根究底都以『泛用』、『普及』和『便宜』為終點。」
  「這個我知道,但你這兒的確寒酸得過分。」格曼欣道:「聯合議會那幫傢伙有夠厲害,他們的科研水平不算進步太快,倒是其都市已經街燈處處,平民都懂使用拉羅傢俱,工商發達得可怕,聽說還要研究甚麼自動化生產與載人交通工具……」
  格曼欣前行兩步,隨便左指右指,續道:「本國現代化進度已嚴重落後,若聯合的垃圾議員走進你這所謂的實驗室,他們肯定笑你,說你這間木屋至少比他們落後一千年。笑誰都可以,就是不能笑我格曼家的人。」




  格曼欣取出紙筆,道:「我替你寫一封信,讓格曼科研院派人送上最新的器材。」說著便揮筆疾書,字體非常秀美。
  關白敬看著她認真寫信的樣子,心想自己三年一別科研院,不知那邊的舊朋友在三年內能弄出甚麼古怪東西來。
  不到一會,格曼欣擬定信件,再摸出五眼靈鳥印鑑,將之蓋在署名之上。
  當格曼欣把信件對摺,走到窗邊時,關白敬猛然想到一事,直言道:「露安排了高手射下你所有召喚的靈鳥,沒用的。」
  關白敬最初以為格曼欣真的在聊國家大事。殊不知話鋒一轉,格曼欣便要派出飛鳥信使。一切自自然然,近乎無聲無息,關白敬幾乎中計。「送上最新的器材」只是掩飾,格曼欣暗中向帝都傳達命令才是真正目的。
  格曼欣不以為然,反而笑道:「我有說過要放出我的鳥兒?」來到一桌底下,摸出一個鳥籠,放出其中一只白鴿。這是關白敬日常使用的傳信鳥。
  格曼欣道:「這鴿子現在是我的了。」關白敬想:「在你眼中,有甚麼不是你的?」又想三年以後,小欣依然不改本色,仍是那樣詭計多端。
  在關白敬的處所放出關白敬的信使,以關白敬的信使派遞格曼欣寫的密函,真虧她能想出來。關白敬卻未敢阻止。
  格曼欣用小繩把信繫在鴿子足上,其間道:「鳥啊鳥,你認得帝都麼?」
  信鴿當然不會答她。籠中數只白鴿都是關白敬三年前離開帝都時帶來的,格曼南方並沒有這鳥類品種,格曼欣一眼便看出牠們屬於北方鳥科。




  北鳥難捱南方酷熱,所以鳥籠置在桌底陰暗處,不會接觸陽光;也因水土不服,身型略較瘦削。
  格曼欣靠近窗邊,道:「去吧。」
  信鴿離手,一飛衝天,在藍天白雲之下展翅飛翔,傲遊天際。飛了一會,漸變滄海一粟。忽然間,對山望安峰處,一彪長箭疾風怒濤,乘風破浪,衝上雲宵。澄空萬里,一聲慘呼,連箭帶鴿,掉頭落下,直墮山底霧叢之中。
  格曼欣勃然變色,往外大吼:「豈有此理!誰敢攔我?你死定了!」
  回聲處處,無人回應。
  關白敬亦呆呆愣住,心想:「那射手萬里穿雲,奇準無比,可稱得上是神乎其技。這手神之一箭,不知要練上多少歲月才能辦到。」
  關白敬亦想不到霜露的安排如此周到。她肯定下了寧枉勿縱、格殺勿論的命令。無論天上是否格曼欣放出的五眼靈鳥,全部忽然從名德兩峰升空的飛禽都得喪命,一只不留。
  「反了反了。」格曼欣怒不可遏,馬上便想帶著軍隊上山,拘捕所有山上會呼吸的,然後逐一盤問,嚴刑迫供;同時漫山搜索,把名德兩峰翻轉再翻轉。霜露不許自己對外傳訊,就是心虛!
  關白敬見格曼欣的臉一陣紅一陣白,心中有點害怕,說不定她立時翻臉。
  不到瞬間,格曼欣容色寬和,倒像沒事一般,心想:「這裡畢竟是那母猴的巢穴,不宜發難。」又估計如果自己公然領兵踏平名德,肯定招來聯合王國媒體工業潮水般的攻擊。




  格曼欣最害怕反政府輿論,認為傳媒都是妖言惑眾之輩,卻又不能與聯合交惡,斷了本國進出口貿易收益。小規模的平民尚可反對自己,但商賈財團絕不能反,一切都需從長計議。
  如果名德的人都是愚民,自己便可從容地拉一派打一派,分化敵人。可是名德的領導明顯不是善男信女。大家都是聰明人,互相都不容易打倒對方。
  格曼欣在室中站止不動,不言不語,左手握拳置在嘴邊。
  關白敬見慣不怪,格曼欣遇上煩惱便會這樣。如三年以前般,關白敬拉了一張椅子,讓她坐下,不然的話格曼欣可要站上三四小時。
  格曼欣沒有坐,反而笑道:「沒椅背的,坐不舒服。」關白敬「喔」了一聲,心想:「她還未想出辦法。」他知道格曼欣只在以笑遮醜。這麼快便結束思索,不是因為她找出辦法,而是因為她感到事情非常棘手。
  關白敬認為格曼欣暫時不會追究信使被殺之事。
  只是暫時,不保證往後。
  「我收到幾張廢紙。」格曼欣開始談及別事,道:「是關於甚麼新生測試會的。不用問也知道,我就是這鬼會主角中的主角,其他學生都是嘍囉。」
  關白敬道:「也不一定。大會每年一次,是為了確保新生質素,你偉倫那邊也有這樣的傳統,不是嗎?這是為了杜絕走後門、靠關係入學的年輕人。」
  「這是我父上的政令,用意是打擊聯合那幫自以為有錢就是神的紈绔子弟,但這不是重點。」格曼欣道:「你提起偉倫,很好!我待了偉倫三年,今年才轉來名德。轉學生那裡算是新生?轉學生要參加新生測試會,這是甚麼道理?這根本是為我度身訂造的大陰謀!我問你,霜露到底精心安排了甚麼人物作我的對手?是車輪戰、還是群毆?」
  關白敬心想:「露可沒向我提過今年大會新增了轉學生的組別。」便道:「我不知道。」格曼欣趁機揶揄:「我家叔叔忠厚老實,霜露竟也暪著你,看來你在名德不怎麼有地位。」
  關白敬不理會她的諷刺,道:「我還是跟露說一聲,讓你不用比了。」格曼欣道:「你對我沒信心?」關白敬道:「不是的。小欣你該想想,三年以來,你在偉倫真正上了多少日子的課?」
  格曼欣道:「可能不到百日,但我沒擱下功夫,要不我即場示範一次勒爾克斯的絕學?與我同齡的偉倫學生也不能贏我。」關白敬實話實說:「這是因為他們顧慮你的身份,不敢真打。」格曼欣有點惱怒,道:「你是看不起我,對不對?」
  「我沒這個意思。我只是想,若你受傷,我怎對得起你父親?」
  格曼欣想:「叔叔還是關心我。」稍稍和顏,道:「我不能不參加。霜露寫的鬼規則,第一款第一條是『缺席者開除,不論任何理由,該等理由包括稱病或生喪等』。既然她要見我本事,我便隨便露個兩手。名德長年排行大陸學校第二,不是我大偉倫的手腳。」




  格曼欣沒有說出來的話是,因為嫌疑人物也是新生,她非去不可。
  關白敬再想勸阻,格曼欣道:「不用再說了,你找件能用的鬥器給我。我那件皇寶刻有五眼靈鳥聖徽,不能在大庭廣眾下拿出來用。」關白敬有點後悔。他記起兄長說小欣要強好勝,愈跟她說不,她愈要為之。
  關白敬領著格曼欣走往地牢裡的陳列室。二人來到入口,關白敬道:「希望你不嫌骯髒,我沒想到你會光臨。」
  若是旁人說出這話,格曼欣的本能反應就是說「我給你十分鐘,你立刻打掃,我在外面等你」。作為帝皇,其手下不能聲稱解決不了事情。
  但關白敬是家族長輩,雖非血脈相承,始終要給點面子,於是格曼欣道:「你給我一件大衣,一張面罩。」
  關白敬從自己衣櫃裡挑了一件有品牌的黑色披風,讓格曼欣披上,這樣便不會弄髒格曼欣原有的一身衣裳,只是格曼欣感到不太舒服,心想:「很重。」卻不說出口。
  關白敬又拿起剛才掛在鋼壁上的頭盔,笑道:「我家簡陋,實在沒有面罩。」格曼欣道:「我還以為你會有『那面具』的仿製品。」關白敬道:「我沒有,老奧可能有。」
  格曼欣道:「不用問奧斯汀了。真是的,我若戴上這頭盔進入小小地牢,恐怕惹人取笑。」關白敬笑道:「我不會說出去,所以沒有人會笑你。」格曼欣裝出一個惱怒的樣子,道:「你現下就在笑我!」說罷二人哈哈大笑。
  關白敬把頭盔放回原位,領著格曼欣走進陳列室中。
已有 0 人追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