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取出兩具胚胎之後,我對結果的渴求催生了這一顆眼睛,因為我實在急不及待,想要迎接自身的死亡。但不久,我便發現我的急切觀察,原來會影響結果,因此我一直將這顆眼睛封印。在你之前,我單以『審判』便足以擊斃所有來到的獸。』
「所以,我是第一個令你解封它的獸?」我邪笑一聲,再踏一步,同時引動天地之氣。

『是的。』天上唯一依然坐著不動,但掩住右眼的手,慢慢鬆開,使得更多的彩光流洩四散。

「你跟我說那麼多,還是會全力一戰吧?」我又踏一步,將源源不絕的力量,悉數聚集在胸前。

『我你之間,僅一個能繼續存在。你要記住,我可是連自己也殺不死。所以話再多,也只是話,不能改寫結果。真正決定生死的,惟有你累積至今的力量。』

天上唯一的話語在我腦中浮現的同時,衪的手終於完全挪開。





只見在衪的右眼窩裡,有一顆與『審判』截然相反、完全彩色的眼球。

看起來,彷似是一顆透明的眼球,將天下間所有色彩收藏其中,而那些彩光則在眼球裡,流動不絕,極欲破瞳而出似的。
『吾之右目,其名「慈悲」。』

說畢,天上唯一的右眼輕顫一下,一束彩虹射線突然自瞳孔之中激射而出!




雖然彩虹光束粗度只是衪瞳孔的直俓,但天上唯一本身是過百米高的巨人,所以投射過來的光束已遠比我整個人要大。





不過,我一直全神戒備,在衪將手移開的一瞬間,我已看準光束路向,展翅加速往上急昇,恰恰避過。

光束沒有帶動任何風波,但在我腳下經過時,我感覺到有一股極龐大的能量流蘊藏其中。

一擊不中後,天上唯一身體依舊不動,單單移動眼球,以彩虹光速繼續朝我追擊。

雖有『墨綾』在身,可是我不敢以其硬接,只好繼續提升飛行速度,閃避光束。

我嘗試前飛,繞到天上唯一的後方,不過衪轉動眼球實在不費力氣,只消視線稍移,便即輕易封截我的去路。





「這道彩虹光線,到底有甚麼力量?」我一邊閃避,心裡一邊暗想。

此時,我心生一個念頭,猛地升高到半空,閃進了天上的光球群裡。

光球之間空隙狹窄,不夠人體穿越,但我催動『萬蛇』,讓身體散出一個個洞孔,使自己靈巧地得像游魚搬穿插其中。

才閃進光球群裡,我便感覺到背後又是一團龐大的能量傳來,正是天上唯一不顧一切,以光束追擊。

周遭一時彩光大作,卻是彩虹光束一下子掃射了大量光球,一直留神的我,只見那些光球被光線掃中的瞬間,突然綻放,化成各式各樣的光狀生物。

那些光之生物,沒有實體,但形態清晰可見,形狀卻無一正常,全都極奇怪異、體積有大有小:有長了三條長度不一的臂猿、有整個下腹是口部的鯨、有頸部呈螺絲形的馬、有難以名狀的昆蟲⋯⋯

光之生物的形狀,全都由似層相識的生物組成,但合起來有一種難以形容的違和感,彷彿是由一個目不能視的盲人,單憑他人形容而憑空描繪出來的生物;又像是稚童異想天開所塗繪的奇幻動物。





不過,這些奇異生物形狀只是出現了比剎那還短的時間,便在彩虹光束之中,化成純粹的能量,綻放消失。

當這是光球消失時,我頭上『荊冠』猛地顫動,接著竟將它們消散時所散發出來的能量,統統吸收起來!

「難不成⋯⋯這些光球就是靈魂?」我心下大感詫異。有別於生物的情緒能量,這些光球的能量更為純粹原始,經由『荊冠』導進我體內時,我只覺周身力量充盈之極。

我猶感驚訝之際,天上唯一忽然闔上右眼,一時停止追擊。

我與衪保持距離,繼續戒備。

彩虹光束引爆了過百光球,使天空露出一大片空間。



『你的速度,在歷來的獸當中未為頂尖,但也算是中上實力。』





「嘿,原來還有比我更快的?」

『為數不少。當中最快一頭,是吞噬了該宇宙十二羽翼的獸。那宇宙中,獸與十二羽翼本是戀人,在最終時刻為了突破實力界限,其中一人自願犧牲。不過,光有速度,遠不足夠。』

「遠遠不夠。」我看了天上光球群一眼,問道:「這些光球⋯⋯其能量與靈魂一致,難道是靈魂的本體?」

『不錯。在轉化成生物之前,它們僅是我的想像,唯有穿過生命樹的銀河,一直流到伊甸,才會成為生物。』

「我在伊甸裡看到盡是徒具外殼的動物,就是因為生命樹的能源不足,所以本能性地殺死了伊甸上一切的生物,收回靈魂?」

『是的。在我將一切前置生物都安放在地球後,伊甸已失去其最初孕育複製人的作用,因此我亦中斷與它的連結。』

這時我終於明白,為甚麼『天堂』『地獄』與天國如此相似,是因三者皆是靈魂收納之處。





唯一不同的,是『天堂』『地獄』裡的靈魂載有記憶,而眼前半空中的靈魂,是從未成長、充滿可能性的純粹能源,而天國更是物理與靈魂能同時並存的空間。

天上唯一說罷,身體表面一直流洩的光紋發亮稍微加速流動,接著大量光球自光紋當中脫離飄浮,整齊有序地飄昇到上空,填補光球群的空缺。

『我一思一想,便能催生靈魂。你雖未有此等境界,但身負僅半數獸最終得到的天堂地獄,以及不足十分一獸研製成功的荊冠,你的能量可算是源源不絕。』

「所以,你是為了這一戰,才將亞當夏娃偷吃的禁果,變成積存靈魂的容器?」

『能源只是其中一個原因。我是第一因,但若要成為第一果,那便意味宇宙當中,必須有一個循環。生命樹與智慧樹由我眼窩而來,他與她則是由兩樹複製而生,而唯有吃下我與智慧樹接觸所生的眼球,他與她才能目視萬物,實驗才真正開始運轉。我之所以稱眼為果,是因為它乃貫穿整個宇宙的本源。或者,他倆會覺得擁有天堂地獄是一種懲罰,但唯有正視經歷每一個後代所面對的苦樂、感受他們一生大小悲喜,他倆以及你的眼界,才可以真正擴闊宏觀。』

天上唯一說話的同時,身體微微前傾。

依舊感覺不到半點殺氣,但我本能性地提升體內力量。








『堅強的意志,是任何力量之泉。』

天上唯一再次睜眼,這次彩虹光束,速度更快!




我以『雷霆』電流刺激神經反應、再以『火鳥』包裹羽翼,短時間內將速度提升,及時往旁閃開。

不過,當我自以為成功避過時,剛越過我身旁的彩虹光束,忽然詭異一拐,像活過來的蛇般轉向,朝我激射而至。

饒是我立時反應,整個人往下急墮,但由於距離太近,我的左臂還是被光束掠中。

縱然只是短短接觸了一瞬間,我整條左臂忽然消失,同時詭異地在我下方遠處出現!

我大吃一驚,卻發現不論是肩膀或是左臂,切口皆披上一層彩光,掩蓋了本應暴露於空氣的骨肉。

我並沒有感到任何痛楚,左臂與本體仍有觸覺上的連結,卻完全失去了操控權,但最令我感到奇怪的是,左臂此刻所在位置,並非彩虹光束的橫向路俓上,而是在我本來下降的方向。

那便意味,我的手臂並非被光束「擊飛」。

我繼續下降打算接住手臂,但當我發力加速,斷臂下墮速度竟也同時提升,使我與手臂的距離一直沒有減少。

驚詫之際,不遠處的彩虹光束再次拐一個直角急彎,轉了個方向後射向我下方。

光速把我下降的路封住,我只得緊急煞停,由降轉橫,但羽翼才一拍動,彩虹光束竟也反應過來,改變方向朝我窮向不捨。

眼看難以全身而退,我不得不祭出神器擋格,只是我不肯定光束到底是物理還是靈魂上的攻擊,便一口氣將『墨綾』與『明鏡』喚出,包裹全身。

無奈彩虹光束的速度實在太快,我尚未完全包住身體,光束已至,暴露在神器外的右掌亦因此被彩虹光束射中。

沒有任何痛楚,下一剎我卻看到右掌出現在數米開外、我原本正在飛去的路線上。

我整個人完全淹沒在彩虹射線之中,沒有感受到任何物理上的衝擊,但不論是『墨綾』還是『明鏡』,我都感受到兩者不斷劇烈顫動,並大量吸收我體內能量以維持完整的防禦形態。

那便意味,『慈悲』是物理與靈魂的雙重攻擊。

我不甘一直捱打,便讓右臂斷掌位置化出一個蛇首。

像木乃伊般被布裹纏的蛇張開大口,啟動『赤弓』,蛇舌則捲著附有紫電的『錦繡』銀針。

但當我正想朝『慈悲』發射之際,天上唯一倏地闔眼,待我鬆指發射一剎,衪又再次睜眼,可是這次彩虹射線並非朝我射來,而是脫離𥅈孔後,急轉幾彎,射向衪自己稍微抬起的右手拇食兩指。

『赤弓』所射,例無虛發,就算天上唯一反應再快,動作按理追不上銀針的速度,可是衪兩根手指被彩虹光束掠過後,倏地在『慈悲』前面出現,竟將銀針及時挾住!

我驚訝萬分,同時注意到天上唯一的手指與手掌的切割位,亦是佈滿彩光。

這時我拉動紅線,竟輕易將銀針收回,也不知天上唯一故意放手,或是因為雙指與手掌分離,衪一時難以發力之故。

卻見『慈悲』繼續睜開,彩虹光束高速繚繞,圍住天上唯一的身體走了一遍,這才闔眼。

天上唯一整個人依舊紋風不動,但手掌已與斷指已然重新連結。



至於我的斷臂及斷掌,則一直繼續各自在我原本的路線移動,並沒有按物理慣性,跌到地上。

如此詭異的畫面,看起來彷彿有兩個無形的我,分別帶著左臂及右掌,繼續進行我本來的動作。



這時,我催動體內天地之力,喚醒腰間那條代表「無生無死」的『銜尾虹蛇』。

接著,我身上切口與早已遠離的斷肢之間,突然浮現兩條幾不可見的螺旋虹蛇,我意念一動,便將之拉回到我的本體上。

現在有了『天堂』『地獄』以及『荊冠』,我便能率先以三源煉成的靈魂能量,作為驅動『銜尾蛇』的食糧。

我不知『慈悲』底細,所以早在天上唯一發出射線時,便立時讓『萬蛇』暗中化成『銜尾虹蛇』之態。




「我明白了。」我一邊活動雙手,確定一切觸感正常,一邊看著天上唯一說道:「『慈悲』的能力,就是將射線波及的事物,在時間線上推前。就像我的斷臂斷掌,因為被彩虹光射中,便被推到『未來』,而『現在』的我,是不可能接觸得到。」

這亦能解釋天上唯一如何及時接住『錦繡』,該是因為衪以『慈悲』射線擊中食中兩指,令手指提前出現。

至於之後衪讓射線纏繞自身,應是為了令身體其餘部份與手指重新銜接在同一時間線。

半空中的光球則因為是靈魂原形,並無本體,被光束掃到後便瞬間化成原本有機會成長的形態,接著消失。

『每一舉動始於念頭,慈悲則是按著每個念頭的預定軌跡,將一切『因』,朝『果』加速。』

「所以我的左臂與右掌分別朝迴異的方向移動,就是因為我兩次被光束射中時,念頭並不相同吧?」

『不錯。這也是為甚麼我不觀察人間。因為即便我以最微弱的視力看向地球,慈悲射線的加速特性,仍是會影響一切規律,導致不自然的混亂,在那情況下誕生的獸,難成威脅。不過⋯⋯』

說到這時,天上唯一忽然由盤座,變成雙手支地的跪著,頭部則稍微向上仰視。

縱使身軀龐大無比,但天上唯一的動作異常輕柔,沒有引起任何波動,我雖一直戒備,衪只緊閉著眼,並無對我作出任何攻擊。



『⋯⋯現在你已出現,所以這個人間、甚至整個六六六宇宙,已再沒存在的必要。』

天上唯一的話在我腦中浮現的同時,只見衪緊閉的右眼眼縫裡,透露著比先前要強烈更多的彩光。

這時,我注意到衪身體表面的金光沒再流洩,凝聚成紋理後,竟像裂痕般裂開成無數小缺口。

那種感覺,與天使由銀球化成翼狀時的情況極之相似,不同的是天上唯一此刻表面,像是有無數光翼在輕輕拍動。

與此同時,半空的光球開始顫動,頻率與光翼的拍動完全一致,接著那些光球竟飛向光翼,並完全融入其中!

「衪在回收力量!」我心下一凜,立時拍動羽翼,飛到半空,並激發『荊冠』。

雖然成功攔截部份光球,可是大多數還是被天上唯一收回。

依舊沒有半點殺氣,但此刻天上唯一的身體光亮勝晝,教人難以直視。

仍然闔著的『慈悲』,則隔著眼皮,不住跳動。





『剛才只是讓你感受一下何為慈悲。接下來,就是我最後一次睜眼。』

天上唯一按地的雙手忽然用力,竟將原本光亮一片的地面,壓出深刻的裂痕。

『獸啊,咆哮吧!』

語畢,『慈悲』再次睜開!



我終於明白,原來天上唯一一直沒有施盡全力,因為這次『慈悲』綻射時,它的瞳孔擴大了數倍,莫以形容的彩虹光束,宛如火山爆發般狂亂噴發!

整個純白無瑕的天國,剎那之間披上一層淡淡的七色彩光,因為「慈悲射線」所綻放的光芒過分燦爛!

猶如一匹彩色的滾滾瀑布,「慈悲射線」筆直地射向天際,竟將原本僅有無盡白光的空間,直接破出一個大洞,顯露出外頭繁星密佈的幽黑太空。

彩虹射線進入太空之後,旋即改變方向,似乎往某處射去。

「衪的目標⋯⋯是地球!」我以『聖典』瞬間計算到射線的路俓。

我對人間存有複雜而難以捨割的感情。

除了因為滲雜著『天地』『地獄』裡的靈魂經歷,此刻地球上,仍然存在認識我的,為我而戰的,崇拜或憎恨我的⋯⋯

我或許能像天上唯一所說般,複製整個六六六宇宙,但對我來說,那宇宙再完美,也並非孕育我的這一個宇宙。

所以⋯⋯

我不能讓天上唯一得呈!



「就算要毀滅這個宇宙,也是由我這頭獸來下手!」


我放聲怒吼,同時以神器刺激羽翼,將速度提升至極限,飛向空中那個大洞。

不過,我目標卻非外頭宇宙,而是那奔流不絕的彩虹光束!

我快速繞了一圈,看準角度,便一頭衝進『慈悲』射線裡,讓周身上下被彩虹光芒射過。

沒有任何感覺,但我意識像是斷開了般剎那跳動,上一瞬間仍覺周邊彩光滿盈,下一瞬間我只感一片冰冷,並處身於無重力的空間之中。

因為,我的身體已離開「天國」,置身於太空之中,而且正朝伊甸飛去!



『慈悲』能夠令人在時間線上的軌跡推前,所以我剛才躍進彩虹射線前,已用『聖典』精準地計算出伊甸的實際位置,這才飛進光束之中。

果不其然,當我整個人沐於彩虹光束時,意識一換,身體已遠離了天國。

我抬頭一看,只見慈悲射線猶如一道染滿色彩的河流,劃破滿布星宿的宇宙;至於身後遠處那本是太陽的『天國』,表面依然散發橘紅光,但光澤看起來比原先暗啞,似乎是因為天上唯一正在吸受能量之故。

透過那個大洞,我仍能隱約看到不斷發射彩虹光線的天上唯一。

我沒有向天上唯一進攻,是因為衪已射出『慈悲』射線,就算我立時破壞『慈悲』或逼其閉眼,已發射的光束亦不會因此收回,唯一有機會阻止光線射中地球的方法,就是將其「吸引回來」。

縱觀宇宙,唯一可以吸收光線的,就只有黑洞。

要製造一個黑洞,必須要大量重力。

而我,身上正好擁有『審判』。

伊甸雖然因為我著陸而停止飛行,但它的運行軌跡本來是以地球為中心,所以當我向著伊甸飛去,路線便會與目標是地球的『慈悲』光束有所交疊。

這時我的位置介乎太陽與伊甸之間,雖然彩虹射線並非以光速運行,但亦不是我此刻速度所能追上,加上我身處太空,沒有像巴別塔那種發射器的推助,因此我沒有讓羽翼成球,而是喚出『赤弓』與『錦繡』,向著以肉眼看來僅有如豆般細小的伊甸,射出一箭。

紅環消失,一道比絲要幼的血線連接著我與伊甸上、智慧樹的其中一顆果實。

早在發現被毀的魔瞳神眸會於智慧樹上重生時,我便以『聖典』找出它及好幾顆實用的果實,並鎖定其位置。

因為我隱隱覺得,自己會有動用它們的時候。

而現在,我正好需要其中一顆。




我以紅線連結起「千里之瞳」,將力量貫進『錦繡』,然後發動「千里恩怨一線牽」之技!

一個眨眼,我再次感到置身於正常重力的空間,卻是已瞬間移動到智慧樹旁!




我抬頭一看,只見遠方之外,有一道筆直的彩虹正在太空之中如彗星般劃過長空,卻是似緩實快的『慈悲』射線。

剛才我發動的技能,是之前月老所使的簡化版,因為只是單純將紅線收縮,令我自己由銀針瞬間傳送到金針上,所以並不需要任何特定目標的血液。

如此瞬間移動,亦令我後發先至,稍微超前了『慈悲』射線。

不過,要阻擋它繼續前進,唯有此刻。

我飛到半空,收攝心神,將嵌於雙手的『天堂』與『地獄』打開,然後引導正邪之力,到胸前『審判』之中。

『審判』貪婪地吸收所有力量,不住顫動。

我將力量濃縮,直至眼縫開始滲出黑色的霧氣,這才猛然睜開,以『審判』注視伊甸。

黑影如潮,瞬間遍佈整個伊甸大地,我同時繼續飛昇,以擴闊目光。

自然的黑洞,是由於恆星坍塌產生而成,而我身處的太陽系,唯一的恆星就只有太陽,亦即是天國。

所以除了太陽,我唯一想到有可能擁有足夠質量,產生黑洞的天體,就只有特殊存在的伊甸。

雖然伊甸擁有生命樹和智慧樹,但為了阻截彩虹光線,我必須嘗試將其轉為黑洞!



黑影所覆蓋之處,瞬間被重力壓得扁平,原本高聳入雲的智慧樹,亦在染黑之後,被壓個粉碎不見;河川山岳,亦統統整合在同一水平線上。

沒有任何誇張的天崩地裂之聲,因為連空氣的震動亦逃不出重力囚牢。

雖然極其耗力,但我仍然咬緊牙關,『審判』直視大地,猶如看不見的日蝕,黑潮四方八面的擴散開去。

終於,整個伊甸,皆被重力黑影所覆蓋。

這時,我已人在太空,與伊甸保持一定距離,同時不斷增強重力。

在『審判』霸道無匹的力量下,伊甸以肉眼可以的速度,不斷縮小。

如此壓縮、壓縮、再壓縮。

忽然之間,我感覺到施加在伊甸上的重力倏地消失,可是整個伊甸仍繼續收縮,我立時收起『審判』,加速往反方向飛開。

因為我知道,伊甸的內部核心,已然坍塌。

黑洞,正在形成。



只消片刻,伊甸依舊是一團純黑球體,但其周邊出現一道耀眼的光環,並不斷旋轉,正是因四周物質、氣體被不斷吸食而互相磨擦碰撞所產生的「光子球層」。

彩虹光束已經越過了我所在,可是黑洞與之尚有一定距離,因此我再次打開『審判』,嘗試以重力推動黑洞。

黑洞吞噬所有物質,可是我知道足夠強度的重力波能夠使其移動,所以我所施加的重力雖如泥牛入海,不過當我增強『審判』的力量到幾近極限時,那個扭曲四周一切的黑洞,果真成功被我推動!

「一定要⋯⋯把光吸回來!」我心中喊道,胸前『審判』力量不斷遞增,將黑洞往彩虹光束推去。

黑洞移動時,其路線上的一切皆被扭曲,我雖遙距施力,仍隱隱感覺到有一股強大的吸引力在拉扯著我身處的空間。

幸好,當我將黑洞推近至彩虹光束時,原本筆直的射線突然被無可抗拒的吸力,硬生生從中折斷,並開始被黑洞所吸收!

不過,射線雖然中斷,最前列的光束亦已散渙開來,但由於已遠離黑洞的吸引範圍,如極光般的餘波似乎仍然向著地球方向擴射而去,不知最終會否到達人間。

縱有顧慮,可是我已無暇理會,因為遠在天國的天上唯一似乎感覺到射線被截,竟也加強『慈悲』的力量!

彩虹光束的威力一下子加強,我勉強以重力操控黑洞,才不致有「漏網之魚」。

我控住黑洞,一邊沿著彩虹光束往天國推去。

我不斷增強重力,黑洞因而越推越快,所有彩光被吸收後,頓時消失無蹤。

可是來到半途,我赫然發現彩虹光線沒被完全吸收,黑洞的周邊竟有些彩光成功逃脫。

雖然只是一些正在消散的餘光,可是當這些餘光波及太空中一些細小、正在運行的碎石時,碎石依然受『慈悲』光線影響,運行軌跡之中突然跳前。

縱然眼下沒有碰撞,但改變了的軌跡定必產生漣漪效應,說不定終究影響到遠方的人間。

是『慈悲』的威力加強了?還是黑洞被削弱了?

我心下大奇,凝神仔細觀察,很快便發現卻是黑洞以極緩慢的速度在縮小!

黑洞一般來說生命週期極長,幾近永恆,但因為不斷吸受『慈悲』射線,現在竟然以肉眼能見的速度在消失。

按這縮減速度推算,我尚未到達天國時,黑洞便會完全消弭,而途中洩漏的彩光,更會影響周遭的一切天體的運行。




『你這心思確實令我意外,但區區黑洞,整個宇宙俯拾即是?豈會如此輕易便能剋制慈悲!』天上唯一的聲音再次在我腦海出現。

接著,彩虹光束突然不在往地球方向發線,而是在太空之中不斷曲折扭動。




看到其路徑如此奇怪迂迴,我並沒立時以黑洞捕捉,狐疑地觀察之際,忽然,有十數顆龐大的殞石,突然在我身邊四方八面地出現!

原來天上唯一剛才的舉動,是以『慈悲』光線,掃射周遭的殞石。

那些殞石本來的運行軌跡,或遲或早會經過我此刻所在位置,但衪以『慈悲』精準調整各殞石的時間線,令十數枚體積足以摧毀一顆星球殞石,同時在我身邊出現。

宇宙真空,無法傳聲,十數枚殞石寂靜地碰撞,卻爆發出極其誇張的碎石雨,一時佔據整個空間!

毀天滅地的攻擊,換了是任何人也不可能全身而退,我自然亦被擊個粉身碎骨。

不過,在我意識到周遭有異的瞬間,已立時喚醒『銜尾虹蛇』,所以縱使在殞石夾擊下我整個人被輾壓成粉塵,隨著意念一動,身體便立時重新組合至原本狀態。

這時,天上唯一的目標顯然已轉移到我身上,彩虹光線在虛空之間不規則的快速繚繞,時而向我射來,時而掠過殞石、讓其後發先至的襲來。

我沒有坐以待斃,一直極速飛翔,並以『聖典』配合,計算『慈悲』射線的路徑。

不過,『聖典』的運算速度再快,也需時間,而『慈悲』乃是直接讓事物在時間線上躍進,所以我雖能藉著『聖典』的預判勉強閃避攻向我的光束,天上唯一的殞石群攻擊我卻只能依賴『銜尾虹蛇』來保持不死。

我知道如此不斷消耗,『銜尾虹蛇』很快便會吞噬我自身的靈魂,因此我決定轉守為攻,在閃避的同時,我以『審判』將黑洞推向彩蛇光束。

不過,我並非繼續被動地「接住」射線,而是將黑洞推向光束中段位置,強行將射線中斷。

從中截斷射線,會導致大量四散的彩光,大範圍地影響太空裡各事物,但如此一來我受到的殞石攻擊便大大減少。

天上唯一的射線和我的黑洞,便是如此在冷酷的宇宙裡互相攻擊。

『慈悲』光束如蛇,靈活扭動,瘋狂朝我襲來,我以『審判』製造的黑洞,則像是一頭渾圓又飢餓的野獸,不斷咬噬。

只是,這頭獸每次吞食,體積便會縮小一點,彩虹光束卻始終源源不絕,延綿不斷。

我拼命推進,盡可能將『慈悲』的焦點焦中在我身上。

過不多時,我已再次看到天國,但眼下的黑洞體積已經縮小許多,幾乎難以截斷『慈悲』射線。




此時,太陽上表面,有一龐然巨物正雙手撐著大洞,探頭張望,正是天上唯一。

天上唯一渾身的光,比陽光還亮,僅有的一目彩光不絕綻射,一邊將黑洞縮小,一邊在我腦中說道:『你能想得出以黑洞抵消慈悲,逼得我探頭以增強威力,確實是大有驚喜,可惜也僅如此。』

我沒有回話,只繼續以『審判』推動黑洞,讓黑洞頂著彩虹光束,逆流而上。

可惜,黑洞即便快要接近『慈悲』,但其體積已小得像一顆細小的殞石,幾近滅亡。





我知道。

光是伊甸崩塌所產生的黑洞,沒可能對付天上唯一,僅能作短暫性的防禦。

我知道。

這個星系唯一仍能產生黑洞的星球,就只有衪正身處的太陽。

我知道。

衪並不會阻止我壓縮太陽,因為衪知道我根本不會破壞,這個人間萬物、甚至整個星系賴以維生的中心點。

沒了太陽,就算我最終戰勝了天上唯一,這宇宙亦難再繼續運行下去。



『你今生所做一切不會白費,有了這個宇宙的參數,下一宇宙所生成的獸,定必比你更強。』



或許,如天上唯一所言,有了我的一切數據,下一個宇宙的獸會比我強。

不過,我不想自己成為他人的養份。

我,就是我。

我可以,成為更強的獸。

哪怕一切早已設計好,哪怕一切是天上唯一的安排,我一路所沾的血,都是實在。

此時此刻,就是那些被我殺死的生命、為我犧牲的生命,以及等待我回去的生命所交織而成。

若我已走出比以往六百六十五頭獸更遠的路。

那麼我亦有能力,多踏一步。



那終結天上唯一的一步。



「一切,源於想像。」我推動幾乎滅絕的黑洞,同時往彩虹光束飛去,「世上萬物,早已習慣了你的存在。因為你是創造主,你是至高無上,你是一切的光。但有一個人,願意想像。想像,一個沒有你、沒有神的世界。」

『哪怕想像的起始一念,是由我而來?』

「這一個念頭,貫穿了六百六十六個宇宙,來到我身。所以想像由你而來也好,由撒旦而來也好,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撒旦的祈願與你的希望,我兩者皆已繼承。剩餘的,就是我接續的想像。」

『接續的想像?』

「想像如何既生又死,成為這個宇宙的,唯一。」

說話之際,我正好投身於彩虹光束之中。

渾身一顫,原本與我尚有一段距離的黑洞,瞬間出現眼前,卻是我整個人在時間線上躍進,一下子追上。

這時的黑洞已僅餘十多米直俓,讓我勉強能以之為盾,藏身其後,不讓彩光沾身,令自己一時不會時空躍進;在更前方不遠處,有一團異常閃亮的渾圓,正是彩虹光束的源頭,『慈悲』。

我胸前『審判』,牢牢瞪視黑洞,以重力推動向前。

黑洞繼續前進,繼續縮小,按此縮小速度,它還未碰上『慈悲』,便會煙滅。

縱然一心求死,但天上唯仍然一絲毫不讓,彩光源源不絕,因為衪知道唯有絕對失敗,才有機會知道第正的『第一因』。

黑洞開始細小得難以掩護我全身,我勉強捲縮,但身體還是不免被彩光掃到,那些部份立時脫離身軀,往前飛躍。

不過,我仍然繼續推進。

四肢一點一點地流失,碎散地躍進到我視線以外的範圍。

沒過多久,我的下半身已整個消失,胸部以下只剩一個散發彩光的整齊切口,因為黑洞僅能勉強掩蓋我的頭腦及胸膛部份。

這時的我,與『慈悲』近在咫尺。

頭上『荊冠』,捕捉到天上唯一的異樣情緒。




期待。

興奮。

疑惑。

激動。

冷靜。

天上唯一,等待著我的答案。


黑洞細小得僅僅比籃球大,勉強保住我胸前『審判』。

至於我的頭顱,早已在軌跡上前移,越過黑洞,與巨大的『慈悲』對視著。



這是我頭一次,與神對視。



天上唯一的眼瞳,是我看過最龐大、最色彩斑斕,亦最無情感的眼睛。

或許是因為經過難以估量的時光,衪的感情早已稀釋若無。

不過如此冰冷的眼神,反而令我感到無比熟悉。

轉念一想,我腦海裡忽然閃過許多畫面。

那些畫面不是屬於我、而是我在『天堂』或『地獄』,所經歷的人生。



因交通意外喪子,踏入注滿水的浴缸前,看著鏡子倒映的失婚母親⋯⋯

被怒氣沖昏頭腦而親手揑斃出軌妻子、看著玻璃沾血婚照的無業男⋯⋯

撕掉所有作業,反鎖自己在房中,開懷地玩著電動的學生⋯⋯

被追趕的敵軍射中大腿動脈,血流不止,雙手正顫抖地拿著手槍、抵住自己太陽穴的士兵⋯⋯

剛離開了火葬場,站在昔日與老伴常臨的海邊,聽著錄音微笑的老人⋯⋯

一生營營役役、循規蹈矩,但看著快要到到站的火車,心裡突然決定不再守規矩的苦悶上班族⋯⋯


所有在我腦海中閃過的畫面,都是那些人生的最後片段,所有片段,都有一個共通點。

亦是此刻我從『慈悲』中看到的⋯⋯

求死的眼神。




這時,黑洞縮小得,僅餘一顆眼球大小。

唯一尚在正常軌跡的,就只有『審判』。

我的身體其餘部份,已分散成無數被彩光切割的小碎片,先後推送至太空各處。

不過,我心境依然澄明。

因為我早孤注一擲。

黑洞最終沒有抵達『慈悲』,但在它消失前的一剎那,我仍然以『審判』將最大強度的重力施加其上;同一時間,我以『銜尾虹蛇』,將身體重新回塑至完整狀態。

黑洞消失,卻並非無痕無跡,所在位置倒是留下了一滴、反射著彩光的銀色水珠。

一滴,我在製造黑洞時,便已塞進去,按理不會被任何事物破壞的水滴。

因為,那是屬於,天上唯一親造之神物。



「你的淚,還給你。」

在同一剎那重組完成的我說道。

沒有片刻間斷的強大重力,則將『明鏡』如炮彈般射向『慈悲』。

僅有滴水大小的『明鏡』落在『慈悲』表面後立時擴大,因為天上唯一一直發射激光,能量充盈,所以『明鏡』吸收後瞬間覆蓋了整個眼球。

『明鏡』是防禦性的神器,縱使包住整個『慈悲』,仍無減彩虹射線的發射威力,不過我將『明鏡』投向天上唯一的目標,並不是想阻擋『慈悲』。




我單純希望,將『審判』的重力反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