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03 酷刑  

接下來的幾天船程中,正如那個指示所言,暫時再沒有奇怪的殺人測試。船上的面試者也鬆一口氣。因為我們每天都要到船上餐廳用膳,所以本來陌生的臉孔也開始熟悉起來。不過,在這艘船上,「吃飯」算是另一種測試......

應酬交際能力的測試。 

每一餐飯我們都被分派去不同的四人餐檯,代表每個面試者都要跟兩至三個陌生人面對面用餐。不怕嘰嘰歪歪的,最怕遇著不愛說話的。遇上能說上幾句話的人算不錯,席間閒聊兩句,至少可以說一些營養價值是零的話題。  這種關係吊詭而微妙,大家視對方為爭工作的競爭對手,卻又要裝作若無其事地寒暄。

曾經聽人說過,面試時就是最虛偽的一刻; 遞辭職信時才變回一個「人」。





 這幾天中,我遇上的同檯飯客其中有兩個男人就不說話的,靜默地用膳,從頭到尾沒有半點眼神交流,氣氛尷尬得很。或者這樣說很失禮,但我衷心希望這兩個男人趕快被淘汰,免得這部小說悶死讀者。 不過,有兩餐的飯客比較有趣,挺適合我這部小說的。我倒希望他們不要太早被淘汰。 

第一對有趣的飯客是之前在賭場有一面之緣的MK滑板男和他的MK妹戀人,天造地設的一對。 

「哥仔,點稱呼?」滑板男托著下巴問道。 

「叫我阿明,日,月,明。你地呢?邊個喺面試者?你地睇落好細個吓。」我點起煙來,煙盒隨意擱在檯面上。 

「我喺面試者......等等先,咩鳩嘢細?男人最忌俾人話細嘅,何況我不知幾撚大,Baby你話喺咪先?」滑板男不滿地應道。





 「唷,屌板哥不知幾大,成支雪茄咁粗!」Baby依偎著滑板男,用雙手比劃。雪茄的粗度真的值得自豪嗎? 小妹妹,這是一個很糟糕的比喻啊! 

「我姓刁名班,人稱將軍澳屌板男,哥仔你有無聽過?寶康公園就喺我睇嘅!十一點後我大晒。」

屌板男自豪地指著自己。

 「嗯,的確好犀利,失敬失敬。」我隨口應道,勉強地笑了笑。

「你睇個公園做咩啫?威啲㗎?」我心裡暗忖。





 「嘿!以後有咩要幫拖,隨便撻我個朵。喺喇,我地份工真喺有十億咁撚多?到底喺咩工作?定喺整古遊戲節目?」屌板男愈說愈細聲。 

「我都唔清楚......不過如果過到,應該真喺有好大筆錢.......我指如果過到。」我徐徐呼出一口煙,不可置否地說道。

 「如果有咁大筆錢就爽皮喇!」屌板男兩眼發光。

 「唔?」 

「我到時就稱霸成個將軍澳!Baby,我地兩個人,一塊滑板,將軍澳我地大晒,邊個反抗就用錢塞住佢地把口!」他攬著女友Baby認真地說道。

 「呃,你地........」我看著他們,不標一陣頭痛。

 「唔好話我屌板哥唔益你,出到去跟我搵食,我買塊魚他板俾你。」屌板男從我的煙盒抽出兩枝煙,一枝分給他的Baby。 

「我要做大家姐!」Baby挺一挺心口的平板電腦,自豪地說道。 





「嗯嗯,多謝你先。」我投降了,頭更痛。 

我坐在對面,看著他倆超認真的神情,真是頭昏腦脹,有一種想殺人的衝動。 

第二個奇怪組合是健身教練與「Admin」,那一餐我們吃肉醬意粉,味道還不錯,唯一美中不足是肉醬中還夾雜丁點碎骨。

 「你地好。我姓戴,朋友多數叫我做大隻。我本身起健身中心做PT。唉,你地有睇早排新聞都知,唔少同行都失業。點知收到呢個奇怪邀請,唯有碰一碰運氣囉。」大隻說話時,身上的肌肉一抖一抖的,手臀跟我的小腿一樣粗,北極熊的身形像一頭人形凶獸。

 身材短小的「Admin」坐在大隻身旁,宛如一隻沒有殺傷力的洋娃娃。

 「我叫-」Admin還沒說完,我便揚手打斷他的話。

 「我識你!網絡紅人吖嘛!Admin吓嘛!」我不屑地說道。





「你地又識我?我真喺咁出名咩?」Admin好奇問道,沾沾自喜的表情顯露無遺。

 「梗喺識,你出名小器。我代網民問候你。」我淡淡說道。 

「阿明吓嘛,希望我地之後好好相處。」他目光中閃過一道陰毒的戾色。

 我不知道的是,「寧得罪小人,莫得罪Admin」,原來是千真萬確的。我這一刻已經被小器的Admin記上了,也為將來的危機埋下伏線。 

「Come on,我地好好認識下對方嘛。」大隻搭在我們的手背上,誠懇地看著我們。 不知怎地,我突然竟然有一種被人非體的感覺。大隻的手不像「搭」在我們手背......而是撫摸!當我其後在席間留意到大隻的舉止以及他凝視Admin的眼神,我終於意識到一件事實......

大隻是同性戀者,而且是充滿佔有慾的同性戀者。

 我自然不會多言,或者Admin都是男同志呢?即使不是,我仍然很期待他們的發展。這是一個很有趣味的題材,我這樣想。

 無論如何,以上幾個人雖然是我的競爭對手,更是我很重要的小說人物。我絕不希望他們太早被「銷毀」。 這幾晚,我、阿友、Kary和修女研希聚在房間中,分享各自從飯客中得到的消息。可惜的是,有用的資料卻沒有多少。既然大家視對方為競爭對手,又怎會願意透露重要消息呢?而且,我相信其他人跟我們四個大概也差不了多少罷了。 





我們嘗試將自己已知的消息整理再整理,仍然沒有任何頭緒,甚至連自己身處何方,這是甚麼工作而試也一頭霧水。

 翌日的晚餐,有一個好消息,同時有一個壞消息。 好消息是我被分派的餐檯終於有一個熟悉的戰友,Kary。 Kary這一晚穿了一條白色連身吊帶短裙,既簡潔又能夠把她誘人身段展露無遺,深不見底的乳溝;柔若無骨的蛇腰以及修長的長腿。如果100分為滿分,前女友佩琳勉強有70分,Kary倒是有90分。其中有10分因為她這晚穿的連身裙薄得透光,裡面的白色蕾絲內衣若隱若現。

 不瞞你說,我最愛白色,特別是胸圍底褲。 

壞消息是同檯的另外兩個「飯客」居然是佩琳和姦夫Kelvin,冤家路窄。 

佩琳這晚穿V-領低胸T-shirt,可是在Kary面前一比,頓時相形見絀。她身邊的Kelvin還是一貫的紳士西裝,梳了一個油頭,宛如一個上流人士似的。 由於我曾經向Kary提及過自己跟佩琳和Kelvin的關係,所以這時候的氣氛更為緊張,如坐針氈。

 飯才吃到一半,Kelvin突然開腔,打破了靜默的氛圍。 

「估唔到志明你都起度啵。呢位小姐,請問你點稱呼?」Kelvin的樣子猶如一隻爭贏狗乸,陽具亂揮的狗公。 





我冷冷地瞟視他一眼,漠然地應道:「我同樣都估唔到你都仲有面起度。」

 Kary只是掃了Kelvin一眼,然後對我甜甜一笑。

 「無禮貌。」佩琳盯著Kary低聲罵道。

 「阿明,唔好話我唔提你,你早日放棄啦。你又唔喺醒過人,日日淨喺寫埋啲爛鬼小說,我喺老闆都唔會揀你。早啲輸,你仲有一百萬。相識一場,我都唔想你有咩危險,Okay?」佩琳凝視著我說道。 

Kelvin點一點頭,呷一口紅酒。

 「阿明啲作品好好睇......」Kary忽然說。 

「唔?你講咩?」佩琳轉過頭瞪著Kary。 

「我喺話阿明啲作品好好睇,喺你唔識貨啫。你聽唔明廣東話?」Kary眼神頓時變得冷洌。 

她的反應超乎了我的預期。她當然沒有看過我一本小說,這樣說只是為了幫我挽回面子,僅餘的丁點尊嚴吧。

 「我唔識貨?我無Taste?你知唔知我個Kelvin搵幾錢一個月?」佩琳拍案罵道。 

「嗤,關我事?我對發情嘅狗公同用個閪嚟泊碼頭嘅狗乸都無咩興趣。」Kary拉開椅子,霍然站地來。

 「Kary,我地行喇,無晒胃口。不過,你呢個比喻唔錯,形容得相當貼切,雖然講唔出咩大道理,但有莫名嘅親切感,我要返房寫低先。」我也站起來,拉起Kary的手就走。

 臨離開餐廳前,我撂下最後一句話:「羅佩琳,你真喺令我好懷疑自己嘅品味,原來我以前品味咁差。Kelvin吓嘛,你好好著我對舊鞋。我已經著到鬆晒,鬆到甩踭,讓俾你著。」這一刻,我真的對佩琳徹底失望了。

 「何志明,你一定會後悔!你一定會後悔!」佩琳的激動的咆哮在餐廳中迴響,活像一個怨婦。

 回房間的途中,我和Kary竟然沒有鬆開對方的手,雖然並非十指緊扣那種,但仍然感覺到她手心滑溜的觸感。這難道就是平日討論劇情的超展開嗎?! 直至在走廊分別之際,我才連忙把手鬆開。

 「Sorry,阿明。」Kary背向我說道。 

「傻啦,我多謝你就真,好彩頭先有你幫手解圍,哈哈!」 

「你最尾都好有台型嘛,總算攞返個尾彩,呢啲女人唔要都罷,嘻。」 

「我品味太差。」我打趣道。

 「不過,其實我都無資格話佢......」Kary忽然說出這句話。

 「唔?」

 「我都無資格話佢用閪泊碼頭.......我同佢其實無太大分別-」 

「我用同樣出賣身體搵錢......我其實喺一個援交妹。」Kary說罷便急步離開。

 「喂…...」我一時間反應不及,正想把她叫住,霎時間找不出話可以說。 Kary聞言停下腳步,原地駐足,沒有回過頭來。 

「你早啲休息。」我搔搔頭說道。

 她點一點頭便再次邁起腳步,信步離去,只留下我一個茫然地佇立在空蕩無人的長長走廊。 回到房間後,我第一時間跑到浴室,沖了一個凍水涼,努力把自己冷靜下來。然而,此際我滿腦子都是Kary婀娜多姿的身影,心臟「扑通扑通」地跳動,胯下不知不覺變得雄赳赳。 凍水嘩啦嘩啦直下,配合著淫糜的性幻想與猛烈而沒有節奏的手部動作,隨著套弄而發出「吱吱」水聲,最後花了數幾分鐘終於平復下來。

我如馬拉松選手般氣喘吁吁,任由浴缸上的白濁精液隨水沖走,不留半點痕跡。 

這晚我輾轉反側,反複思索Kary最後說的那番話......原來她竟然是援交妹。 我沒有試過嫖妓,不是我性冷感(我J過的女優實在難以枚數),更不代表我不舉。這只是因為我不太喜歡跟陌生人過於親密。沒有愛情的性交,射出來的只有無盡的空虛。 在我眼中,援交妹物化得跟貨品掛上等號。可是,Kary的出現令我不禁動搖這個想法。

 看到這裡,你可能會劈頭就罵:「屌!雞,全部都喺雞」。

不過,我竟然不覺得Kary骯髒,亦沒有半點鄙夷的感覺。

或者,因為她幫過我?

或者,因為她夠坦白?

又或者,難道我已經「沉船」了?

 我有一種預感,Kary將成為我這本小說一個很重要的原素、一個很有趣的角色。 

接下來的兩天,我和Kary每當碰面也尷尷尬尬的。阿友和修女研希不時古怪地打量我們,偷偷竊笑。我一直都想找機會跟Kary說清楚,卻總是找不到獨處的機會。 郵輪上一切如常,再沒有變態測試,大家也放鬆下來,如上船玩樂的遊客一般,游水的游水,賭錢的賭錢。題外話,聽阿友收集的小道消息,爛賭的發叔已經輸光身上的現金了。

 這份難得的和諧,直至下船的前一天終於被打破。

 這日,當我們四人到餐廳準備用膳的時候,發現所有人居然一團亂地擠在一張餐檯旁邊。他們瞪大眼睛指手劃腳,議論紛紛。

一旁的白面具人卻沒有阻止,如雕塑般站在牆邊。 

「借一借過,嘩!屌!精彩呀!」阿友撥開人群,用招牌的西瓜形肚腩逼出一條通道。 我們三人跟阿友後面,終於來到前排。 

「呢個Pose完美呀!唔好郁,嚟多張,笑!哎,屌!唔記得你笑唔到......」阿友半跪在地上瘋狂拍照,刺眼的閃光燈一眨一眨....... 

我「咕」地吞一口口水,目光閃爍不定地看著眼前的震撼的畫面....... 一條全身赤裸的女屍攤坐在椅子上,散發陣陣惡臭,看上去明顯已經死了一段時間。 據Kary所言,這條女屍叫陳美宜,她本來是一個空姐。

空姐?

沒關係,因為最令人毛骨悚然的不是她的職業,而是她的死狀,這是極為殘酷的殺人手段!  這是酷刑,變態而詭異的酷刑!我心裡知道,這也是小說的重要情節! 

她滿是血漬的雙眼被蠟線一排一排地縫合,醬紫色的雙唇亦然,極為猙獰恐佈。她的舌頭被割下來,掉進檯面上的茶杯中,暗紅色的血水灌滿半個杯子。 她身上的皮像百家布般,割成一塊塊手掌大小的四方形,以粗線逐塊縫上去的,歪歪斜斜,全都變了樣。

 媽的,這種手法竟然令我想起最愛吃的片皮鴨,一塊一塊香脆的皮割下來,放在餅皮上加一條京蔥,然後再蘸上惹味的醬汁.......不,思來想去,還是覺得不忍:「鴨呀鴨,你真喺太可憐喇!」,於是你決定把牠還原,像砌圖般拼回那隻「無皮鴨」上。 

我發誓,這一世再也不會吃片皮鴨!

 她的胸脯也有縫合過的痕跡,染血的棉花絲從縫合的傷口外露,陰道塞了一束綑起來像前臂一樣粗的筷子,血水流了一地。照這個情況推斷,這束染血的筷子應該就是她的真正死因吧。 

我在腦海不斷重演這場酷刑的先後次序...... 這裡應該是第一現場吧,犯人先打暈陳美宜,然後將她綁在椅子,用制器把她的舌頭剪下來,再用針線縫上。當她痛醒後,竭力掙扎求救,卻發現嘴被封住了....... 犯人沒有理會她的喊叫,像片皮鴨一般割下她的皮,再慢慢縫回肢離破碎的殘軀上。最後,犯人大概在餐廳找來一綑筷子,粗暴地塞進她的陰道,狠狠地捅進去! 

想到這裡,胃液在胃袋中翻騰,我終於忍不住,步修女研希的後塵,彎腰嘔了一地。 這時候,不知忌諱的阿友竟然走上前,把陳美宜的僵硬的手擺在下身的筷子上,然後細心替她整理凌亂的長髮。 

「Perfect池!咁擺就Fit晒喇,個殺人犯都幾有藝術細胞,呢個畫面實在太震撼!」阿友眼中冒出令人心寒的精光,連連拍下幾張照片。 救命,他絕對是病態!

 因為這條血淋淋的死屍,這一頓飯最後自然吃不成了。 

到底誰才是兇手呢?虐殺這個空姐的理由又是甚麼? 這只有兩個可能,而這兩個可能性一個比一個恐佈。 

第一個可能,「公司」下手。這個叫陳美宜的空姐嘗試逃走,卻慘被面具人抓回來折磨虐殺。她的屍首正是「公司」殺雞儆猴,暗示違反規則的下場。 這個可能性最大,「公司」要捉走我們這群沒有反抗能力的求職者輕而易舉。同時,面具人對此視而不見,筆挺地站在餐廳,卻毫無沒有清理現場的意思。 難不成真是殺雞儆猴? 

另一個可能......我們當中有變態殺人犯。這個人正身處在我們身邊,伺機下手! 陳美宜的死狀像變態殺人犯的慣常手法,或者出自對女性的憎恨;又或者有虐殺穿制服的女性的癖好。新聞不就經常報導那些專獵殺性工作者、空姐的殺人犯嗎?

 如果我們這群求職者中有變態殺人犯,究竟是誰?

 坦白說,我曾經懷疑過同房的阿友。這個病態的攝影狂為了拍照而殘殺女人,好像也說得過去。可是,我很快便排除阿友殺人的可能性。因為他基本上大部份時間都跟我一同出入,沒有時間行凶。

 這個殺人犯極為謹慎,沒有一開始就胡亂殺戮,而是在第一個測試以後才下手。他肯定透過第一個死亡測試,認為這間「公司」不會出手阻止。這一次下手正是試探「公司」的底線! 顯然,姑勿論這個殺人犯跟這個空姐有私怨抑或無目的地變態殺戮,這次被他矇對了。

 想著想著,這實在太矛盾了!

 出於自我安慰的心理防衛機制,我當然傾向希望及相信第一個可能,只要自己不違反規則便沒有生命危險。不過,這樣就太沒趣味了,對吧! 如果真的有一個變態殺人犯,我這部小說便有趣多了。除了使人恐懼的危機感,我心裡竟然有一絲刺激的快感,潛伏在身體內的犯罪基因剎那間好像蠢蠢欲動! 

病態? 

變態? 

不,我絕對不是變態,這個說法恕我無法認同。我知道這個想法不對,同時我也試著把漸漸活躍的邪惡因子壓制下來。 我們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回到房間。這晚Kary和修女研希因為中午的殺戮事件,也擠到我們房間一起睡。 請別想歪,我和阿友讓出了床位,我們睡在地上而已。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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