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獨的島住了一個人》: 18 沒有杯,照樣乾杯
18 沒有杯,照樣乾杯
「變態跟蹤狂?」她輕聲問。
纖柔的手,抓住溫暖的頸巾。
「嗯。」我仍站在她的身後。
黑色針織毛線帽、石灰色外套之內,是我尋找已久的陸傾兒。
感謝神,終於讓我找到你了。
「原來你係變態跟蹤狂。」她凝眼望海,拉頸巾掩著下巴。
海風刮起海浪,海浪衝過來打在大石上。
水花濺起。
「咁夜,你係度做咩?」我柔聲問。
「望海。」她回答。
說實話,在大風的情況下,不適宜坐在海邊,很容易出意外。
而且很冷,也容易感冒。
雖然我自私地希望她在街上流連,但我不想她坐在危險的位置,不想她出什麼事。
「望海?」我疑問。
「你知唔知道海既盡頭,有啲乜野?」她問,一條奇怪的問題。
在海的另一方,到底有著什麼?是有人在快樂地生活嗎?有人在哭泣嗎?
我常常想像,各種的情況,即使沒有答案。
在孤島看海是無可避免的事,海已經是生活環境的一部分。
但你呢?為什麼看海?
「我知道。」我回答。
她好像有點訝異,仍然沒有回頭。
「你前面,海上有幾座小島,穿過小島,會見到一望無際既大海。」我望著海說。
「咁我都知……」她沒趣。
「穿過一望無際既大海之後,雖然要用好多時間,但穿過之後——」我說。
「你會見到一座孤島。」我茫然地說,「一座附近完全冇其他小島、只有海圍住既孤島。」
「咁有咩特別?」她問。
「哩座島,叫『孤獨的島』。」我憶述,「而上面,住左一個人。」
「嗰個人,係一個罪人,已經係島上住左好多年。」
「罪人?」她疑惑,回眸了一下,「咁佢平時有咩做?」
「懺悔、餵雞、後悔、食生果、頹廢、寫日記。」我數著,「有時都會同你一樣,望住海,發下呆。」
「咁你估佢,會唔會都望緊我哩邊?」她再次望海。
此刻,住在孤島的人——
我正在看著她。
「我諗會。」我把心聲說出來,「佢一定都望緊你。」
「就算太遠,佢望唔到你,都一定想望到你。」我再說。
「吹得就吹。」她哼了一聲,「你哩啲招數,哄小妹妹就得,對我係冇用既。」
「咁你點解要望海?」我問。
在你的眼裡,海的另一方有著什麼?
竟能吸引你一直眺望。
「唔話比你知。」她守口如瓶,整整衣服,準備離開。
海風迎面吹著,翻起一波一波的浪。
「我要走喇,你唔好再跟住我。」她撐手站起,拍拍屁股的毛絨裙,雙腿黑絲之下,是一雙短靴。
轉身後,是充滿美麗的陸傾兒。
今晚的她也是化了淡妝,手上拿著長方形手袋。
「點解……你會化左妝?頭先去左邊?」我詢問。
「關你咩事?」她嗆問,「乜都點解點解,我點解要話比你知?」
「我反而想問你點解,成日都望住我?」她續審問,「唔好以為我唔知,你堂堂都望過黎,正一死變態。」
說完,她想起步,又卻抓住我的手臂,「等等,坐得耐,有少少腳痺。」
怎麼辦?她說……要走了。
有什麼方法可以留住她?有沒有什麼藉口?
昨晚的藉口是生日,但今晚沒有了。
這樣下去,她走了,而我什麼都沒有問到,一定會不合格的。
「痺完喇。」她鬆開手,指一指我後方,「你行先啦,你擋住左我。」
我慢慢轉身,希望一切變得更慢,以爭取多一點時間。
跨步至另一塊大石,「噠。」
我轉身,想紳士地扶她過來。
「唔洗,唔好借啲二想捉我隻手。」她抗拒地說,堅持不遞手。
「啵——」海浪直打在大石,浪花彈上兩米。
這一聲響,在她踏在濕石時發生,她一下滑了腳,也被浪花濺中。
「丫。」她尖叫時,已被我抓住前臂。
挽她回來,跟我踏在同一塊石上。
面對面,我們的距離近了。
「唔該……」她避眼神,便縮了手。
不久,她先一步踏出,我跟在她身後,一同越過矮欄,回到岸上。
站在長椅旁邊,街燈黃光照射下。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
好像,只能夠看著她離去。
離開時,她背向著我,卻又站著,「孫正直,點解你要跟蹤我?」
「點解你成日都望住我?」
「你係唔係鐘意我?」
聽了這些問題,我當場語塞。
「點解我要答你?」我反問,利用她的說法,「關你咩事?」
「哼。」她哼聲,交叉手持手袋。
本來她想直接走,但她好像想到什麼,揚起嘴角。
「因為我係傾姐,你唔想聽日一翻學,書包就比人飛出窗,你最好答晒我所有問題。」她傲慢地說,轉為面向著我。
眼看被欺負到這裡,我也嚥不下這口氣。
「我夠有好多問題想問你!」我大聲說,「但你乜都唔答!」
「有時,我甚至連同你講野既機會都冇!」
「你依加逼我?飛書包出窗口?」我反問,再大喊,「我驚都未驚過啊!」
一口氣發洩完,我胸口舒服了點,雖然事態應該壞到了谷底。
「好大膽。」傾姐給予掌聲。
「咁大膽咁同我講野既人,真係好少見。」她再說,露出微笑,「搞到我,想比一個機會你。」
「咩……機會?」我唐突。
「同我玩一個遊戲。」她說,「只要你玩,過程入面,我有可能會答你問題,講晒你想知既野比你聽。」
「咩遊戲?」我問。
「所有規則由我定既遊戲。」她再挑釁地問,「你敢唔敢玩?」
只要有機會了解她更多,無論條件多麼嚴苛,我都必須要參加。
總好過,就這樣完結。
「敢。」我作出了回答。
「咁行啦!」她馬上帶頭起步,把手連手袋,插進外衣袋。
沒有了頸巾的我,有點冷,馬上跟了上去。
在KO便利店,白色的燈光裡面。
「首先,你要買哩樣,哩樣,哩樣,同哩樣。」她把零食放入我的手中。
「最後,哩樣。」她自己拿了兩支啤酒。
「到底……我地要玩啲咩?」我在排隊付款前問,再輕聲問,「同埋你想去邊度玩?」
她調整頸巾,把間條頸巾整好看點。
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結果,地點竟然是我家。
「上去之前,我先警告你,陣間唔好借啲二掂我!你一掂到我,我就殺左你。OK?」她問。
我點頭。
「第二,唔可以入房。」她說,「琴日你話屋企冇人,今晚出面又凍,我先揀去你屋企,借個客廳黎用。」
我再點頭。
「第三,我知你孫正直好鐘意哄女上床,好似你呃李可兒咁,但我絕對唔會比機會你。請你諗都唔好諗!」
她斬釘截鐵地說了很多規則。
最後終於跟我過去「神明庭」,一個只有我帶路才可以到達的地方。
「我都係第一次黎,嘩,哩度好高,你住嗰度肯定高過其他樓。」她大開眼界。
「跟實我,唔好走散。」我叮囑,手持一大袋零食。
「咁你屋企個座向,睇唔睇到海景?」她雀躍地問,一邊緊跟著我。
「睇到,我間房正面對住個海。」我描述,「你呢?」
「你就好啦,我屋企唔係啊。」她失落地說,才回想起,「啊!我做咩咁快答你問題?唔得,要一陣先答。」
原來,傾姐有這樣的一面。
到了神明庭。
「一個看更都冇……咁詭異既?」她察覺著,「同埋,外面睇好似冇住戶開燈既?」
「可能夜掛……啲人瞓晒……」我驚覺,掩住嘴巴,「啊!我做咩答你問題?都係一陣先答。」
「切。」她不悅。
我按下電梯,準備上1404室。
「今次係你第幾次帶女仔上屋企?」她在電梯問。
我不回答。
「切。」她再不悅,「肯定多到數唔晒,嗱,我再警告你,如果入屋之後,你暴露你既獸性,你聽日一定死梗。」
「係……係。」我說。
出電梯後,她又問,「唔洗鎖匙,就開到門?」
我依然不回答。
門口開了,我直接脫鞋進去,放下一堆零食,再開燈。
脫下短靴後——
她卻先進浴室,把濕透的絲襪脫掉,掛起。
出浴室的時候,毛絨裙之下是白晢的雙腿。
「喂,邊個比你用咁淫賤既目光望住我條美腿?」傾姐不悅。
「玩咩遊戲啊?快講啦。」我把兩枝啤酒放到飯桌上。
再逐件取出一包一包的零食。
看看時鐘,已快到一點。
「哩個遊戲,叫做『誠實與大膽』,又叫『Truth or Dare』!」她介紹著。
「我地一陣轉酒樽,五盤三勝,邊個比人轉中三次就輸。
輸左既人,可以揀『誠實』,比人問一條問題,跟住老老實實咁答。
或者揀『大膽』,比人罰做一件事。」
「你應該玩過架啦?」她確認。
「玩過……」我回應。
「啊仲有,轉酒樽一定要多過三個圈,如果唔係當輸。」她提醒。
「時間,限一個鐘。」她看看牆上時鐘,「兩點鐘我就走。」
「係,知道。」我回應。
一個小時之內,我到底能問出多少?
無論如何,我都要努力。
「咁依加一人一包零食打底,然後灌左支啤酒先。」她興奮地說。
「放心喎,哩個世界冇人飲一支啤酒就醉,頂多係high少少。」她再說。
「有冇開瓶器?」她四處找尋,快速從廚房裡找到。
開了之後,她回來客廳,遞一瓶給我。
「鬥快飲,輸左嗰個計第一鋪輸。」她說,馬上偷步喝了。
「但都未食野打底……」我無奈地站著。
她用手催促我快點喝,嘴巴目前沒空說話。
「啪——」一個空瓶子放在地面,我坐了下來。
「咁快?」她才喝了一半,「孫正直,你到底係何方神聖?」
「唔好意思,我贏左,應該係我問問題先啱。」我得意洋洋。
「唔好意思,我揀『大膽』,而且如果你提出過份既要求,我就一直揀大膽,唔答你問題。」她要脅地說。
「吓……」我感到無奈。
兩瓶啤酒都空了以後,她借了我一個枕頭,放在地面,屁股則坐在枕頭上面。
「好,罰啲咩?」她叼住髮圈,後手紮起馬尾,再取髮圈挷好,「黎丫!」
我也從父母房間拿了枕頭,坐在枕頭上面。
「有種,就玩大佢!」她警告我。
「咁……幫我開左包紫菜丫唔該。」我遞給她。
「算你識做。」她替我開了,也吃了一片。
我拿回來,吃了一片。
「算啦,哩鋪唔計啦。」她說,「我地乾個杯,然後正式開始。」
「吓,但都冇杯,酒又飲晒,我係咪要去拎杯?」我問。
「唔洗啦,冇杯都照乾啦。」傾姐提起左手,作握杯狀。
我提起右手,想像自己握著酒杯,作握杯狀。
「一、二、三,乾杯!」我們一同說,一同起手。
我舉前握杯右手,她舉前握杯左手——
碰在一起,合成了一個心形。
「你……係唔可以掂到我既,但算啦,哩下唔計啦。」她尷尬地,收起了手。
「咁……開始啦。」我尷尬地,收回手。
一個酒瓶,被放在我和她中間,準備著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