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04 超重 

這是離開香港的第九天。


  這一天黃昏,我們終於靠岸,抵達這場恐怖工作面試地點所在的小島。 海浪拍打礁石,鹹鹹的海水味隨風飄進鼻子。幾隻海鷗在緋紅的晚霞中盤旋,咕咕亂叫。

 我們一行人提著行李,尾隨為首的白面具工作人員。每我們離開船板,踏上堅實的陸地之際,我們立即環視四周,不禁一陣愕然,心裡頃刻涼了一截。 這裡四處環海,一望無際,附近竟然連一個島嶼也沒有!

我們到底身在何方,在地球的哪一個角落?!





 糟了,我們該不會像外國電影《劫後餘生》的Tom Hanks 一樣來一趟荒島求生吧? 

嚴格來說,這個島大概並不完全是荒島好了,總算是絕望中的一點光。 

我們身處的這個島上面積不大,整個島就只有樹林後方純白色的巨型建築物。那幢充滿簡約完義味道的建築物,簡約得連他媽的窗子也省下來。 我仰望這幢詭異的純白建築物,挺符合我心目中的理想小說場景,純白得完美無瑕;純白得令人心悸。 我們經過漆黑的樹林,在潮溼的草坡地留下一排排腳印。

四周一片寂靜,所有人也緊張的不發一語,偶爾踩斷樹枝發出「喀啦」聲響,也會把大家嚇一跳。 走到半途,我們還在樹林中央,距離那幢白色大樓大概還有一半路程吧,前方的幾個白面具人霍然停下來,抬手示意我們在這裡休息。 

「篝-火。」他掃了我們一眼,以沙啞的嗓音吐出這個詞彙。 





這裡像一個荒廢的營地,中央的空地有一些燒得黑黑的柴枝碎屑,能夠想像曾經有人在這個鬼地方搞過營火會。 說來好笑,誰會在這裡搞甚麼狗屁營火會?或者是上一批倒霉的求職者吧,至少不會是制服掛滿布章的小童軍好了。 

「我去我去。」有幾個求職者立馬就舉手,自動請纓去收集樹枝,像平日「正常」集體面試中主動幫忙搏好感的求職者。他們要不是虛偽到家的傢伙,就是讀書時代爭做萬年值日生的乖寶寶。 

片刻後,火光熊熊,篝火照耀這個荒廢的營地,輕煙徐徐升上半空,似是告訴林中大樹,它們並不寂寞。 火愈燒愈猛,不時發出劈哩啪搭的燃燒聲。這個大型篝火外圍搭成四方形,就是風再猛烈也吹不熄。那幾個請纓的乖寶寶看來應該真的當過小童軍啊!

  這時候,幾個白面具人坐在大樹旁邊歇息,沒有理會我們。 

「喂,我地宜家唔走仲等幾時?呢班人一定喺咩神秘宗教。」忽然有人低聲交談。 





「點走呀?我都想走,呢到好撚恐怖,快啲返香港報警!」 

「我地呢邊有六個人一早諗好辦法偷走。我地沿路返出走,將船偷走,出咗海再算.......過咗海就喺神仙啦!」第一個人說。 

「你地有人識揸船?!咁鳩大部郵輪啵!」

 「唔識㗎,我地咁多人,總有辦法嘅!睇戲都睇唔少啦!你地有幾個跟我地?喺走就快。」第一個男人再次慫恿道。

 「……四個。」

 「你地幾個呢?走唔走?再多就唔得㗎喇,最多帶埋你地四個。」男人轉過頭,掃了我和Kary四個人一眼。 

我們聞言愣了一愣,心裡猶豫不定,遲遲未能決定。 





的確,現在是一個絕佳的逃走機會,甚至是最後一個機會。在漆黑一片的樹林中,即使要捉我們也絕不容易。如果大家分頭逃走,面具人也未必短時間內把我們通通捉回來。 

這是一個艱難的抉擇。

 如果能夠成功逃走,生活便回復正常.......不過那份十億的工作合約就見財化水,而我這本小說在這裡便會夭折....... 當然,如果失敗被擒,那一切再不重要了....... 

我點起煙,用力吸了一口,腦海中權衡當中利弊,然而眼角卻不經意瞥看到一個毛骨悚然的畫面! 

白面具人一瞬間徒然跟我四目交投,嘴角上揚,牽出一道極詭異的笑容!他肯定察覺到我們有人想逃走!

如果我們溜走,絕對死定了! 

不可以走,絕對不可以走!

 「我地唔走。」我裝作鎮定地說道,手擺在背後打了一個「不要」的暗號。





 阿友他們看到我的手勢,一言不發,由我拿主意。

不知不覺間,我已經成為了這個小隊的決策者。 

「你地確定?宜家唔走就再無機會走。」他一直色瞇瞇地瞄著Kary的胸脯。 

「嗯。你地自己小心啲。」我正色說道。

 「你地恨份工恨到忽咗!相信我,你地一定會後悔。」他說罷便悻悻然退到一旁。

 半晌後,他們一個一個先後溜走,我估計他們在林間會合,再出發前往郵輪的位置。到底他們能否成功?如果成功逃脫又會否通風報信,找警察或者國際刑警解救我們呢? 

「你地有無後悔無跟佢地走?」我低聲問道。





 「我諗你地一定有原因嘅,更何況我地一齊瞓過........我信你喇。」阿友大咧咧地說道。

 Kary和修女研希同時點頭,表示同意阿友的說法。 

「屌,我地喺一齊打地鋪啫,我鍾意女人。」我沒好氣地說道,漫不經心地掃了Kary一眼。

 「志明,你估佢地走唔走得甩?佢地如果走甩就可以搵人救我地囉?」Kary問道。 

我把煙蒂掉在地上,隨意在地上劃了一個交叉。 

「佢地應該走唔甩,我頭先見到面具人偷瞄咗我地一眼。不過,即使佢地成功出海返到香港,相信都唔會搵人救我地,由我地呢班人自生自滅。如果報警就會查到佢地嗰一百萬面試獎金,分分鐘會充公。」 

「咁點解唔提佢地?」研希擔憂地說道。 

「點解要提?佢地如果失敗,我地就可以減少競爭對手,如果成功或者有一絲機會搵人解救我地。」我解釋道。 





「更何況,按照小說橋段,多數講『你地會後悔』呢啲對白嘅角色都無好下場......」

 果不其然,數分鐘後遠處傳來一陣「噠噠」的腳步聲,他們回來了!

 準確來說,是十個白面具人從遠處走來我們的營地,他們每人一手拖著一具無頭屍,一手提著一個血淋淋的頭顱!他們沿路拖出幾道長長的血痕,一直由林間到篝火前。 面具人身上的白袍也濺滿腥紅的鮮血,宛如電影做人體實驗的瘋狂科學家。 

「啊!!!!!殺........殺人呀!!!!」 

在場的求職者見狀頃刻面色刷白,驚慌地猛地掩嘴尖叫,嚇得縮作一團。 我看著這些軟趴趴的屍體,認出他們的衣服,瞳孔猛地一縮,渾身滲出涔涔冷汗,遍體生寒。 

他們正是十分鐘前自信滿滿,認為自己可以乘風破浪的死士。現在他們真的成為徹頭徹尾的死士了!

沒錯,死士本來就應該有死亡的覺悟!  

白面具人把他們還滴著鮮血的頭顱高高舉起,冷冷地盯著在場的求職者。這些頭顱臉色灰敗,全部掛滿哀求及難以置信的表情,雙眼空洞,猙獰可怕!  

「鏗!鏗!」原來有一個人的頭竟然還沒完全分家,白面具人把他丟在沙地上,手起刀落,不斷補刀! 一刀一刀地砍下去咽喉位置,鮮血噴出來,不要錢的濺了一地! 這個沒能夠被一刀兩斷,倒楣的人四肢隨著刀砍著頸項而微微抽搐。

這個變態的畫面讓我想起街市魚販劏田雞的過程。

田雞被剖開的時候,短小的四肢同樣會這樣不自然地抽搐,眼珠暴凸,混濁的血水流在砧板上。即使牠們氣絕身亡,牠們身體的神經好像還會無意識地跳動。 老實說,我並非素食者,不懂替田雞可憐,不會為牠祈禱; 當然也不會做法事超渡牠的亡魂。每逢秋冬,田雞焗飯、田雞煲仔飯都會大賣。 你

會為田雞傷心嗎? 

如果不會, 那為甚麼會為人類的死亡而悲慟呢? 

雖然如此,我看著終於身首異處的「人類」屍體,我還是會感到頭皮發麻,噁心反胃,彷彿那把無情刀是斬在自己身上似的,脖子冒出一陣涼意。

 Kary顫抖地躲在我的身後,修女研希轉身躲在草叢嘔吐,阿友則無畏無懼地舉起相機拍下這個寶貴的場面。 

「面具大佬,麻煩望一望呢邊,手舉高少少!好,望鏡頭,Chee-se!」媽的,真變態。 

白面具人聞言竟然按照阿友的要求擺好姿勢,像模特兒般任他拍照,手上的頭顱還淌著鮮血。這個場景就像神秘邪教在搞那些變態血祭,在熊熊的火光照耀,一切顯得更加詭異恐佈!  

半晌後,白面具人竟然把手上的頭顱先後掉進篝火中,大火燃燒得「啪啦啪啦」,發出陣陣烤肉的焦臭味! 這個篝火變成了一個臨時搭建的焚化爐!

 這一刻,我很懷疑白面具人是否一早就知道有人會趁這個機會逃走,所以命令我們搭出篝火來焚化逃跑者的屍體。他們又如何知道有人會偷走?  我霍然想起剛停在這個地方時看見焚燒過痕跡,倏地一驚,不禁吞一口口水。

 難不成他們憑借過往經驗猜到?!

曾經來的這裡求職者同樣嘗試逃脫,失手被擒?!

難道我們在重複同一件事?! 

這夜,在場所有求職者徹夜無眠,爛肉的屍臭味瀰漫整個樹林,我們的衣服都沾上了惡臭,不斷傳入鼻腔,令人反胃。 這是最臭的燒烤,而我們甚麼也沒有吞進肚子,連一條廚師腸或雞翼也沒有,有的只是十具無頭屍與慘不忍睹的紅燒頭顱。

 經此一伇,把同行的親屬計算在內,我們這裡還剩下36人。 

當天空露出一抹魚肚白的時候,我們眾人各懷心思,隨白衣人再次起行,朝那幢白色建築物的方向出發。  

 一個小時後,我們終於穿過樹林,沿繩爬上山坡,抵達這場血腥面試的場地。 站在這幢巨型建築物前,我赫然發現這幢建築物比想像中大,更重要的是,我好像在哪裡見過似的。 

難道甚麼建築物圖集曾經介紹過? 還是甚麼古代遺跡? 我不知道,這是令人極度心寒的熟悉感。 

這幢建築物在這個島的正中央,亦是島的最高點。四周一片汪洋。俯首看去,見到我們下船的位置。那艘遊輪依舊停泊在原處,遠處還有一部遊艇。 這幢建築物如我之前所言,極為簡約,外牆雪白,大約有二十層樓的高度。

建築物的四角都有一座類似瞭望塔的圓柱形建築,唯一的鐵窗就在這四棟瞭望塔的頂部,隱約見到灰黑色的鐵欄。 這裡像一座要塞,不過更像一座守衛森嚴的最高設防監獄,專門囚禁甲級重犯的鐵獄!

 「阿友,你以前有無見過呢到地方?覺唔覺有啲熟口面?」我嚅聲問道。 

「熟口面?」阿友舉起相機,較好角度,「咔嚓」按下快門。 

「我又唔覺。不過呢,呢幢白色嘢好重簡約主義嘅味道。色彩簡約到剩返純白色,線條簡潔。不過同密斯. 凡德羅或者安藤忠雄唔同,呢幢建築莫講話大玻璃,連一個睇風景嘅窗都無!」 

「簡約主義......Less is more……去除所有多餘累贅嘅事物。」我咕地吞下一口口水。 

為首的白面具人站在鐵門前,在牆上的電子儀器輸入指模與曈孔辨識,再然再在數字盤上輸入密碼,大鐵門「轟隆」的一聲打開。由於他的身影擋住了儀器,我實在看不清那組密碼是甚麼。 我知道,這一串密碼對逃離這裡極為重要。 

我們一行人沿著走廊走到純白色的電梯大堂。走廊寬閣,足夠四個人並肩而行。 這裡空蕩蕩的,沒有多餘的藝術擺設。正常來說,這種會胡亂殺人的變態「公司」或者「神秘宗教」,總喜歡烏燈黑火,封塵的燈忽明忽暗,隨時下一秒便會熄滅。牆身則應該殘殘舊舊,角落佈了一個個蜘蛛網,或者加一些大大小小的血掌印,不然就用紅漆寫一些「^*#!)& 」的神秘暗號。 

另外,電影橋很喜歡在這些場景佈置一些恐佈擺設,骷髏骨、駭人的鬼怪面譜、甚麼狗頭閘等等行刑工具。 沒有,統統都沒有。 不過如此,這種燈火通明的場景卻沒有使我失望。在驚懼以外,更為我的小說帶來切切實實的真實感。 這個大堂沒有模仿萬聖節的嚇人鬼屋,倒像平日寫字樓的電梯大堂,那個我們每天早上排長龍的電梯大堂!

 這時候,牆上的指示徒然響起,把我們嚇了一驚! 

「歡迎各位求職者成功抵達『失序島』。顧名思義,呢個島不受『任何法律』管制。法律由閣下定義。現存總人數,三十六人,三十三位求職者,三位親友。宜家即將開始第二個入職測試。」

 我眉頭緊皺著,不受法律管制?不就同時意味著不受法律保障?!    

「呢一個測試喺各位經常做嘅日常行為-迫電梯。」 

「大家面前有兩部𨋢。請於三十秒內平均地分成兩條隊,計時開始。」 

「嘩,屌!咁快嚟料?!」

 「喂喂!咩『失序島』呀!呢度喺咩國家呀!!!」 

「30…..29……28……27……」指示一直倒數,卻沒有任何起伏,隱藏著不容拒絕的意味。 

我們被這個突如其來的測試嚇了一跳,頓時亂作一團。

在計時完結前,大家終於平均分成兩條隊,每條隊18個人。這個場面宛如平日上班,一條隊等單數𨋢、另一條隊等雙數𨋢,只是今天這兩條隊是平均人數罷了。 

我們這一條隊有現在的有:


Kary
阿友
修女研希
發叔
智仔
佩琳
 Kelvin
 一對姊弟
短髮男
斯文女生
大隻
網絡紅人Admin
中年夫婦
屌板男
Baby


        其實,我們這十八個人可以細分成三個小團體,第一組自然是我、Kary、阿友和修女研希。雖然我很討厭爛賭的發叔,但他和智仔尚可以歸納進我們這個小團體中。第二組是前女友佩琳、姦夫 Kelvin、還有那對二十出頭的 Kelvin。一個正氣凜然的短髮男、他身邊的斯文女生、大隻和網絡紅人Admin則是第三組。至於中年夫婦跟踩著滑板的屌板男情侶則是遊離份子。

 另一條隊的求職者我卻沒有太深印象。其中有三個人曾經同檯用膳,可是沒有交流,是絕對沒有趣味的角色。 幸好,不用跟他們同一條隊。我絕不希望自己的小說出現這些悶蛋。 

「宜家工作人員會向每人,包括親友,收取一件自己認為最『重要』嘅身外物,一切身體以外嘅都可以選擇。呢一件物件『公司』可以保證不被損毀,測試後會完整交還俾大家。期間,各位嚴禁交談,否則視作棄權論。記住,各位只可以選擇一件,請慎重選擇。」 

最重要?! 對自己而言,這個時候有甚麼才是最重要? 這到底是甚麼玩法啊?

 工作人員捧著一個大盤子,從後方開始收取物件。

大家看上去一臉掙扎。雖然如此,他們最後還是作出抉擇。  

我看不到短髮男以後的人丟了甚麼進盤子,不過看見中年夫婦情深款款地互望一眼,不約而同地脫下無名指上的結婚戒指。 恩愛的夫婦。 

佩琳脫下鑽石頸鍊,小心翼翼地放進盤子中,目光的不捨顯露無遺;至於Kelvin則脫下腕錶。我記得他戴的是勞力士。 把錢帶進棺材的狗男女。 

而這對姊弟兩人則放了自己的眼鏡進盤子,他們幾乎沒有猶豫。對深近視的人而言,眼鏡絕對是他們第二條命。如果沒了眼鏡,即使這一個測試幸運過關了,接下來也沒有任何勝算。 真是聰明果斷的姊弟。 

如果我有近視,我也絕對會作出同一個抉擇......幸好我沒有。

 發叔的選擇超出了我的預期,他竟然從銀包中掏出一張殘舊不堪的照片。

後來當盤子到我面前的時候,我才知道這張照片是他的全家幅。照片中的發叔精神煥發,搭著妻子的肩膀,手抱著一個嬰兒。不用猜,這個強褓中的嬰兒當然是智仔。 然而,智仔的抉擇竟然是......... 

他用小手指一指身旁的發叔,天真無邪的看著工作人員。 他竟然選一個活人! 白面具的工作人員愣了一愣,旋即把發叔拉出隊外。發叔頓時發了狂,想反抗跑回智仔身邊,卻被白面具人攔下來。 

沒錯,怎麼我們竟然想不到可以選擇活人?明明指示就明確說了可以選擇任何身體以外的東西。 

這對父子嘛,有時候挺出人意表啊。 

阿友和修女研希兩個人的選擇最好猜,就算不用看也會矇對。一個選了相機,一個選了十字架頸鏈。對此,我完全沒有感到意外。

 終於,工作人員來了我身旁,冷漠地盯著我。我猶豫了半秒,決定把手提電腦放進盤子上。要是沒了手提電腦,我的小說就沒有了!這部小說比我的性命還要珍貴得多。 

至於我身旁的Kary則把帶來的小刀放在盤中。這也是恰當的選擇,並無不妥,總比放鑽石頸鏈的佩琳明智得多了。

 工作人員臨走開之前,我瞥看盤子一眼,發現另外幾樣物品。

 一大塊滑板-不用想,除了屌板男外還有誰會白痴得選擇滑板啊! 姑勿論根本沒有人會帶滑板去見工好了。 

一枝粉筆長度的遮暇膏-肯定是Baby吧,果然天生一對。 

Admin的自拍照,還附有親筆簽名的-一個自戀到無以復加的網絡紅人! 

斷背山原版英文小說- 這本相信是大隻的愛書。

坦白說,我很欣賞他直率的個性。社會上有不少同性戀者,有勇氣「出櫃」的卻廖廖可數。這入勇他難能可貴。 

可是,剩下來的還有一枝左輪手槍、一卷蠟線卻令頓時我頭皮發麻。 

那把手槍跟這個像羅仲謙的陽光男生格格不入,果然人不可以貌相。 等一等,左輪手槍?這個男生一頭短髮.......他是警察!

 我們中有人是船上的變態殺人犯!

我掃了後方的斯文女生一眼,她機警地察覺到我目光,詭異地舔唇!

幹,我一定要小心這個變態女人,她已經知道我看穿她的真面目。 

「黃蜂尾後針,最毒婦人心,呢個女人唔只有針,仲要有線!好毒!」我心中暗驚。 

當我們兩條隊都收妥物品後,𨋢門自動打開,工作人員揚手示意我們進去。 

當電梯門「咔嚓」關上後,宛如索命鈴的指示終於來了!    

第二測試正式開始。 「嗶嗶嗶.......」電梯超重,喺每一個員工返工經常遇到嘅事。 

你可能垂低頭玩電話嘅文員。 

你可能忙住整理儀容嘅經理。
 
你可能喺拎住兩手外賣早餐嘅外賣職員。 

你可能猛撳關門掣,趕住上公司拍卡嘅員工。 

當然,你亦可能喺眾矢之的,被逼出電梯嘅員工。 

呢個測試正喺大家工作嘅日常體驗...... 兩部電梯載重量同樣2000磅。你地應該會見到警鐘上方有一個電子屏幕,屏幕顯示你地現時總重量,以磅數為單位。電梯鋼纜綁上炸藥。指示完結之後,電梯設定於40秒後自動上升,中途會起10樓停頓一次。届時𨋢門將會打開一鐘三十秒。 一分鐘後,電梯會直上二十樓。如果到時電梯內重量仍然超過二千磅,炸藥就會自動引爆。 「砰」 嘿嘿,失敗一方會直至返回地面,自動退出求職測試。 

提示一:直至有勝出者之前,各位絕不可殺害同𨋢隊友。換句話說,不論每部𨋢人數喺17抑或18人,入𨋢人數必須與出𨋢人數相同,任何一方於電梯抵達二十樓前出現死亡,炸藥會即時引爆。 

提示二:𨋢門兩邊均設有鋒利刀片,歡迎各位求職者自由使用。  

提示三:如果兩邊電梯最後同樣少於二千磅,則以較輕者勝出,另一方炸藥即時引爆。 

祝 各位面試成功。」 

我們目瞪口呆地看著電梯的對話器,一時間反應不及過來。不過,我總算搞清一件事,指示中的男聲並非語音功能般預先設定,而是「即時廣播」,如果預先錄音就不會清楚說明我們的人數。

 左上角的閉路電視! 

他正在監視我們!

 我瞇著眼盯著閉路電視,感覺就像跟這間公司的高層對視似的,惴惴不安,渾身發麻。 

「喂,點算呀!!!」 

「我,我唔想死呀!」Baby跪地大喊! 

「Admin,我.......好高興識到你。」大隻忽然說道,仿佛準備一同赴死。

「呼!好彩初音拎咗出去唧,唔會實跌親佢!嘿嘿。再見嚕,希望下一世掉轉,我做你部相機,永遠俾你揸住。」阿友口中的初音是他替寶貝相機改的名字,就像有我那個亡友,叫自己的寶馬M3做老婆,令人費解。 

「我雖然.......行過死蔭的幽谷,也不怕遭害,因為袮與我同在,袮的杖、袮的竿都安慰我...........阿門。」修女研希渾身顫抖,跪在地上閉上眼祈禱,聲音愈來愈細。 

「咩撚嘢炸藥呀?自動引爆?自動落返地面?我屌你老母啦,到時全部都變撚晒肉醬啦!!」屌板男瘋狂嘶吼,用力地捶在𨋢門上。 

「放我出去呀!屌你老母!知唔知我喺邊撚個呀?」 雖然屌板男是一個少條筋的MK,不過這次他說得沒錯,這壓根就沒有甚麼退出測試的機會。

二十樓直墮下去,下場只有一個-即時慘死! 

「咪講啦,唔好嚇親我家姐!」男生喝道,他身旁的姊姊嚇得淚流滿面。 

「喂,先生我宜家警告你!唔好再踢,一陣震到上面個炸彈,到時就陷家剷。」短髮男生叫阿正,我後來知道的。 

電梯內霎時間變得亂哄哄,大家驚慌得不知所措! 

這時候,我感覺到智仔的小手驚慌地扯我的衣角,才驀然想起他剛才的選擇! 要是我們像智仔一樣選擇身旁的人,人數減半,那麼最後就只有十個人搭𨋢,不就輕易通過測試了嗎? 

媽的!我們竟然錯過了最好的機會!

 咦?等一等! 我們還有一個優勢!這是智仔為我們造就的優勢!我們少了發叔一人,人數比對方少,重量也相對較輕! 

「喂!!大家唔好嘈住先!再嘈大家只會一齊死!對方唔會好我地好多!何況我地少對方一個人!」我厲聲喝道。

 所有人被我突如其來的喝罵聲止住了,電梯內頃刻鴉雀無聲,紛紛打量著我,臉上掛著疑惑之色。

 「切,牙籤扮大鳩。咁你有咩辦法吖?」Kelvin不滿地瞪著我。 

「如果可以殺人,我第一個殺死你個仆街,掉你出𨋢。」我冷漠地說道。

 「收嗲啦,狗公。」Kary不屑的掃他一眼。 Kelvin閉上嘴,牙癢癢地乾瞪著我。 我掃了電子屏幕一眼:2161。 

「我地宜家總共有2161磅。一陣10樓電梯門一開,我地將所有行李同身上所有嘢掉出去!」  

「一六十百幾磅......如果都唔夠呢?!」Kary慌張地問道。 話音一落,電梯終於緩緩上升! 

「如果都唔夠,我地就將身上衫褲掉埋出去減重......減到幾多減幾多!」阿友忽然說道。 

一時間,電梯內一片靜默,氣氛十分沉重,空氣宛如凝固了似的,讓大家喘不過氣。 大家的胸口均劇烈起伏。隨著電梯愈升愈高,「砰砰」的心跳聲、沉重的深呼吸聲傳入耳畔,與電梯的齒輪聲形成一首驚心澎湃的電影配樂。  如果這是一齣電影,我一定把編劇挖出來,把他的菊花怒幹成宇宙的黑洞,讓他媽的宇宙艦隊通過的黑洞! 

「喀啦喀啦喀啦.......喀啦喀啦......喀啦......」刺耳的齒輪聲徐徐靜止。 電梯上下微微晃了一下!  

「啊!!唔好呀!!我唔想死呀屌你老母!!!!」屌板男驚惶大喊,褲襠濕了一大片。

 「妖!嚇鬼咩!你個滑板仔咪亂叫啦!」Kary罵道,不過緊握扶手的雙手偷偷出賣了她。 電梯停軟後,門緩緩打開。 我探頭出電梯外,發現我們與不遠處的另一部電梯隔著一幅圍板,隱約聽到另一邊的嘈吵聲。 外面是一個圓形迴廊,應該與下一層相連,房間整齊地排列。這裡跟大堂一樣,依舊是白色的裝潢,白色燈、白色牆身、白色房門,連地氈也是白色的。 

「快啦!唔好諗,將行李掉晒出去!」我一聲大喝,把自己的大背囊丟出走廊地上。 其他人點點頭,紛紛把身上的行裝丟出去,連一秒也不敢耽擱!在這個生死關頭,大家才清楚時間何其寶貴,呼吸是多麼幸福的一回事。 Kelvin掙扎地抱著手上的棕色公事包,遲遲沒有掉出去。 健碩的大隻見狀「吱」了一聲,大手一揮,搶過公事包!

 「喂!唔好呀!限量版嚟㗎!」Kelvin大喊。 大隻沒有回頭,像擲鐵餅般將公事包掉出去,公事包凌空飛起,摔落幾米外的地上,文件散了一地。 

「仲有1分鐘!」阿友望著手錶說。

 此際,電梯內的電子屏幕顯示重量:「2047」。

「我地除衫!」短髮男生焦急如焚地說道。 我們聞言旋即以生平從沒試過的極速脫下衣服,只剩下內衣褲。我發誓這是我第一次在幾秒內脫掉衣物,當然也是第一次在眾目睽睽的電梯內,除衫除褲。

 相信我,在這個情況,你絕對顧不了尷尬與否,小命要緊。 

不過,當看到Kary脫下衣服的完美身段,豐滿的上圍以及蕾絲丁字內褲,我胯下還是在這個生死存亡之際來一個升旗體。她察覺到我的目光,掃了我的下身的帳篷一眼,臉上頓時泛起一抹紅暈。

 這時候,一道驚慌的叫聲打破我倆這個尷尬的場面。 

「唔夠唔夠!!!仲差少少啊!!」Admin大叫。 

此際,電梯內的電子屏幕顯示重量:「2040」。

 我們頓時亂作一團!本來以為把這些東西掉出去減重便可以完成測試,我實在太天真了...... 

媽的,還差40磅! 40磅啊!就算跑出電梯跑身上的大小二便排出來都沒有32磅!

 幹!到底要怎麼做?! 

難不成叫大家試一試甚麼「排尿必勝法」或者「排便勝利法」嗎? 看一看有沒有人的肚子裡儲了一年份量的糞便? 在我焦急不已之際,竟然發生意料之外的變故! 

「點解我一開始諗唔到選擇你?竟會然揀咗隻結婚戒子......」 

「嘿嘿!我真喺太蠢,明明寶琴你先喺最重要,咳咳......」 說話的是一聲不吭的中年男人。這一刻,我才仔細端詳這個一直不起眼的配角。 這個男人臉色蒼白如紙,混濁的雙眼有著很深的黑眼圈,一副病懨懨的副樣。他說話的時候,視線一直沒有離開過妻子寶琴,目光流露著難以言喻的深情。 他朝太太一笑,輕輕甩開對方的手。 

「咳…..仲有最後一個方法,呢三十磅我拎出嚟。我諗呢到都無人願意咁做。指示講過我地上二十樓之前唔可以出現死者,但並無講過我地唔可以自殘.......」他慘然一笑。 

我瞳孔一縮,開始猜到他的意思了!

 瘋了!這個男人瘋了! 佢想自殺! 

「只要......咳,我將自己腰斬…...下半身留起電梯外面,而我支持到上去20樓都未完全斷氣,我地就通過測試。身體重量平均比例,下身喺大約佔四成.......」他指一指電梯門上的刀片。 

我們啞口無言,一時間不知道說甚麼才好。

 「老公,你講咩!你痴咗線?!唔得!唔得呀!!」妻子寶琴頃刻慌得發狂,淚水從眼眶滾滾滑下。 

「仲有25秒。」阿友喃喃說道。

 「我參加面試......咳......就喺想將呢份工作嘅錢留俾我老婆一個人養老,我本來就已經捱唔到幾耐。我有一個條件,咳,我希望你地可以保証我老婆安全。」中年男人把視線轉向我。 

「我保証唔到,但我會盡力。」我微微點頭。

 「做你就做啦!快手啦!」Kelvin和佩琳焦急地大嚷。 我們眾人憤怒地掃了這兩個賤男女一眼,卻沒能出言阻止。他們自私,我們何嘗又不是呢?我們心裡都清楚,這已經是最好的決定,亦是唯一的方法! 

「你地捉實我老婆。」中年男人一步一步後退到電梯門,躺在地上,下半身擺放出電梯外。 

「啊!!!!你地放手呀!!!走開呀!!!!」妻子寶琴使勁掙扎,試圖衝向丈夫,卻被大隻從後鉗住。

 大隻這一刻跟修女研希等人一樣淚流滿面,不斷搖頭大叫:「對唔住.......對唔住!」 

「斬…...斬多啲呀。唔喺一陣唔夠數!」Kelvin再次大喊。

 「吖,你個死仆街!」連一向沒有火氣的阿友也終於看不過眼。 我激動地攥緊拳頭,我保證早晚一天會殺死Kelvin!

  「老公,你即刻同我過返嚟呀,快啲起身呀......我求你啊!啊!!!!」妻子寶琴激動地嘶吼。

 「仲有五秒,大哥你忍住。」阿友說。 

「老婆......當初我地真喺唔應該嚟呢到,嘿嘿。」中年男人一臉釋然看著天花板,淚水從眼角滑下來。 電梯門終於開始關上。 

「啊….....嗚........唔............」中年男人面色刷白,痛苦得雙眼暴突,雙手不斷抽搐,血水流了一地。他努力咬緊牙關,不讓叫聲嚇壞妻子。  

「唔好呀!!!!!!!!!!!!!啊!!!!!!!!!!!!!!!」 電梯門正式關上,開始緩緩上升。 

大隻和Admin終於鬆開手。 大隻頹然地跌坐在地上,不斷搖頭落淚:「我唔想㗎,對唔住......」 

這時候,電子屏幕的重量顯示:「1984」  該死的1984!

我望著這組數字,心中泛起一種無力感。就是這組他媽的數字,以他媽的鮮血換來的四位數字。

這組數字救了我們,抑或引領我們去另一個深淵?  

「老,老婆.......」中年男人氣若游絲,目光渙散。

 妻子寶琴目眦欲裂,箭步衝到他身旁,跪地悲痛地哭喊!  「啊!唔好呀!!!!!」 

「你仲記唔記得......我當年求婚......話過會保護你?你𠴱陣著黃色連身裙......好𡃁」 

「…….嘿,我.....終於做.....做到」他口吐著血沫,雙手微微抬起。 寶琴捉起他冰冷的手貼在自己臉上撫摸,臉上滿是鮮紅的血漬。 

「嗚......老公.......你起身呀!我唔洗你保護我喇!起身呀!」他們兩個瞬間好像回到過去,變回年輕情侶,女方哭得如小孩一樣可憐。

 「我地下一世......再去睇星星......好多......星星.......再同你.....講牛郎......星......嘅故-」 我看著這對夫婦,心頭一酸。正如我之前說過,每個人都有故事,而他們的肯定是一個悽美的愛情故事。 

電梯晃了一晃,終於在二十樓停下來。

 「轟隆!!!!!!!!!!!!!!!!!!」一陣強烈的爆炸聲傳來。 

電梯猛烈搖晃,燈光忽明忽滅!眾人不禁大驚,紛紛大呼小叫,中間夾著陣陣悽楚的抽泣聲!

我們輸了?! 不! 另一部電梯爆炸了! 冰冷而詭異的指示再次響起。 

「失敗一方已回到地面,退出測試。恭喜通過測試嘅求職者.......」

地上的中年男人聞言,終於呼下最後一口氣,在妻子懷中睡著了。他灰敗的臉掛著笑意,如同一個回到母親懷抱的小男孩。 這個小男孩終於救到他心愛的女孩,滿意地笑了。

 可是,他永遠再不會醒來了,永遠也不會。

 聽到這個結果後,電才內有人歡呼起來,最興奮的是自然是喜極而泣的Kelvin與佩琳。Kary拉著我的手臂,彼此默默無語,沒有任何劫後重生的喜悅。 

我們都知道,這一場測試的勝利以何種殘酷的方式換來。這不是喜劇,而是以人性鋪墊的人間悲劇,當中雖然有人性的光輝;但更多的是醜陋而自私的行為。 我瞥看舉手歡呼的狗男女一眼,心中暗忖。 

至於我呢?我這刻最想把電腦取回來,瘋狂地敲鍵盤打下這一段文字。這是一個立體而完美的橋段,真實得令讀者心悸的橋段。 

此際,電梯門緩慢地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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