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犯罪集團的首領,位於眾多惡人之上,多少也應該是一個奸詐卑鄙、早已被天堂唾棄的靈魂。
可是藍曦諾卻是一個截然不同的存在,青年的身軀內跳動著的是一顆善良的心。雖然能夠駕馭那些連法律也沒辦法約束的犯罪者,藍曦諾事實上是個長不大的小孩。二十多歲人還像個孩子一樣愛玩,被訓話就會發飆,可是像他這種人竟然能夠帶領一個組織,作為首領的右手我也沒什麼可以抱怨的。
透過犯罪搶奪被社會一小撮人手握的財產,再分散給在黑暗掙扎求存的人們。
作為一個以劫富濟貧為宗旨的組織,我們除了有錢人,其他市民我們一律不碰。別的黑社會找同行社團幹架,我們卻從沒參與過像這種的亂局。別人都愛把自己的社團揚名天下,為的是令同行對自己忌諱三分,我們卻是保持低調,可以說我們都是在黑暗中辦事的。
我們一直都低著頭,組織的名字於黑道的地下世界從沒有人認識,應該說,我們連一個正統的名字也沒有。只因為不想被拉進任何麻煩的漩渦,單是外頭的水流也不想觸及。軍隊都有一面旗幟,上面的顏色炫耀著他們的實力,如果我們也有一張旗,那它應該是透明無色的。

即使我們如何費盡心力把自己隱藏到這個城市的角落裡,滲透四周的我們還是被揪出來,曝露在陽光底下。
我從來不是一個能妙筆生花的人,運用文字對我來說比殺人還要難。只是推使我把藍曦諾以及圍繞他一切的故事記錄下來的,是當我發現黑暗再也無法作為我們的掩護的時候。目睹著目標以文字刻下在這個世界上的痕跡在一個按鍵間就化為空氣的粒子,我覺得我有必要盡一切能力把藍曦諾這個人的所有、至少是我認識的他,烙印在地平面上。心裡某個角落叫囂著命令我把一切寫下來,我需要在閱讀我所寫的一字一句的你看清事實。這個故事裡記載的才是真相──屬於我們的真相。

「老大,緊急報告。」新的一天,辦公室的玻璃門再次被敲響。




阿迪遞上了另一疊報告書,藍曦諾皺起眉頭接過。「我們其中一個情報線人死於車禍。」
那是昨晚發生的事,線人的車在高速公路上失控翻側,有如一隻隼鳥俯衝到道路另一邊的山崖,整輛車垂直墮落到山林中。線人當場死亡,而車子也在叢林中心燒成一個火球。聽說晚上那片林子燒得紅通通的,彷如一片地獄的景象。慶幸的是當時沒有任何車輛受牽連,意外並沒有變成連環撞車的慘劇。
某個念頭成了一支箭,直插腦海深處。一直斷開了的思路在這個剎那環環緊扣。
萬里穹蒼上的天堂中有七個御前天使,七名天使長各有技長以及上帝授予的任務。
被怒火吞食的天使,祂的名字叫烏列爾。地獄的守門人,掌管火焰的天使一個揮手便能把所有罪孽燒盡。
從非常僅有的情報我知道在這個城市裡潛伏著一個組織,由化名為七大天使長的殺手組成,而他們的首領,當然就是支配一切的「上帝」。作為殺手他們主宰著的是生命,一個靈魂該如何被撕裂都在他們的控制之內,要說他們是神一般的存在也並不過份。七個殺手按照他們的名字,正如御前天使各有由上帝賜予的能力,他們都有不同的招牌殺人方式。
按情形看,連續兩宗與火有關的意外,而死者都與我們組織有一定的關連,我可以肯定這些並非巧合,而是經過一個在幕簾後的主使者精打細算後發生的。而我們面對的喋血天使,正正是化名烏列爾,視人命如微塵的殺手。只是我還沒想通的是,為什麼我們的組織會被盯上呢?
藍曦諾卻並沒有同樣的想法──我從他的臉上看得一清二楚。一如昨天,他僅此處理了一下線人的身後事視線便回到我們日常的妥托裡了。這點令我很憂慮,因為危險已經比昨天近一步,兩條人命被奪取後像這樣的「意外」會繼續發生,像一個齒輪一旦開始轉動就不會停下來。
「諾,你不覺得有問題的嗎?」我問在電腦後工作的他。
沒有回應。




「喂!」
竟然開始玩起食鬼了。
到這個地步我真的有點生氣,這一切可是關乎組織的安危,很明顯現在有人已經知道我們的存在,並希望從外至內逐一把我們瓦解。把與我們合作的伙伴都殺掉只是這場戲的序幕,是一個警告。
更重要的是,藍曦諾將會被這個與天使同名的殺手抹殺。
到了這個關頭,要我冷靜下來我真的辦不到。
 
我失去了耐性,走到藍曦諾的辦公桌前,這個舉動嚇了他一大跳:「幹嘛啦,Patrick。」
我已經懶得跟他說話,直接指著他案前放著記錄著死亡資料的文件。
他竟然像個傻瓜一樣張著嘴看著我,我差點氣得腦中風。
「一連死了兩個人,而且都是與我們組織有關連的人,難道你沒想過這並非是意外這麼簡單?」




藍曦諾只是輕鬆地笑了笑,回答道:「連續兩天都發生意外我是覺得有點奇怪喇,要說是被殺也不是沒可能。可是這也許是他們的私人恩怨,你就別太擔心。」
他說的也合理,所以我只好閉嘴。
就如這兩件意外突然發生一般,隔天再也沒有任何類似的死亡報告,以至我肯定自己確實是杞人憂天了。
基於我們組織的默認誡條,只要有一人被逮捕,我們可以確定成員會守口如瓶,無論如何也不會把組織的行蹤出賣。這麼一想我也不禁放緩緊繃的心情。

我和藍曦諾坐在車上,前往與一位職業盜賊的會議。坐在駕駛席上的阿迪雙眼投向顯示板上,我坐在副席,也能看到顯示油量的紅色指針在非常接近零的地帶抖動著。「奇怪,數天前才加滿油,這車子耗油量有這麼厲害嗎?」阿迪不滿地抱怨道,隨即駛向附近的油站。油站沒太多車輛,離會議約定的時間還一段稍長的空間,所以我們並不著急,趁著加油的空檔我和藍曦諾走到便利店找點吃的。藍曦諾對我笑得愉悅,「Patrick,今天沒有收到任何死亡報告是吧。我早跟你說過不用擔心的了。」他說得沒有錯,我悻悻地點頭認同著他的說法。同時心裡的重擔也卸下來了。
甫步出便利店,耳朵突然被一聲巨響貫穿了。腦袋嗡地發出了警號一般的聲音,在耳道中高亢的鳴聲不停反彈,彷彿要把耳膜捅出一個大洞。世界頓時被隔除了聲音。
我就在看無聲電影一般,看著視網膜忠實反映的每一格影像在播放,卻沒法連接上任何聲音,一幕比一幕刻骨銘心。
我們的車,光滑的黑色表面從油缸爆出豔紅的火光,已經再也看不到車子的外型,剩下的只有黑色的支架與殘骸。在噴出巨大的火球後,火焰如在地獄最底層受苦的靈魂一般扭動著身體,紅色的末端連著濃密的黑煙形成了死神的影子,濃煙的粒子竄進肺部引起我一陣劇烈的咳嗽。在爆炸的剎那我以為自己能看到空氣的流動,四周的景象好像也被震撼得扭曲變形,我跌倒在地上。全身感覺就像被巨人重重打了一拳一般,痛得難受。身旁的藍曦諾勉強能夠站穩,也難免蹌踉了一下。
熊熊烈火包圍著零碎的鐵塊。黑色的油漏滿一地,一旦被火花觸及有可能引起更大的爆炸。油站的人都在一秒的驚恐下回復理智,馬上召消防車。

我愣在原地。我感覺到,把一切吞沒的地獄之火一浪接一浪,天使的怒氣在我耳邊呢喃。
耳朵還沒完全恢復聽力,就如身處在酒吧裡被音樂轟炸一整晚,我只能聽到模糊的聲音。藍曦諾竟然向火場跑去,我嚇得跟上,同時大喊:「危險! 快點停下來!」
我從他臉上捕捉到很多的情緒,頓時把我淹沒,令我難以呼吸。慌亂、恐懼、內疚、傷心等等的顏料混成一團難以辨認的神情。「阿迪還在裡面!」我努力聽出這麼一句話。
他已經沒救了。想必身體已經在爆炸的瞬間被切成多塊碎片散落在鐵塊中間了。




眼前的地上有什麼閃爍了一下。我跑過去,把它拾起來。

那是一條銀色的鍊子,連著一個特別的鍊墜,在火光的映照下好像帶著嗜血的光芒。那是一個十字架,從其中心有多條呈放射狀向外延伸的線條,同時一條蛇纏繞在十字架上。銀色的光澤表面上,刻著一個「U」字。

第三份死亡報告,我們準時收到了。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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