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吉爾傳-II】《維吉爾，一位窮賤但想讀醫的人》: 跟隨本心

 
我一下驚醒過來，發現自己正躺在床上。我的聽覺回復正常了，終於聽不到任何閒言閒語。我身旁的紫琴也消失了。
 
I know I’ll never be with you…
 
我又做惡夢，而且又夢到她了，這種感覺好苦澀......
 
雖然剛才所聽到的雖然是夢中路人所說的話，但那話卻能深深地刺傷現實中的我，使我感到羞愧和無比的煎熬。
 
但我心中同時也有一絲的興幸......




 
興幸現實中的紫琴沒有選維吉爾。
 
放著年假的我繼續回到教會練琴，一陣淡淡的花香從我右方傳來，是一位頭戴木色鄉村休閒帽，穿著牛仔裙和黑色絲襪的棕髮女孩蹲在琴旁，她咬著唇，精靈地看著我。
 
「穿黑絲不就挺好?很可愛啊。」我說道：「不要再像以前那樣涼著膝蓋了。」
 
「知道了，謝謝。」：Catherine點頭道。

「你沒事吧?」：我問道





Catherine咧嘴一笑說：「吃了那些藥，今早起床再拉了一次就沒什麼事了。」


「沒事就好，Phoenix很照顧你吧。」：我微笑說
 
「Phoenix想謀殺我……」：Catherine嗔道
 
「啊?怎麼了?」：我不解地問道
 




Catherine楚楚可憐地看著我，說道：「今早我一起床Phoenix就拿著幾塊烘了的麵包走進來，問：“What flavour of jam do you like? Berry? Grape?” 我就立即搖搖頭說：“No, no jam, fine.” 然後她還問我：“Peanut butter then? Or condensed milk?” 我差點就又要回醫院了。」
 
我聽後不禁笑說：「原諒她吧，她本意是好的，應該只是想煮早餐給你吃。」
 
「我剛剛在雜物房找到了一樣東西，你可能會喜歡。」：Catherine說道
 
「雜物房的東西?什麼來的?琴譜嗎?」：我問道


「跟我來吧，嘻嘻!」：Catherine笑說
 
這位傅小姐的復原能力還真強呢，昨晚還在醫院急診部呻吟得那般痛苦淒厲，一覺睡醒又變回那位眼中透著藝術光芒的奇怪女孩。要是我保持像她一樣的心境的話，我的人生大概也會很快樂吧。
 
我跟著傅小姐來到雜物房，一打開門，便看到一面兩米高的全身鏡竪在我們面前。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RQaRDbxHNXg




 
「全身鏡?怎麼了?」：我看著鏡中的我和Catherine，輕輕地拍了拍她頭上的休閒帽說：「咦，原來你只到我肩膀。你是想鼓勵我說我長得不矮嗎?Okay，明白了，謝謝。」
 
Catherine聽後不屑地踏了我一腳，問道：「你在鏡中看到了什麼?」
 
我在鏡中看到我和Catherine的全身像，有什麼特別的嗎?
 
「你的......牛仔裙、黑絲跟這雙白色鞋子很襯?」我生硬地說道：「啊，你的頭髮曲了一點，很漂亮啊。」
 
「不是說我有什麼不同!看你自己。」Catherine扁著嘴說：「雖然你說的都是對的。」
 
我再認真地把自己的鏡像由頭打量到腳，但真的看不到什麼......
 
......
 




「昨晚你跟我講了整晚故事，那讓我說一個故事給你聽吧。」傅小姐看著鏡子，回憶道：「小時候，爸爸曾跟我說過一個故事。」
 
好啊，傅小姐你那麼神秘，我對你簡直是一無所知呢。
 
我靜靜地洗耳恭聽，她續道：「有一位老板，他是做食物及雜貨貿易的，他的貨倉很大，存有廁紙、香皂、糖鹽等各種生活用品、食物和飲品。
 
他的生意做得不小，但存在著一個問題，就是貨品的庫存數總是對不上電腦帳目，貨品數總是少了一些。老板就開始懷疑有的員工貪小便宜，在倉庫中順手牽羊。
 
但他想要解決這個問題也是無從入手，倉庫佔地有整個足球場那麼大，他手下的員工數量超過半百，要找出這一小撮人一點也不容易。老板亦不想實施離開前要搜袋、搜身之類的措施，因為那會大大影響士氣。
 
而隨著時間推進，貨品缺情況變得更為嚴重。恐怕是倉庫內部已經形成了這種順手牽羊的風氣，員工甲知道家裡沒油了就在倉庫裡面拿一瓶，員工乙中午吃飯時順便拿罐汽水來喝，員工丙下班也拿卷衛生紙回家。
 
無奈之下，老板惟有在倉庫內加裝了閉路電視系統。
 
但倉庫範圍很大，攝像頭數目遠不夠覆蓋整個貨倉，監控效力十分有限；而且各個攝像頭的攝影死角也很快被大家找到並加以利用，所以情況沒有太大改善。




 
老板嘗試過發表講話警醒所有員工、在倉庫內貼告示標貼等各種方法，但都沒有成效。最後，老板決定在倉庫的每道出入門上裝一塊全身鏡。
 
幾天後，貨品被順手牽羊的情況就幾乎全消失了。
 
自從門上裝了全身鏡後，每位員工在出門前都會照到鏡子，每個人在看到自己的全身像時都感到不同程度的羞愧，他們不禁捫心自問，自己是一個如此貪小便宜的人嗎?原來自己會為了一瓶飲品或是一包鹽這些幾塊錢的東西而自甘墮落嗎?
 
每天看著全身鏡，這個簡單的時刻卻幫助到大部份的員工停下來反省，以及認清楚自己的價值。老板最不花錢的方法解決了這個問題，從此倉庫內就極少發生那樣的事，而且員工都儀容都變得整潔了。」
 
「真是個耐人尋味的一個好故事。」：我點點頭道
 
Catherine看著我們的鏡像說：「你看著你的全身像，你能重新看到自己的價值，能看清楚你自己是誰嗎?」
 
「我覺得……自己還是那樣，沒有什麼不同。」：我不好意思地說
 




Catherine精靈地看著我，笑說：「沒錯，你其實沒有因現在的病而少了什麼，你還是你啊。」
 
我還是我?......
 
Catherine同情地說道：「疾病的確是樣很折磨人心志的東西，如果你被它take over你，教你每天只想到自己背負著這重擔，只看到自己有多慘的話，那你就會真的很慘了。當然，你是有必要努力掙扎去對抗疾病，但不要只顧著抗爭就在這痛苦中迷失，忘記了人生中其他的事情啊。」
 
Catherine的這句話一下戳到我心底裡，使我不禁開始反思。她說得沒錯，我的確是自從開始看病以來，每天就只懂得把自己鎖起來，獨自痛苦掙扎。我的視角就像是被病魔遮蓋了一部份，只聚焦自己慘淡的一面，我看不到任何美好的事物。
 
Catherine看著我的鏡像，說：「你還是你，你自身的才華、天賦和價值一點兒也沒有少到。上星期日你被主教拒絕推薦的那天，你很洩氣地對我說：『我連自己的病都沒搞好，還當什麼醫生?』，你還記得嗎?我不同意你的說法!難道一個小孩在小學時有些心理障礙，接受過社工輔導一段時間，那他自己長大後就註定不能成為一位社工嗎?難道一個年青人曾意外被捲入一場火災中，多了一道燒傷的疤痕，那他就永遠都不可以當一位出色的消防員嗎?」
 
Catherine以一雙水靈靈的天使瞳凝視著我，誠懇地說道：「你在年輕時跟病魔作戰過，絕不代表你將來無法當醫生啊。生病是再也正常不過的事了，有誰從來都不會生病啊?我相信你，因為你昨晚的表現已經證明了你將會成為一位好醫生。」
 
聽完Catherine的一席話後，我感動得鼻頭一酸，從心裡感到無比溫暖。從來沒有人對我的疾病和夢想給過我如此堅定的支持。我認真的審視著鏡中的我們，我看到自己沒有失去任何價值，而且旁邊的臉上多了一副甜美的笑容，使我看到一絲希望。
 
……
 
「真是有道理，」我點點頭道：「聽起來你爸爸好像很會教導你做人的道理。」
 
「只是說笑罷了，你沒上教會網站嗎?教會網站上很多那些故事，我在上面看的。」：Catherine淡然道
 
Catherine沉默了兩秒，然後苦笑說：「我.......沒有爸爸的。」
 
......
 
這個我真的從來沒聽過，而且你每天都對我掛著一臉甜到入心的笑容，我實在無法想像你有如此不幸的家庭背景......
 
不過細心地想深一層的話也是有理可循的，假設你小時候媽媽要工作不能經常陪伴你，所以你從小獨自躲在角落，寄情於藝術和其他奇怪有趣的事。還有第一次見你時你穿著那件寫著「TKO」的印字T-shirt，相信你住在將軍澳這麼偏遠的地方，也不會經常出外遊玩；教會自然成了你溫暖的家，我可以看得出你在教會義工的工作上比其他青年更努力。
 
等等，我沒聽錯吧?普通人通常都話說「父親過世了」或是「父母離異了」，但我剛才所聽到身旁這純真善良、從不出言傷人的Catherine說的是「我沒有爸爸」。
 
「對不起。」：我輕撫了Catherine的頭一下。
 
雖然你沒有父親在你身旁，但在昨晚你生病時我照顧你的過程中，我嘗到了當父親照顧女兒的滋味。在你留在澳門交流的這段時間內，我也會盡我所能照顧你的。
 
我沒有問Catherine那句「沒有爸爸」是什麼意思，我亦不想問這些沉重的事，或許有一天她會告訴我，但不是今天。
 
「那你現在有什麼打算？」：Catherine問道
 
「不知道呢，現在沒書讀了，可能當無國界義工吧。」：我苦笑著嘆道
 
「如果你真的沒事做的話可以教我彈Amelie啊，嘻嘻。」：Catherine忍著笑，精靈地看著我。
 
「你真美，」我伸手撥亂她的瀏海，說：「想得美。」
 
然後我的腳趾骨就被Catherine踏碎了。
 
......
 
Catherine努力地練著琴，我坐在後面百無聊賴地看著她按鍵的指法。這時，我突然收到一段來自某位香港朋友的信息。
 
「Vergil，放年假了嗎?」：他問
 
「對啊，沒事做。」：我回覆
 
「我有位台灣朋友明天想來澳門玩，你有空帶她到附近走一走嗎?」：他問
 
台灣朋友?明天就來，那麼突然?!
 
「我知道好像很突然，因為我朋友本來只打算來香港玩，沒有計劃來澳門的，但昨天才發現原來那麼近，船票那麼便宜，所以就決定來了。」：他補充
 
船票便宜?平常來回加起來總共三百多塊大洋，要是夜航加上公眾假期的附加費的話更加是一程就兩百了，對我來說一點也不便宜啊。
 
不過反正現在放年假的我都沒事做，跟他走走也沒所謂。
 
Ok, 沒所謂。：我答道
 
You have a new friend request.：一則新的通知在螢幕上彈出來。
 
這用戶叫Vita，他臉書上的大頭貼照是一位長頭髮的女孩走在一個類似花園的場景中。還以為能有個男人跟我談談心呢，我的媽啊！這不是他，是個她啊，不如一槍打死我吧！
 
我和那個Vita就這樣約了明天早上在碼頭相見。晚上回家練了一陣琴後，我便趕緊睡覺養足精神，明天一大早就要去碼頭接她，然後還要帶那位台灣朋友走遍全澳啊。
 
「吻下去，便確定我共你，能同生，能同死……」：我的電話震動了兩下，把睡夢中的我吵醒。
 
我緩緩地醒過來拿起手機，發現是藹晴傳給我一段訊息。
 
「維吉爾[紅心]，我正在坐車來碼頭了。」：她好像十分興奮。
 
還真是辛苦你了，傻瓜，要由遙遠的大埔墟坐車到上環。沒錯，今天是我和藹晴相見的日子，她特意從香港坐船來找我。
 
躺在床上的我伸了個懶腰，回覆：「坐到哪裡了?」
 
「金鐘。」 ：她回覆
 
?!

我看到她的回覆後驚訝得自動把口中的氣噴了出來!現在才八點多啊，你到了金鐘?!

「好啊，see you[紅心]。」：我苦笑著回覆，然後立即從床上彈起來!
 
我覺得她要先從大埔出發到上環，再乘船來澳門，路程那麼遙遠，我有充裕的時間，所以才安逸地呼呼大睡。不料藹晴赴約時的動作如此的快，現在我要在一個小時內梳洗打扮好，還要乘車去港澳碼頭啊，怎麼可能做得到?!

「呼……呼」：我花了一個多小時便來到碼頭，但推算起藹晴上船的時間，她起碼等了十多分鐘了……


一位穿著黑色外套和淺藍色短褲的女孩正徬徨地挨住一棟柱子聽著歌，我收好為她準備的禮物，狼狽地跑到她跟前……

藹晴可憐地看著我，嬌嗔道：「我聽了三次『哪裡只得我共你』你才來到啊……」


我把這可愛的女孩擁入懷中，不好意思地笑說：「對不起啊傻瓜。」
 
……
 
我一覺醒來，發現自己原來躺在床上，房中的一切和剛才那次「醒來」時的還是一樣，不過今次我是真的醒了。剛才是我夢到了一年前的事，也是我上一次去碼頭接人的經歷……
 
呵呵，回憶總是美好的，但往事只能回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