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育圖】《卷一：世道崩壞》: 第三十七章 離途風情
游朗為剛走出樹林，見白日當空，初冬之際喉嚨難免乾燥，恰見不遠處一棵雪梨樹在，於是上前摘了個挺大的大口咀嚼。他又躍上一棵大樹幹上，面迎大地，閉目提氣運轉，然後深深一吐，把體內積鬱隨之驅出，頓感舒暢，油然慰覺眼前大地蓬勃，生機處處。
恰正兀自陶醉之際，忽覺腦海陣陣暈眩，持續了片刻才消，心想：「這個月全靠的黑發玄水支撐，但似乎又見鎮不住了。」落得自我嘲笑：「心頭只光明了一刻，又告黯然啦。」避不了再喝半口黑發玄水續命。
游朗為遂往山下走，不知不覺間行進了處三面環山的山谷。這裡除了偶爾幾下嘖嘖鳥聲，著實空落寂寥，冰清鬼冷。眼前卻見十數畝蒼涼菜田，田儘處座落一只朽舊村屋，無鄰為伴。不知為何，這情景反帶給他莫明撫慰，不自覺地緩緩步向那村屋去。
當走近屋處，卻見一對年老夫婦出來，皆皺癟蒼髯，老態鍾龍，游朗為不禁起了敬老之心，謙恭問道：「在下路過此地，見這兒環境不錯，可讓我在此歇息一會嘛？」
鄉間人純樸敦厚，沒有戒心，那老翁慈祥笑道：「好，好，當然可以。」
游朗為抱拳示意答謝，在旁那老婦也熱誠道：「窮鄉僻壤那談得上不錯。你安坐這裡，我泡壼茶給你。」於是那老婦泡茶，而那老翁轉到菜田工作。
游朗為接過老婦端上香茶，一邊品嘗，一邊感受四周平和恬淡氣息。卻見那老農每揮一下鋤頭，便要喘一口氣，對方雖算壯健，但耕田工作對他來說未免粗重。
游朗為見兩老相依為命，無人照顧，卻能自力更生，心下既同情又敬佩。於是抖擻站起，捲起衣袖，幾個跨步已到老農身邊，打個眼色，說道：「讓我試試。」便接過鋤頭替那老農耕作起來。
天色漸黑，兩老見游朗為相助耕種，便邀他作客留宿。本來游朗為想留些銀兩便去，卻見他們屋子破舊，頂有破孔，才想：「不如在此逗留數天，看看有那些地方可以幫得上他們。」
如此一連三日，游朗為便這裡伐木修屋，耕種破柴，有著鳥語花香作伴，過了充實的田園生活。
是日清早，他終於跟兩老拜別，只見那老農道：「年青人，你幹粗活時散發著不凡身手，不過你面色卻鬱沉得很，且一臉風霜，可見你身心俱傷。是否外間日子太過艱苛？有時候身懷絕藝也未必一定要不甘平凡。倘若時不我與，感到厭倦，不妨考慮到此歸隱。躬耕樂道，何嘗不是人生真諦。」
游朗為環看四野，無奈地想：「這兒恬淡樸素，大半生人僅此幾日才能感受。不是不渴望於此歸隱，渡過餘生。只是自己命不久已，恐怕在病危之時要你兩老照顧，反成拖累。」於是回道：「老伯好意，在下心領了！」最後還是跟兩老作別。
游朗為走了一程，忽感乾渴，不禁想起當日市集那茶居，遂往市集而去。
墟市內那「樸逸居」的旗幟高掛，隨風飄揚，甚為搶眼。旗下正是那店小二小張。只見他與店東女兒並肩蹲坐，一起清洗杯碟，挨肩擦膀著邊做邊調笑，態度親暱。十分陶醉，縱是游朗為已經坐下，也未見小張上前招待。
忽聽在旁的一位老茶客喚道：「喂！小張，有客人呀。還在卿卿我我，你如此當小二，想倒樸逸居的米麼？」
小張嘻笑笑回道：「來，來，知道了。」走到游朗為身邊陪笑問道：「客官，想點些甚麼？」
游朗為道：「來一壼龍井及些乾果蜜餞。」
一會兒小張遞上茶點，見游朗為臉帶疑惑地顧望四周，便問道：「客官定是奇怪今日為甚麼冷清得很？」
游朗為只微笑點頭，並沒吭聲。小張生性健談，續道：「大多數人都躲起來避避風頭，只因早前有討伐清流幫戰事。你知啦，他們沒一個好人，打殺起來隨時殃及良民。不料這兩天又傳他們講和啊，所以今日才點人頭湧來市集。相信再過兩三天這裡又再鬧騰騰。大家都要出來謀生嘛，怎可能長躲。
是呢！今次的龍井怎樣？是否喝過上次我東主所送，回來再尋味呢！」
游朗為怔了一怔，心想：「他還認得我！」便道：「你倒喜愛跟客人混熟。」
小張，嘻嘻笑道：「那裡啊！你是個心地善良之人，上次施惠乞丐，又教訓清流幫長老，任何人都會記住啦。你那幾下威猛無比招式，我每晚做夢都記住。」說罷把手中毛巾掛在肩膀，紮穏馬步，兩臂打圈一推，臉演威武，凜道：「你看……，這幾日來我就憑這幾招嚇跑了不少爛鬼。哈哈……。」小張舉止生鬼，令游朗為也要作個陪笑。
小張抓抓頭頂，儍乎乎道：「客官莫見怪，我這類市井小人只懂憑這些作樂。」
游朗為道：「那裡！你領略到什麼是快樂人生已很了不起。」他口中雖說得出這樣說話，無奈卻感知易行難。
忽地拍的一聲，小張給人從後拍了一下頭頂，轉頭一看，一雙蹙著的絲細眉眼劈到面前，正是呂店東，他責道：「只懂顧著玩樂，你剛才清洗碗碟時是否又打爛東西？」小張沒有作聲，只愣愣儍笑道：「奀女跟你說的嗎？」
呂店東厲道：「奀女那會肯抖你出來，是我親自點過數。嘿！我何時叫過你洗碗？本分不好好去幹，卻多管閒事。又有客人來啦，還不快去招呼。」踢了小張屁股一下，教他狼狽地走去招呼來客。
那年老茶客笑道：「呂店東，你要看緊一點小張。你對他越兇惡，他就越去逗弄你的寶貝女，小心他有朝一日攜著大著肚的奀女來反噬你一口，哈哈。」
呂店東看著小張背影，笑道：「嘿，這個小子……！」轉對那老茶客道：「我又不是大戶人家，奀女能嫁個快樂老實人，以後依著這檔口維生，算是不錯的福氣啦。」說罷看著樸逸居的旗幟，一臉滿足之色。
那老茶客打個精伶眼神，道：「啊……，你看中了小張。」然後高聲道：「小張，你以後盡情調戲奀女吧，她老爹準備收你為女婿呀。哈哈……。」那老茶客諢語戲謔，教得小張奀女甚是尷尬，呂店東也得懶理。
此時有一女童走近，胸前掛著滿載乾果蜜餞木盤，張起一竿旌旗綁在背部，向那老茶客兜賣：「伯伯，今天的果餞挺好的，可會買些麼。還有，特別是這些桂花花乾，滿是清香，我從未見過這麼可愛。」
那老茶客道：「小妹妹？別胡吹吧！我上次所買的大半都腐壞了。若真的是良品，呂店東又怎會讓你在此搶他生意乎，這裡又不是沒有果餞賣！叫得作呂店東可不懂計數嗎。」
那女童瞪起雙眼，不忿的反駁道：「那裡呢！呂店東是大好人，嫲嫲也常常這樣說，這裡人人都知。我們孤苦，要賺錢吃飯，所以呂店東才讓我在他檔子賣東西。他又教我去下村入貨，那裡又便宜又質良。你誣蔑了我，又誣蔑呂店東。請別要這樣。」
那老茶客見到對方年紀小小，一臉嚴正，心想還是作罷，便笑道：「好了！好了！我剛只是打諢說笑已。呂店東乃最氣誼不過之人，常常言道安樂茶飯是大家的，怎會跟小妹妹計算計算呢。」轉顧呂店東笑道：「呂店東，我說得不錯嘛？哈……，光看你父女兩人連小張都瞧得上眼，就知你們最為善最樂啦。」
在旁女童聽得這一番挖苦，亦不禁噗嚇一笑。那老茶客見之卻詰問道：「小妹妹，年紀輕輕竟懂得笑！你知我說甚麼嗎？你不是很尊重呂店東麼？是不是笑他？」
那女童咧一咧嘴，道：「我笑的是小張嘛。又不是呂店東。」
「我有什麼可笑呀，吓！」竟見小張怒沖沖走向女孩憤道。
女童年紀小，給小張一嚇，只得結結巴巴道：「不，不……。我覺得……，老頭提及你說話很有趣嘛。」
小張鄭重地反問：「你這麼說，是取笑老頭麼？」
女童答道：「不，當然不是。」
小張沒理會，問道：「又不是！那麼即是取笑我。」
女童忙答道：「不……，不是。」心中急忖：「我笑那伯爺公……，不是，是小張可笑……，不，我笑伯爺公笑小張，不……，」女童年幼思路不清，給小張詰問，驚憤交集，唯有遷怒那老茶客憤道：「總之是你不好。」鼓小手掌，打了他一下。小孩力度有限，老茶客並沒發怒，只聽他啊啊呀呀數聲，故作痛狀，卻是嬉皮笑臉。
女童抒了口氣，得意地回看小張，那知對方回以怒目，責道：「小娃娃尊卑不分，老伯伯你都打，你爸媽沒管教你麼？」
那女童張著了口，不知所惜，驚奇何以素來平和的小張一反常態，竟如此兇惡。小張一手執著女童，又著多幾分嚴正，問道：「你是否欺負老頭子？」
那女童反責問小張：「老頭取笑你，我已幫你出了口氣，為什麼還要這麼兇對人啊？」奀女離遠叫道：「小張，請不要以大欺少。」
小張沒有理會，一臉只向著女童，問道：「你是否要欺老頭子？」
那女童叫道：「是你欺負我。別要啊，別要啊！」
那老茶客笑道：「小娃娃，不知好歹，受受教訓吧。」
那女童驚憤交集，把心一橫，索性叫道：「是呀，是呀，我打那老頭子，那又怎樣呀，怎樣呀！」說罷滿眼通紅，盈盈淚水快要流下。
誰料小張一張兇臉突變寛容，故作懇道：「那麼……，就代我摑多那老鬼幾下，要大力一點。好孩子，摑夠二十下也無妨，我來付賬。哈哈……。」
女童噗嚇一笑，意想不到原來是個玩笑，還反戲謔了老茶客。而老茶客還以為小張為己出頭，倒頭來卻是踩他一腳，想來有趣，也不禁大笑起來，於是老中幼笑作一團。
呂店東也看得發笑，心道：「吃得飽，住得安，人人能和平開心過活，那最美好不過。」凝看墟市，今日卻不太繁盛，惟見人皆能謀生過活，眼上流露安祥滿足眼神，彷彿替四下裡每個人祝福。
游朗為似感應得到，腦海悠然泛起一個月前此地情景，踢著牛冀的村姑、搖搖揚揚的地主流氓、以及淑慎良民聚此交易，來來往往，各有供求，打拼活著，之前熱鬧情景彷彿要匆匆重臨。他轉視女童，卻見她背後一面旌旗寫著「雲南絕倫堡特產。藍氏精制花乾」。
游朗為心頭一振，心想：「絕倫堡？豈不是胡有盟和藍姑娘的家鄉。藍氏，是指藍姑娘家族麼？」想到當日也曾嘗過她的桂花乾，不禁衝口而問：「小姑娘，你是雲南人仕嗎？怎地會有雲南的桂花乾賣？」
「你是否會操一條鋼鏈似的兵器嗎？可拿出來給我看看？」不料那女童竟反問。
這一問教其驚訝，心想：「甚麼？這小娃娃竟衝著我而來！我還想向她追查別人下落，想不到自己倒給別人追查著。」
那女童道：「五天前，遇到有位美美姑娘，她吩咐我在這裡販賣時，順便豎起這面旌旗。說若有陌生人來查問來歷，就反問他有沒有一條像銀色鋼鏈的兵器。」
游朗為見她乃女童一名，所提及的姑娘又似是藍花諾，所以不疑地把纒在腰間的霆龍導取出，錚的一聲，一條鋼鏈揮出，那陣寒芒懾得在旁各人為之一愕。
那女童微微顫聲道：「嗱，這封信……信……，應該是給你吧，是那姑娘託。」說罷閃手把信掉到游朗為枱面。
游朗為打開一看，卻寫著：「吾與胡兄目下於聚雄里，事態嚴峻，務請拔刀相助，別疑，感紉。」閱後大為一怔，心道：「上次離別，她正值惹上了混元教，莫非藍姑娘
因此出了差錯。」
＜本章完，感謝閱讀。敬請留意下一章「聚雄惡棍」刊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