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夜,我在咖啡店倒數着對你的等待: <六十五>
<六十五>
如果有人問我,什麼事是我曾經做了覺得後悔的?
我會回答,在某個下雨天打完網球後躺在球場上淋雨。
這是個自私的答案,也是個天真的以為。
以為沒有那天的記憶,那力康喜歡阿木這件事就不會存在。
有人說一個人內心的悲傷可以透過眼淚宣泄出來。
如果是的話,哭過後的我怎麼還是那樣的傷心呢?
還是我傷感的份量太重,淚流得再厲害也於事無補?
眼淚缺堤後便一發不可收拾。
我放任嚎哭,彷彿想藉此花光所有的力氣。
直到雨停了,天空換上一層揮不去的灰。
我望着灰灰的天空,視線所見還是一片模糊。
明明力康一直都背負着這麼重的心事,卻還為我和綻思的事操心。
明明我都察覺到力康心事重重,卻還不懂去找機會關心力康。
到最後力康找我傾訴時,我連一句安慰的說話都沒能說出。
甚至連轉過頭去面對他,我也做不到。
我根本沒有資格當力康的朋友。
當我坐直身子,鼓起勇氣回頭望向球場的另一端時,已經見不到力康的身影。
空盪盪的球場,留給我的只有陌生以及沉重。
以往那個我和力康打得汗流浹背、把心中壓力通通擊碎的網球場已不復存在。
力康的離開把我大學中的一段美好時光也一拼帶走。
我再也回不去了,那個我所熟悉的網球場。
淋了一個小時的雨,順理成章讓我重感冒了大半個月。
晚上頭痛若裂,早上起床時喉嚨像火燒。
睡覺總是睡不穏,醒來後又渾身乏力、遍體酸痛。
最讓我難受的,卻不是被病魔折磨得不似人形。
而是那天之後一直纏繞在身上的罪疚感。
偏偏上天喜歡跟我開玩笑。
在我病得天昏地暗的時候,要我見工面試的電話卻響個不停。
抱病的我帶齊了履歷和口罩,去敲不同公司的門。
然而面試時最重要的腦袋卻燒壞了,被遺留家中。
很多時候看着面試員開合不停的嘴,就似是見到魚缸中的魚,完全聽不見任何聲響。
就算聽到,也只是聽到連串意義不明的字句。
結果在面試時腦內空白一片、啞口無言的情況屢次出現。
再說一遍,偏偏上天喜歡跟我開玩笑。
在經歷過幾次強差人意的面試後,我也覺得工作不會那麼快找到。
但是我剛萌起這個念頭,竟然就收到叫我上班的來電。
那天早上我在吃藥,水才灌進喉嚨,電話便響了起來。
嚇得我被嗆到,差點把手中的杯子打翻。
「喂?」我接電話時的語氣有點不友善
「請問是蔡玉恆嗎?」電話裡傳出陌生的聲音
「我就是,有甚麼事嗎?」聽到竟是陌生人的來電,叫我更不耐煩
「我是通知你下星期來上班的。」那陌生的聲音繼續說
「上...上班...?」我的手顫抖,這次輪到電話差點脫手
「對啊。歡迎成為我們公司的一份子。」電話內的聲音忽然有了溫度
我收到獲聘的消息後,第一個念頭便是通知綻思。
綻思一直在擔心我畢業後找工作的情況,這下總算能叫她放心了。
想起來,和綻思也有一段時間沒有見面。
自從那天和力康打完球便一直病得迷迷糊糊,接着又是一輪應接不暇的面試。
雖然綻思常在沒有預兆下在我腦海出現,我卻忙得連找她的時間也被填滿。
終於現在安定下來,內心想見綻思的渴望便開始蠢動。
「喂,是綻思嗎 ?」我剛掛電話,便忍不住衝動致電綻思
「傻瓜瓜!怎麼這麼久才找我?」電話裡傳來熟悉的聲音,我的嘴角不期然上揚
「最近病了,而且挺多面試,一直在忙。」我回答
「病了?看醫生了沒?要多休息,工作可以慢慢找,不焦急。」綻思急切的關懷,點燃了我內心的某部分,我感到有股暖流流遍全身
「好很多了,先別說這個。這次打來是告訴你一個好消息的。」我故作神秘
「你找到工作了?真的?」綻思語調興奮,聲音也像在拍手
「妳怎麼會猜到的?好厲害!」我由衷讚道
「我知道你一定會打電話告訴我你找到工作的事,免得我擔心。」綻思得意地說「所以你一說有好消息,我就猜到。」
「你不會覺得我會忘記打給你嗎?」我禁不住好奇地問
「以前的你可能會,但這些年來你進步了。雖然還是傻瓜瓜,但至少傻起來有個譜。」綻思說完忍不住笑,笑聲清脆
「那你猜到我接下來想說甚麼嗎?」我決定繼續考綻思
「想約我和你一起慶祝你找到工作是嗎?」綻思想也沒想就答
「這你也猜到!」我不得不驚訝
「嘻嘻!是不是很厲害!」綻思笑說 ,語氣有點像個向父母撒嬌炫燿的小女孩
「是很厲害!」我也被感染得笑了起來
「換你來猜了。」綻思說
「我猜?猜甚麼?」我有點好奇
「猜猜看我會約你在甚麼時候地點慶祝?」綻思問
我看了看牆上十一月份的月曆,腦內自動浮現了答案。
「平安夜,我們第一次見面的咖啡店。」我衝口而出
「你也很厲害啊, 傻瓜瓜。」綻思說
電話兩端同時傳來我們倆各自的笑聲。
我很慶幸能夠認識綻思,甚至到現在能有屬於我們的默契。
在倩螢、阿木和力康每一個都變得不再是我初相識的他們時,我清楚在這一刻還能夠像以往般和綻思聊天是多難得。
但我更知道,無論結局如何,我和綻思之間必須要有個了斷。
想到這裡,我不由自主把手中的電話握得更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