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大少爺: 第五十一章
第五十一章
世間上大部分的人都不是活在當下的人。
有些人活在未來，因為他們總是在擔憂明天以後的事情。
這是人性的弱點，人們只嚐到滿腔未來的苦澀，卻不知手裡捧著名為今天的甜蜜果子。
也有些人是活在過去，常常被自己的過去折磨著，不得擺脫，有如無間輪迴。
林閒無疑就是這種人。
陳紅看見了陳思情，就知道過去的魔掌鋪天蓋地伸向了林閒，把他的軀殼扔到遍地尖槍上刺出無數的洞口。
陳紅只覺心頭一陣抽痛，她的痛不是因為自己而存在，而是因為想像到林閒此刻的痛而生出的。
她知道像林閒這種如此重舊情的呆子，總會有這一天的來臨，她又是如此害怕這一天的到來，為什麼他就不能學會絕情一點？
如果他真的如此絕情，她又會不會這樣的在乎他？
陳紅多麼想現在就趕到林閒身邊，扶他一把，雖不能分擔他的痛苦也至少陪伴他走過這段難受的時光。
陳紅問道：「你是怎麼找到她的？」
李十二在她身後答道：「你覺得晨星幫怎麼會找得到她？又怎麼知道用她就可以引出林閒？」
陳紅閉上雙眼，一個可怕的陰謀正在腦海中逐漸成形。
陳紅道：「你早就跟晨星幫有聯繫。」
李十二坦承道：「是。」
陳紅道：「東郭星雖然厲害，但憑他想要對付我們，還不是易事。所以你跟他談成了某種協議，然後幫助他對付我們。你這樣做，也是為了自己能夠取代我，我猜得對不對？」
李十二眼裡閃過光芒，道：「不愧是小姐，這麼快就把事情的來龍去脈推測得所差無幾。」
陳紅露出輕屑的笑容，道：「可惜任我再聰明，也看不出你這頭狼。」
李十二道：「謝謝小姐讚賞。」
陳紅道：「但我怎樣也猜不到，像你這種狼子野心的人，隨時都會反咬人一口，是怎樣獲得東郭星的信任？他不是個呆子。」
李十二道：「因為他根本沒有選擇，也正因為他不是個呆子。他很清楚我們紅鞋子不會有被連根拔起的一天，黑白兩道就像是天地的陰與陽，彼此相輔相成，缺一不可。」
陳紅道：「所以他只能和你合作，尋求日後某一種能符合兩者要求的共存。」
李十二道：「沒錯，只要我登上了紅鞋子的龍頭之位，他就仍能是晨星幫的幫主。我們表面對抗，暗地裡卻私互相通。只要彼此不超出互相的底線，我們就會和平共處下去。」
李十二帶著譏屑的語氣道：「偶爾，我會讓他阻止一兩起紅鞋子的行動。但他也會偶爾對我們的所作所為視若無睹，這才是江湖的長良之計。」
陳紅抬頭看著天花，道：「可惜這個長良之計也不過是一個誘餌，用來釣起整個江湖。天時，地利，人和……我實在不得不佩服你，我到這一刻才知道你的心比你的劍更陰險，更可怕。」
李十二道：「陳小姐，你實在不應該恨我。我遵從了你的話，讓林閒有辦法活著回來。你叫我去辦的每一件事，我有哪一次令你失望？」
陳紅笑得何其辛酸，道：「李十二，東郭星和林閒都已死在你手下，一個身死，一個心死……你的劍卻仍在鞘中，這果然是天下無雙的劍法。」
「我再問你一個問題，為什麼你要這樣做？」
李十二想了又想，輕聲答道：「也許是因為我不甘一輩子屈居人下，也許是因為我貪戀這片天下，也許……」
陳紅轉個身來，兩人在燈下對目而視。
「也許是我不忿堂堂紅鞋子的老大，卻愛上了一個三流的劍客。」
這到底是怎樣的原因？是怎樣的情感？又有誰能說得清？
陳思情的身影出現在樓梯盡處，朝兩人緩緩走來。
她的一張臉在燈下是如此的美麗，表情如此的無辜，彷彿天下間的事情都與她無關。但陳紅看見她，卻忍不住想把她扯成碎片。
到底是故意害的人比較可惡，還是害了人卻不自知的人比較可惡？這問題又有誰能答得上？
陳思情柔聲道：「李大哥，我回來了。」
李十二點頭道：「讓我來為你引見，這一位就是陳紅，是我們最尊貴的大小姐。」
陳思情早已從李十二口中聽聞陳紅的事，儘管她打從心裡厭惡著這個人，但多年的禮節早已融化在血液當中，所以她永遠都有辦法控制住自己的舉止。
她把心裡萬分的不願意藏起來，朝陳紅盈盈拜道：「陳小姐，你好。」
陳紅走向了她，狠聲道：「我一點也不好，你老實告訴我，你對林閒做了什麼？」
陳思情見對方來勢洶洶，不由得朝李十二投了一個求救的眼神，李十二輕聲道：「你不必怕，儘管老實告訴陳小姐你對林閒說些了什麼，她絕對不會對你怎樣。」
陳思情低下頭道：「我告訴他不要再插手這件事，因為我不願再看見他流血。」
陳紅冷笑道：「你對他可真不錯。」
陳思情看著自己的腳尖，不願去看陳紅的臉。
陳紅道：「你為什麼不敢看我，是不是你也知道自己幹了些什麼好事，所以你感到羞愧？」
陳思情訥訥道：「陳小姐，我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我幹了什麼？」
陳紅道：「你是真不知道還是裝作不知道？難道你不知道自己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在深深的傷害著林閒？」
陳思情忍不住道：「我傷害他？我哪裡傷害了他？」
陳紅反問道：「你到現在還不知道他有多在乎你？」
陳思情冷笑一聲，道：「他在乎我？他在乎我為什麼又會受你指使去殺我的丈夫？你又知不知道我被人捉走的時候，救我的人不是林閒，而是李大哥！現在我勸林閒不要來管這件事，我是為他好！我是為他著想！你竟然說我是在傷害他？」
她忍不住提高聲線道：「陳小姐你把話都說反了吧？是你指使他殺了我的丈夫，你們毀了我的幸福，卻倒過來說是我在傷害林閒？」
陳紅聽了，不禁微微一怔，說不出話來。
李十二一定告訴了她很多謊言，可怕而噬人的謊言
她轉身望向李十二，喃喃道：「是你救了她？」
李十二點了點頭，陳紅頓時腦海裡有閃電一閃。
她終於又看清多一點這個陰謀，李十二指引晨星幫捉走陳思情，引林閒與東郭星決戰。然後再自己救走了陳思情，俘虜她的心，再用她去傷害林閒。
林閒和東郭星就這樣不知不覺之中陷入了這個局裡，死得不明不白。
陳紅笑了，笑著笑著卻流下了兩行淚水。
「你覺得林閒是個怎樣的人？你知不知道當初是你的丈夫來找我們去殺林閒，才有把柄落在我們手中？但是林閒呢？他卻為了保護你們，迫著自己不斷去殺人！」
「殺你丈夫的人根本不是他而是另有其人，可是他不願你知道真相，他不願你知道他默默地為了你付出了那麼多，於是寧願你去恨他，總好過你知道真相而自責內疚。」
「是你最親愛的李大哥指示別人捉走你，林閒為了救你，明知自己打不贏也冒死挑戰東郭星。」
「可是你呢？卻以為害你的人是愛你，愛你的人是在害你。」
為什麼？
為什麼你要愛上害你的人，卻傷害愛你的人？
陳紅忍不住愈說愈激動，竭盡力氣的叫出最後一句說話。
「你知道我是多麼辛苦才把他的心一點一點的併湊起來嗎！為什麼你又要來把他的心再一次揉碎？」
陳紅已經用盡自己的辦法去補救她對林閒曾經造成的傷害，那麼另外一位陳小姐呢？
陳紅的手高高揚起，想要狠摑面前這個女人一巴掌。
她的手凝在半空，又緩緩地放了下來。
因為她看見了陳思情的眼神，裡頭充滿著不解和無辜。
由此至終，她都被人蒙在鼓裡，有人因為愛而欺騙她，也有人因為野心而利用她。
既然她什麼也不知道，你又有什麼辦法？你又怎能懲罰她呢？
這是不是就是人生的無奈？
陳思情轉身走向了李十二，顫聲問道：「李大哥，她在說什麼？為什麼我一句也聽不明白……」
李十二微笑道：「我告訴過你，陳小姐是一個無所不用其極的人，她這樣說只是要令你覺得自己才是罪人，你壓根兒不必相信她所說的任何一句話。」
陳思情目光渙散，輕聲道：「是的。」
李十二輕撫她的肩膀，柔聲道：「你一定累了，去休息吧。」
她點了點頭，又下樓去，剩下李十二和陳紅兩人仍在樓上。
陳紅用難以置信的眼神看著李十二，氣得發抖道：「一直以來我真的看錯了你，原來你是個這樣的人。」
李十二迴避她的眼神，道：「任你怎樣說，五天之後就換我作紅鞋子的龍頭老大了。那時候，掌話語權的人是我，不是你。」
陳紅道：「五天後？」
李十二解釋道：「我已經召集了七大長老，還有七大門派的高手作公證人，在正月廿六這天召開群雄大會。屆時我就會發起對你的罷免，由我來接任紅鞋子的龍頭之位。」
陳紅道：「七大長老難道已全部應允此事？」
李十二道：「不必七位長老都同意，只要有當中四位首肯，就已經足夠舉行紅鞋子龍頭的易位儀式。」
他又補上了一句：「你應該也知道只要儀式一開始，你提出反對的唯一方法就是遵從紅鞋子自初訂立的規則。那就是以武服眾，勝者為王。」
以武服眾！組織裡最強的人自然能手握大權！
陳紅當然不可能在武功上勝過李十二，所以她只能束手就擒。
紅鞋子的敵人晨星幫已成無首之龍，而紅鞋子的大權也即將落入李十二手中，所以李十二很快就能稱霸武林。
這個精心設計的陰謀就如一個巨輪，一旦開始了，就沒有人能夠阻止。
李十二譏諷道：「你救了林閒，他卻救不了你。」
陳紅聽了，卻一點失望也沒有，也沒有一點的痛心。
因為她記得林閒曾經說過，如果你對一個人好，只是為了要對方愛你，那麼愛情也不過是一場交易。
如果你真心的愛上了一個人，你對她好又怎會求回報呢？
這是真正愛過的人才明白的道理，也是個令人心酸的道理。
林閒呢？他到底在哪裡？他能不能阻止這一場悲劇的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