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後的早上。
 
阿彩終於可以出院了。
 
於家人的陪同之下,她來到了我的病房,探望仍然昏迷中的我,可是,她彷彿對躺於病床上的我全無印象,鄭皓男這個名字對她來說是全然陌生,一切有關我們的回憶彷彿被一下子沖掉了一樣。
 
「佢係我男朋友?」阿彩面露猶疑。
 
我並沒有因此而感到失望,阿彩的失憶,反而為我帶來了一點點的推動力。
 




……
 
「嗶嗶…嗶嗶…嗶嗶」醫院裡,心電監護器上的數字一直在急降。
 
「嗶───」最後化作了一聲長鳴,靈火亦隨之燃盡。
 
病床上的老伯去世了,來見他最後一面的家人紛紛落淚,說著一路好走和安息等的話句。
 
女兒緊握著老伯那雙冰冷的手,哭成了淚人;還未懂事的兩位孫女則愕然地站著,望著一動也不動的外公,離開的時候還細聲地跟他說了一聲再見,然而天真無邪的二人根本不知道,這一次道別過後,大家以後都不會再見。
 




最後,我上前做了自己該做的事。
 
鍾偉強,享年九十一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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彌敦道。
 
「搶野啊!搶野啊!」一名大嬸大喊著。
 




搶劫的匪徒成功得手後,立即拔足而逃;一名正在附近巡邏的警員緝兇心切,聞聲後便一個箭步追了上去。
 
腳步踉蹌的匪徒逃離了大街,並竄進了幽靜的後巷;睿智的警員經過後巷時像是察覺到了些微異樣,於是便隻身上前查看一番。
 
匪徒匍匐在地,並以放滿了垃圾袋的手推車作掩護,其眼神閃過了一絲殺意;警員將腳步放輕,以手輕按著腰際上的配鎗,每一步的前進均是小心翼翼。
 
正與邪的距離逐漸拉近,警員打醒十二分精神,滿頭緊張的冷汗;匪徒將剛剛搶來的手袋輕輕放到地上,右手伸進了衣袋,將一把匕首慢慢掏出,看似隨時要撲出去。
 
「死差佬!」賊人撲出,手中短刀倏地刺出。
 
幸好警員訓練有素,來得及側身避開那一記突如其來的偷襲。
 
「放低把刀!」警員二話不說,立即拔鎗指向賊人。
 
賊人一時不敢妄動。




 
「雙手放喺頭上!然後慢慢跪低 !」警員大聲喝斥。
 
賊人只好跟著辦。
 
警員謹慎地慢慢移近,然後將賊人的身體壓了在地上。
 
準備拿出手銬的時候,賊人突然奮力彈起,然後揮出了另一把不知道從那來的短刃;被猛地一撞的警員一時站不穩,喉嚨位置不幸被劃上了一刀…
 
四濺的鮮血穿透了我的身體,然後灑落到地上。
 
賊人一臉驚惶,眼見對方乏力倒地,轉身便逃,向著我迎面跑來…
 
我闔上眼,幻想著自己握著了如鋼鐵般沉重的拳頭,嘗試憑念力向賊人的臉上擊出…
 




可惜,正義的一拳最後還是落了空。
 
警員一臉痛楚地掩著喉,頭上的燈火逐漸轉弱…
 
傳說中的天使依然沒有下凡打救。
 
鄧志榮,英勇殉職,三十五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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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先飲茶食咁少野,夠飽架喇?」街道上,老年但依然力壯的伯伯問道。
 
坐在輪椅上的婆婆回應:「夠哂囉,近排胃口差左,食唔得多。」她張口說話的時候,可見牙齒已幾乎掉光。
 
二人說著說著,很快便回到了婆婆所住的那間老人院。




 
從他們的對話裡得知,二人結婚將近六十年,是名副其實的白頭到老。每一天,伯伯都會跟婆婆到附近的酒樓喝下午茶,從不間斷。
 
老人院內,身穿白色制服的護理人員攙扶著婆婆,協助她躺回到床上。
 
「我好似有啲胃痛…可唔可以幫我叫姑娘俾啲胃藥我?」婆婆展露出一臉倦容。
 
「好。」伯伯於是動身前去詢問護理人員。
 
躺於床上的婆婆緩緩閉起眼睛,頭上的火焰也逐漸縮小。
 
伯伯回來了,他坐到了床邊:「拎左藥喇。」
 
婆婆沒有反應。
 




「頭先又話胃痛?」他為她拿出了藥丸,並倒了一杯清水。
 
她依然沒有反應,彷彿正在酣睡。
 
這時,伯伯彷彿意識到了些什麼,什麼話也沒有說,只是定眼地望著老伴的臉。
 
他知道,她這一睡,以後都不會再醒來。
 
他握著了她的手,輕撫著她那張滿佈皺紋的臉,含著微笑地落下了一滴淚。
 
馮旺金,享年九十三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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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校的洗手間內,躺著了一個女生,其身旁放著了一塊刀片。
 
奄奄一息的她,挨坐著牆邊,其手腕上有一道深深的血痕,地上的血泊正在不斷蔓延。
 
「你係咪神啊…?」她說話的時候氣若遊絲。
 
我蹲了在她面前,想了想後,說:「我唔係神…我叫阿男。」
 
「男神…?你好啊…」她痛苦地擠出微笑。
 
我苦笑了一下,這是我遇過最黑色的幽默。
 
「點解要自殺?」我問。
 
「我男朋友識左第二個…」她很傷心。
 
原來是為情自殺。
 
「值得咩?」
 
她沒有回答,因為靈火已經燃盡。
 
銀光飛舞,作為了這個悲壯愛情故事的最後一幕。
 
誰人為愛情劃穿這對手,在劇痛之餘戒不掉哀愁。
 
賠了太好…?
 
期待更好。
 
劉家敏,十六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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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嗶呠嗶呠...」樓下傳來了警笛聲,警員們終於到來了。
 
單位的客廳內滿地血漬,飯桌上放了一把沾滿了血的菜刀。
 
沙發上,坐了一個目光呆滯的女人;門口處,站著了一個身穿校服的男童;房間內,躺著了一個沒有了呼吸,渾身是血,頭顱被劈至搖搖欲墜的女嬰。
 
患有產後抑鬱症的媽媽,將還不到兩歲的女兒亂刀斬死;剛放學回到家,只有十歲的小男孩發現家中發生了淪常慘劇,於是報警求助…
 
失去了妹妹的他一直表現冷靜,甚至比更早到場的我更冷靜。
 
警員到場後,立即將現場封鎖,並將精神恍惚的母親拘捕。
 
整個過程中,男孩的情緒一直沒有太大起伏,也沒有流過一滴眼淚…
 
「小朋友,你爸爸呢?」警車上,一位正在為小男孩錄口供的警察叔叔問。
 
男孩搖頭:「好耐無見過爸爸…」
 
「你肚餓嘛?」
 
「我好肚餓,但係食唔落…」
 
坐在男孩旁邊的我,哭了。
 
「不如我上去幫你拎幾套替換既衫褲?」
 
「好…」男孩點點頭:「可唔可以幫我攞埋套運動衫...因為我聽日要上體育堂…」
 
這時候,那位警察叔叔也別過了臉,忍不住流下了男兒淚,相信他當了警察這麼多年,從沒有遇過如此令人痛心的案件吧。
 
丁曉敏,一歲零兩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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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
 
今天,阿飛罕有地失蹤,竟然一整天也沒有出現過。
 
突然想找個人聊天,於是我運用念力,將自己傳送到了他身旁…
 
「唷呵~~」阿飛興奮大叫。
 
「哇~!~!」我驚惶失措地怪叫。
 
原來阿飛現正身處於海洋公園的海盜船上,我來到的時候,船剛好升至了最高點,沒有任何心理準備的情況下,忽然的急速下墜和離心力幾乎令我嚇破膽…
 
「唷呵~~」
 
「哇~!~!」
 
刺激得很。
 
……
 
海盜船終於停定了。
 
「你搵我啊?」阿飛沒有意慾下船,看來他想要再玩一次。
 
「你黎海洋公園做咩?」我問。
 
「玩囉。」他笑說,然後用雙指輕按著我的額,露出了不懷好意的獰笑:「帶你去玩啲刺激啲既!」
 
「!?」我還未來不及反應。
 
白色的時光隧道。
 
我忽然坐上了正在急速行駛中的越礦飛車。
 
「哈哈哈!」童真未泯的阿飛開懷大笑著,而我則被嚇得全身崩緊,無法放鬆。
 
假如鬼也會吐,此刻的我定會成為人肉歡樂噴泉。
 
越礦飛車停下來的時候,我立即跳了到外面,以防突然被阿飛帶到跳樓機去。
 
「喂…唔玩住!」我表示投降。「今日成日唔見你,仲以為你去左邊,原來就係黎呢度玩?」
 
「係啊!今日許先生個仔生日,所以成家黎左海洋公園玩,我見無咩做,於是咪跟埋黎。」
 
「哦…」
 
「睇你滿懷心事咁既樣,想搵我傾計呢?」
 
「係…」
 
「呢度人多啊,太嘈喇,我地去第二度講。」阿飛欲再次指向我的額。
 
「唔好!」我連忙彈開:「你講我知想去邊度,我自己飛過去得喇。」我怕了那條白色的時光隧道。
 
「摩天輪。」他說。
 
然後,我們來到了摩天輪的骨架頂部,從高處欣賞著幽美如畫的晚霞,下方密密麻麻的人蟻,一點點移動中的綠光,像極了翩翩起舞中的螢火蟲。
 
眼前的美景,教人看得如癡如醉;當下感覺,彷如走進了人間仙境。
 
「呢度好靚啊…」我說。原本壞透了的心情,此刻頓覺舒緩了不少。
 
「係啊,我平時間唔中都會黎呢度睇下日落架。」阿飛晃著懸吊於半空中的雙腿。
 
「唔知係我錯覺定點呢…我總覺得你好似唔係太熱衷於收集靈燈…」
 
「絕對唔係錯覺,我對於收集靈燈既事,的確一啲興趣都無。」
 
「吓…你唔想快啲投胎咩?」
 
阿飛搖了搖頭。
 
「點解?」我問。
 
「因為我唔捨得。」
 
「唔捨得屋企人?」
 
阿飛想了想後說:「都係既…但主要黎講,我係唔捨得呢個世界。」
 
「......」我默然不語,好讓阿飛繼續發表。
 
「假如我去投胎既話,現有既感覺同埋記憶都會被刪除,我將會變成另一個全新既個體,而再唔係而家既阿飛…有得俾我揀既話,我當然想繼續做而家既我。」他指向天際:「你睇,眼前呢個景色幾咁靚?如果走去投胎既話,就以後都唔會有機會睇到架喇…」
 
可是,以目前的狀態活下去,有什麼意義…
 
阿飛又繼續說:「其實而家咁樣幾好啊,想去邊就可以去邊,想做乜就做乜,一啲束縛都無,只係全部人都見唔到你,無人同自己傾計,成個世界就好似得翻自己一個咁,間中會感到無聊同埋悶咁者…」
 
對我們而言,眼前的一切並不是真實。
 
「哎…夠鐘走人。」阿飛站起,伸了個懶腰。
 
「你又去邊!?」
 
「去玩埋過山車同埋跳樓機,然後去迪士尼睇煙花。」
 
「咁再之後呢?」
 
「可能去搵套戲睇下掛…最近《速度與激情》好似上左畫。」
 
「速度與激情…?」
 
「即係狂野時速啊懵柄!」
 
說罷,他便一溜煙的閃走了。
 
這架七彩繽紛和佈滿歡樂的摩天輪上,就只剩下困惑不已的我。
 
阿飛的生活看似十分寫意,若回到現實世界,這只會被視為頹廢…
 
時候也不早了,休息完畢,是時候動身去蒐集更多的靈燈。
 
 

靈燈數量:461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