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人的童話故事: 跨代

(1)
和好多學生一樣，家長日是振雄最討厭的日子，他討厭看著父母在老師面前虛偽的嘴面。

「陳振雄今次的成績仍然無甚大起色，特別是英文科，他的進度跟不上其他學生。」李老師托一托眼鏡，宣讀她的判詞。

「家長都知道本校是有名的英文中學，對英文科尤其注重，希望你們可以多加督促。」

「明白明白，其實我們已經花了好多心機去教振雄，但他總是不夠勤力。我覺得孩子不是蠢，只是不夠勤力，我們會回去好好教他一下。」振雄的父母陪笑著，笑得相當尷尬。

(2)




一回到家，振雄的父親就拿起衣架抽打讀中一的振雄，這就是他教振雄的方法。雖然現在已經不是體罰的年代，但不少低學歷的父母仍視體罰為教子的金科玉律。

「你知道剛才我多丟臉嗎？如果下次無成績起色我就不放過你！」振雄的父親恐嚇著兒子。

「對不起，我知錯了，我會更用心的。」振雄哭著求饒。

「唉，現今的細路就不會好好讀書，想當年我們這一代每個人都很努力。」父親哼的一聲，把衣架扔在一旁。

但振雄其實對自己下次的成績也沒有信心。與其他成績差的學生不同，振雄其實是一個勤力的學生。但正因為他小學成績不差，他父母就開始幻想兒子可以成龍，所以不顧小學老師的反對為他報讀了一所以嚴格聞名的英文中學，除中文科外的所有課目都以英語授課。





與其他出身中產的同學不同，他們有高學歷的父母教導，更為他們出錢請補習老師，他們的英文能力完全與振雄是兩個層次。振雄完全跟不上學校的程度。

還記得剛開學不久，老師叫他起身讀課文，他把 r 讀成”鴉勞”時全班師生對他的恥笑眼神，但他甚至連錯在哪裡都不知道。


(3)
「媽媽，你知道present prefect tense與past prefect tense的分別嗎？」振雄為了挽救他的成績，決定硬著頭皮問正在看tvb師奶劇的母親。

他母親認真望了一回，早就不記得了，她連present tense與past tense都不懂分辨。





「你上堂時無留心聽書嗎？」母親面露不悅的神情。

「你同班的聰聰又學第一了，為甚麼你不學人家呢？」

「但他的父母是醫生，你們只是做廚房。」振雄心想，但他當然不敢把話說出口。

「唉，生著一件蝕本貨真慘。」她重新看著tvb的師奶劇。

(4)
振雄躺在床上流著淚，默默地看著天花板。為何低層的父母要將壓力強加自己身上，妄想自己可以擠身上層？

在這個世代，貧窮是跨世代的，學識都是。學歷程度低的父母確是很難教出高學歷的子女。

「小朋友，你為甚麼哭呀？」一把溫柔的聲音從窗口傳來。只見一隻長著翅膀，手掌大少的女孩站在窗檯上。





她看著振雄目定口呆的樣子，嫣然一笑，說 : 「我是幫助傷心孩子的小仙女，是特地來幫助你的。」

「你幫助過其他孩子嗎？」振雄好奇地問。

「對呀，之前幫助過一個被父母經常迫上各種補習班與興趣班的孩子，現在他非常幸福呢！」小仙女想起這個孩子，嘴角不禁露出微笑。


振雄心想自己的父母雖然無迫他上興趣班，但他都還是受到另一種類的壓力。

「不過因為他許的願望有點過份，所以我法力減少，現在你只可以許一個願望。」小仙女抱歉地說。

振雄想了一想，許了一個願望。

(5)
當振雄想醒的時候，他發覺世界變了。原來的睡房已經變成古舊的板間房。振雄心裡一喜，他知道願望成真了。





「父親起床啦！我們約好去放風箏了。」一個鏟青的小男孩雀躍地對自己說。

振雄上下打量了他，不禁笑了出聲，感覺非常有趣。

「你把功課拿出來吧。」振雄哪管甚麼風箏，現在最緊要辦好正事。

小男孩哭喪著臉拿出功課給振雄。振雄看著他的兩樣功課，心想這時代的學生真的輕鬆。他仔細為小男孩對著功課，發現當中錯漏百出。

「你有用心做功課嗎？」他不禁高聲責備小男孩。

「你......之前不是說功課隨便就好，初中畢業後就去學師尋一技傍身。」小男孩戰戰兢兢地說。

「學甚麼師？你想你的兒子被你害死嗎？你要入名校，再上大學！林鄭住板間房都可以讀港大，你也可以！」振雄在怒吼。他抄起衣架，就抽打在小男孩身上。





「對不起，我知錯了，我會更用心的。」小男孩哭著求饒。

「唉，現今的細路就不會好好讀書，想當年我們這一代每個人都很努力。」振雄哼的一聲，把衣架扔在一旁。

自此後，振雄就非常努力去督促小男孩功課。振雄心想如果把現代的讀書態度放在這個時代，男孩一定可以成材，自己就可以擺脫公屋，甚至可以贏在起跑線，到時候他就可以擺脫跨代貧窮。

一想到此，他就加倍督促男孩，買來一大堆練習。他每晚都拿著一個衣架坐在一旁，監督男孩完成所有練習。

「唧唧」的蟲鳴聲從房內傳來。男孩的面色一下變白了。振雄搜索著聲音的來源，最後把視線鎖定在房間角落的一個竹筒裡。

他打開竹筒一看，嚇得手一抖，把筒裡的蟋蟀倒在地上。他大力一踏，把蟋蟀踏扁了。

「我的鐵甲大將軍！」男孩撲在地上，哭看著他心愛的鬥蟀的屍骸。

「虧你還有時間玩這些。記著，你自己就是一隻鬥蟀，在香港只有打敗其他人才有出路。如果你不努力，你的下場都將與這隻鬥蟀無異！」振雄冷冷地說。





(6)
不枉振雄的熱心教導，最後男孩成功考到了名校，踏上了出人頭地的重要一步。時間都差不多了，振雄心中默念著小仙女傳授的咒語，決定返回本來的時間。

在這個世界中，等待著振雄的是過千呎的大屋。小學就上國際學校好了，不止壓力不太大，還可以練好一身英文，之後去外國升學都不錯，反正香港人最崇洋。之後等他十八歲，父親又送他一個單位做生日禮物......

振雄身體漸漸變透明，他要回到本來的時間，但在一剎那間，一股違和感襲上心頭。

但已經太遲了。


在某投資銀行的聚會中，一班高層圍坐著，飲著名貴紅酒聊天。

「Jonathan，你無打算生小孩嗎？玩夠了都想安定下來呀，享受天倫之樂呀。」一個西裝男人調侃著。

「不必了，每次講起小孩我就有點童年陰影。」Jonathan每次想起一隻被父親踩扁的蟋蟀都心有餘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