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吉爾傳-II】《維吉爾，一位窮賤但想讀醫的人》: 今生的意義

 
我乘車到碼頭，在抵境大堂等候了約十分鐘後，便看到一垃穿著藍色連帽衣和牛仔長褲的運動形女孩，是她了，跟臉書上的照片一模一樣。
 
「Hi」：我走到她面前，跟她禮貌地打了個招呼。
 
她在電話上打開了我的臉書主頁，亮給我看，問道：「是你嗎？」
 
是我，我尴尬地笑說：「行李給我拖吧。」
 
「好啊，謝謝，」Vita說：「小心，它很重欸。」




 
小兒科，什麼行李都不夠Catherine剛來澳門時的重。
 
我們並肩而行離開碼頭，走到巴士站等候巴士......
 
「我來到這裡，電話卡就沒信號了，是我的電話卡不能用了嗎？」：Vita問道
 
「香港的電話卡？哦，對啊，不能用了。因為澳門自己是一座城市來的，當然沒有香港的電話訊號。」
 
Vita說：「啊，那麼慘，在台灣的話一張卡就可以走遍全台了。欸，那這裡的人聽到我說國語會對我態度很差嗎？」




 
「一部份人吧，大多都不會，」我答道：「而且你的口音那麼明顯，一聽就知道你是台灣還是大陸了。」
 
她說道：「對啊，那麼不同！但是這個星期在香港，每當我跟路人說國語的時候，他們態度都很差，然後我嘗試說英語人家才肯理我。有那麼嚴重嗎？那我在這裡是不是也是不說國語比較好?」
 
我笑說：「你想跟我說英文的話我是不會阻止你的。」
 
在我們閒聊的同時，巴士已駛到站，因於她沒有澳門幣，我便替她付過車資，她也感激地向我道謝。Vita十分健談，我們從港澳粵語文化到各國風情無所不談，她從來都沒有來過澳門，所以這裡的一切都感到十分興奮。
 
我們回教會讓她放下行李後，便開始了這趟澳門一天遊。




 
「肥利......喇......亞美......(肥利喇亞美打大馬路)」沿路看到一個個澳門特有的粵葡混雜的街名，她看著那些繞口的譯音，努力地嘗試讀出來......
 
「Ar......bi liu......no你 (亞卑寮奴你士街)」剛好附近這幾條街的名字都十分複雜。
 
我有氣無力地笑說：「你放棄吧，不是說廣東話的人根本不可能讀得出的。」
 
「路義士約翰......巴地士打街?」：她還是不放棄。
 
「鴨巷?!」：有些街名則是因過於奇特而引起她驚奇。
 
看著她這毫無邪念的表情，我衷心希望「鴨」在台灣只是一種禽畜，而沒有其他任何的意思。
 
離開著名景點荷蘭園後，我帶她前往東望洋燈塔。山上剛好有一位警察，她看到那位警員衣服背後寫著「Policia」，便驚奇地問道：「咦?他那個Police的英文是拼錯了嗎?又好像不是，是其他語言嗎?」
 




然後在觀景台上，她看到一座高聳的酒店，頂上寫著「蘭桂坊」三個字，便問道：「咦!澳門也有蘭桂坊?那個蘭桂坊是什麼來的?」
 
「酒店來的。」：我答道
 
她續道：「欸，我前幾天在香港的時候也見過一個路牌指向蘭桂坊，但是我沒有去過那裡。聽起來像是些做餅和餻點的地方。」
 
聽到Vita的話後我不禁笑出聲來，在她追問之下，我輕描淡寫地解釋了中環蘭桂坊是個怎樣的地方。
 
看完燈塔後我們到氹仔遊覽了各大賭場，然後……
 
我們乘巴士從氹仔返回澳門，沿路經過金碧輝煌的威尼斯人、銀河渡假村和新濠天地數座大賭城，燈紅酒綠的大千世界不知讓多少賭徒和遊客迷失在其中。Vita看著車窗外的這一切，好像心裡有話。
 
「喜歡這樣的建築嗎？」：我問道
 
「你喜歡嗎？」：Vita對我反問。




 
我坦然答道：「不喜歡，我以前曾在8字摩天輪那間賭場工作。雖然我沒有進過賭廳區，但賭場裡面的整個環境就是金錢和物慾，我在其中很不自在。」
 
「漂亮是很漂亮，現在來遊覽就很輕鬆，但長期在裡面的話，人生就沒什麼意思了。」：Vita說
 
她回憶道：「我小時候有一段時間也因為一些原因要跟著家人經常留在這些酒店裡。那是一段很不高興的時間。」
 
對啊，我很慶幸你捱過了這段時間。不過既然你是來旅遊的，那傷心的事就不談罷了。
 
我問道：「晚餐你想吃什麼？」
 
「沒關係，」Vita答道：「在香港玩的時候有些阿姨就請我吃日式、韓式料理，雖然是很豐富很飽，但其實這些我在台灣也有得吃啊，所以.....」.
 
「我真的不用吃很貴的，只要簡單、地道就好，沒吃過的就當然最好。」：她續道
 




我無奈地笑說：「你都在香港玩了一個星期，我很難在這裡找些你沒吃過的東西啊。」

「在香港有吃過一些煮魚蛋、香腸和火鍋丸的那些東西嗎?」：我問道
 
「沒有啊，什麼來的?」：Vita問道
 
竟然如此，我還以為台灣也會有那種東西呢，看來這「淥丸」應該是只有在港澳流行了。
 
我笑說：「那你不嫌普通的話，我們晚餐其實可以吃那個。」
 
其實是我自己有一陣子沒吃過，所以今天心血來潮想吃罷了。

到了那小食店後，我們買的是對我來說再也普通不過的火鍋丸，但Vita看到滷水、咖哩、椰汁、香茅等醬料還是十分興奮。呵呵，她真是隨和，容易滿足。

買了火鍋丸後我們又經過一間甜品店，Vita表示想吃甜品，而在她看著餐牌時，我心中突然萌生出一個邪念……





我對Vita笑問道：「你吃不吃榴槤的?」

Vita坦然答道：「吃啊，我沒關係。但是在教會吃的話，那個氣味……」

我奸笑說：「一兩次沒所謂。」

難得你來旅遊，更難得的是平常每天承常龐大壓力的我終於有機會放假休息一下，就樣我放縱一點吧。

於是我們便回到教會，在樓下文化廳吃著拌滿椰汁的火鍋丸和那甜品店出品的「招牌榴槤飄香」和喳咋。Vita打開了手提電腦，在網上訂購凌晨十二點往台灣的機票。
 
「哇，好濃的氣味啊……」：一把可愛的女聲從旁傳來。
 
Catherine微微鼓起泡腮，疑惑地看著我們，嗔道：「你們在吃什麼?」
 
Vita笑說：「榴槤囉，你吃嗎?」
 
Catherine按著自己的纖腰，可憐地扁著嘴嗔道：「我想吃，但是肚子……」
 
「都過兩天了，一小口的話沒事的。」：我微笑說
 
「好啊!」：Catherine立即雙眼發光地走過來。
 
我真的猜不到呢，看傅小姐你外表這麼美麗斯文，原來你也會吃榴槤的。
 
Vita訂完機票後，嘆道：「其實香港感覺就是大都市，就跟台北一樣；我覺得澳門給我的驚喜更多，有那麼多的機車，有葡文……」

Catherine好奇地問道：「咦，你有去過香港嗎?」

「對啊，之前在香港待了一個星期。有很多人都來香港Shopping嘛，但是我其實真的不喜歡Shopping的。」
 
Catherine無奈地笑說：「不喜歡Shopping的話，那香港就真的不太適合你了。」


Vita問道：「所以你是從香港來的嗎?......」
 
……

兩位女生很快就打開了話題，吃飽沒事做的我便走到隔壁的琴前坐下。我看著桌上的兩位外地人，一位來自台灣，一位來自香港，想到這裡，再看了看黑白的琴鍵，我突然想彈一首很久都沒彈過的歌。
 
好久不見。
 
我閉上雙眼，Catherine和Vita的聲音開始漸漸淡去，我眼前的場景一下跳到幾十公里以外的大埔墟火車站。
 
我來到，妳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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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過，我會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你。」：我笑說
 
藹晴羞澀地笑說：「沒有人海，而且大埔站根本都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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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我先走了，要九點半前回到家。Bye-bye!」：Catherine的聲音喚醒了我。

「原來我會彈琴哦!一直都不說。」：Vita說道
 
「我亂按的。」：我答道
 
「最好是亂按可以按成這樣啦!」：Vita有氣無力地說。
 
其他人走了，熱鬧的時光過了，現場又只剩下我和Vita，吃完東西再稍作休息後，時間都差不多十點了，是時候去機場送她走了。

快活不知時日過，今天遊了這麼多旅遊名勝，吃了那麼多美食，眨眼一天就過去了。站在巴士中，Vita看著窗外的街景，好像有點不捨。
 
Vita問道：「很多香港人都喜歡陳奕迅，你也是嗎?」
 
怎麼突然說起這個了?
 
我如實答道：「我從來不追星的，沒有特別崇拜他的人，但很喜歡他的歌，因為歌詞很有意思。」
 
「剛才彈的那首好久不見我有聽過，但有什麼意思嗎?我不知道。」：Vita問道
 
我淡然道：「我所解讀的意思，大概就是有一位外地的女孩來到這裡，走進你的生活。大家曾經相戀，但最後她還是離開了。然後很久之後的一天，你有機會拜訪她的家鄉城市，走在她當初來找你的路上，你對她感到無比掛念。」
 
那座城市對我來說，大概是香港吧。
 
Vita聽後問道：「你有喜歡過一位其他城市的女孩嗎?」
 
「算是吧。」：我感慨道
 
呵呵，其實我所深愛過的女孩全都不是跟我來自同一座城市的。異地戀是難得罕見，但我一生中反而從沒試過「本地戀」呢。
 
「沒有，我只是覺得好像有心事罷了，可以說的嗎?」：Vita說道
 
我說：「沒有，只是申請大學的事罷了……」
 
我把自己重新用英文學習通識、被人恥笑看不起和最後被主教拒絕推薦等申請大學的全盤故事告訴了Vita。
 
說完後，我苦笑著對Vita問道：「是不是很傻?讀書不是特別好，英文又差，家又不是特別有錢，但整天想著到外國讀醫。結果最後就落得如此下場了。」
 
「怎麼這樣說話?!」Vita聽完我的晦氣話後，問道：「那主教不推薦你一次而已，你在努力的話還是可以得到他推薦的，不是嗎? 2017 Fall應該是九月才開學吧?你還有時間申請吧?」
 
「上次他拒絕已經是判我死刑了，沒機會了，」我苦笑說：「是九月開學沒錯，所以Final deadline是四月，但International applicants的deadline是二月一日，是昨天啊。」
 
「Sorry…」Vita聽後嘆息說：「但如果你當初在澳門讀大學，隨便選個工商管理或是旅遊什麼的，你又會開心嗎?」
 
「不會。」：我答道。
 
「世上最開心的事，莫過於當自己了。」：Vita說
 
當自己就是最開心的事?......
 
「此話怎講?」：我疑惑地問道
 
「因為我們很多時候要面臨選擇，當一個別人喜歡的人但不是你自己，或者你可以當自己但別人未必會喜歡。尤其我們作為教友，因為宗教問題，更經常面臨這樣的狀況。」：Vita說
 
我點點頭，嘆道：「在人前違背自己的信仰可謂是人生中最痛苦的事了，要是為了迎合別人的目光而改變自己的價值觀，甚至要隱藏自己的宗教信仰的話，那種內心的痛苦簡直難以形容。」
 
「其實我在生活中和在網上都會遇到這樣的問題，很多人對我有偏見，但我都不會因自己的宗教而感到羞恥，我不喝酒、不幹這個、不做那個，這就是最真的我。反正我又沒有干預別人，要是有人真的接受不了我的話，我也沒辦法了。」：我嘆道
 
「很好啊，你在宗教上有這份勇氣不怕別人取笑，那你可以把這份勇氣同樣也用在你的理想上嗎?」：Vita問道
 
「我只是覺得人生的意義不是要去迎合或取悅任何人，那樣真的很沒意思。做自己的時候才是最開心，」Vita回憶說：「其實我從小就開始學跆拳道，離國家隊越來越近……」
 
「什麼?!就算說你學跆拳道學到代表台灣出賽的程度了嗎?」：我驚嘆道
 
比起我沒有告訴你我會彈琴，你才是真正的真人不露相啊!我興幸自己這一天全程都對她那麼紳士，也沒有惹她生氣，不然今天就換作我躺醫院，要Catherine照顧了。
 
「那時候我們要在一個地方中央集訓的，我進度也理想，差不多有機會可以代表台灣參加奧運會了。」：Vita回憶道
 
奧林匹克運動會?!!!!
 
我睜大眼晴，呆呆地看著這位外表平凡普通的台灣遊客，在下真是有眼不識泰山啊……
 
「但是情況是這樣的，那時候還有很多因素。而且最重要的一點是很多時候他們會把我們關在訓練場裡一整天，包括星期天，所以我都不能回教會。我真的很不喜歡那樣。」：Vita說道
 
Vita續道：「還有就是我不想把這個變成我終身的職業，我還年青，我想到處走走，我想去Working holiday，想去旅遊，還有很多很多……我不想就這樣留在訓練場裡。」
 
「所以?......」：我疑惑地看著她，等她繼續說下去。
 
Vita淡然道：「所以我就離開了，沒有繼續那樣下去了。」
 
什麼?!你不參加奧運會?!
 
我驚呆道：「奧運會啊!!! Sister Vita你肯定是傻了……」
 
「你也是這樣想吧，」Vita笑說：「當時在台灣我身邊的朋友也是這個反應。」
 
「所以我繼續練下去爭取參加奧運會的話，那就是去當一個別人喜歡和期待看到的人，但並不是我自己。我選擇了做自己，所以別人就未必喜歡了。」：Vita
 
如此一來她說得也對，她自己想做什麼應該由她去決定，因為這是她的人生。其實別人不干預我們的情況下，喜歡怎麼過自己的人生是別人的事，什麼時候輪到我們去批判呢?我們既非那個人的配偶，亦非他的家長或兒女，他完全沒需要向我們解釋自己。
 
「名譽什麼的，都只是過眼雲煙，你覺得的日子過得開心就好。」：我淡然說
 
「所以你呢?你想當別人喜歡的你，還是真正的你?」：Vita問道
 
……
 
我……想當真正的自己。雖然一個從中文中學畢業的學生每天背著一堆別人小學學的通識書四處跑，的確是難免引人恥笑，但我想讀自己想讀的科，而不是為了迎合別人而趕快選間本地的大學隨便讀個能進賭場酒店工作的科相就算。
 
「我真的想讀醫，不想讀什麼酒店旅業管理的東西。」：我答道
 
Vita微笑著點頭道：「你選擇了當自己，這刻剛開始時可能會聽到些閒言閒語，你心裡會很不舒服，但這不高興只是一點點而已，多聽幾天你就沒事了。若果你選擇了去扮演別人想你當的人，明明這不是自己卻要勉強地偽裝的話，你得到的認同是極為短暫的，甚至眨眼即逝，但每天違背自己內心的那種痛苦是一直伴隨你的，而且是深層的。」
 
我點頭道：「你說得非常對。」
 
Vita認真地看著我，說道：「我不完全了解你現在面對的挑戰和困難，但加油，你一定能克服所有的問題，達成你的理想。有志者，事竟成。」
 
「謝謝你。」：我衷心感激道。
 
……
 
把Vita送到機場，我們就此別過，她還說將來我有空去台灣的話她可以當我的導遊。
 
去旅遊?呵呵，有錢再算吧，在下生活拮据啊。
 
坐上回家的巴士，看著窗外茫茫的夜色，座座高樓和賭場酒店，我不禁又對自己的人生前途產生了疑問……
 
一定會克服問題達成理想?開玩笑吧?入學申請截止期已經期過了，我連自身的病都還沒治好，英文又差，就憑我?......
 
就在這時，我的電話震了兩下，我在Whatsapp上收到一段信息，又是兩隻烏龜圖案，不用看就知道這是誰了。
 
「好久沒吃過龜苓膏了[刀圖案]」：我回覆
 
「不行啊!!![哭泣表情]」：Catherine回覆
 
「你接著這個星期天是不是不會出席教會?」：Catherine問
 
「應該不了，免得獻世。」：我苦笑著回覆
 
「你想見一見Brother Cox和Sister Cox嗎?他們這個星期天會來，Brother Cox是醫生，Sister Cox是護士，他們可能會幫得到你!」：Catherine說
 
那位患有柏金遜症，但對我慈祥無比的Brother Cox?!星期天還回去看到主教的話，定然會很尷尬，但能見Brother Cox一面的話就最好了，我也很想念他老人家啊。
 
「好吧，謝謝你。」：我回覆
 
我頓時打從心裡感到無比的溫暖，我和Catherine其實非親非故，大家認識了只有短短一個多月，但她對我的病況真的很關心，平常都沒有其他人對我這麼好……
 
她想學琴時我幫助她，她生病時我照顧她，我失意時她在旁支持我，我面對痛苦她在我身邊安慰我，這種大家互相幫助的感覺真的很窩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