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同阿欣再次見面既日子,
就係上次幫佢執野既兩日後。
今次我地並唔係去拍拖,唔係過二人世界,
而係倆人去拎d衫同野食比我婆婆,果時既佢,
都應該有六十尾七十歲。
平時既我,如果唔係媽咪主動搵我,都好少獨自去探佢,
雖然每隔一至兩個月都有一次...

阿欣:阿樂,你婆婆住係邊架?





我:算係住係長沙灣..

阿欣見我咁講,有d疑惑咁問:點解叫算係?

我:因為嚴格黎講已經唔係一個屋企,
佢係住係老人院...

阿欣果時先恍然大悟,然後不禁話:
嗯,住老人院..的確對一個老人家黎講係好慘..
如果我係佢,實寂寞死..





對於阿欣呢番說話,我冇出聲,因為每一次見我婆婆既時候,
我都深深體會到呢一點。老人院,根本係一個監獄,而唔係咩安居之所。
對於一個入住既老人家而言,難聽d講隨時有入冇出。送自己老豆
老母去老人院既仔女究竟係咩心態?我實在好鄧一d獨居老人感到
可憐,每次係老人院見到佢地既眼神,係一絲絲既落寞,而唔係快樂。
然而,我屋企人送婆婆去老人院,係有原因..

阿欣:樂..咁你家人點解會送佢去老人院既?
真係咁忍心咩?





我微微嘆一嘆氣:我婆婆以前仲係我屋企住果時,
身型已經係好肥,但絕對唔係一般既肥。
係肥到莫講話跑,連急步行都唔得,
行路速度非常之慢,所以佢都甚少落街,
有咩都係屋企人,即係我媽,照顧多。

阿欣冇出聲,眼神開始有d傷感咁望住我。
我見佢冇野講,我就繼續:
果時佢已經有頗為嚴重既糖尿病,高血壓,血管阻塞咁..
雖然係咁,但平時係屋企都冇咩大礙,睇上去都算精神。
有時大小便失禁就要麻煩到我媽照料,放工返完黎仲要一手一腳..
更有一次係係屋企廁所趺低搞到要入院...
直至有一日..





阿欣:發生左咩大件事嗎?

我點點頭:嗯,有一日佢病發,類似中風咁樣,
住院費一律由媽咪負擔,果時的確令屋企增加唔少
錢銀既困難,再加上我老豆對呢d又唔理唔睬..
媽咪返工返黎如果仲要照顧住帶病既婆婆,
佢覺得太辛苦,本身我媽都有一d老毛病..成日訓唔好,
搞到自己身體都差晒,原本已經做緊一d勞力既工作。
最終無辦法之下...

阿欣聽完之後都臉帶悲傷咁話:
嗯..你媽咪一定盡心盡力左好一排,到真係忍唔住先送佢去老人院。
但你老豆實在太...

我:太仆街。





阿欣:雖然我唔係想用呢個字,但意思係一樣。

我:唔緊要,我一直覺得佢仆街開。

落左地鐵之後,我地一路行,沿途去買d生果。
阿欣:咁點解要拎過d新衫去老人院既?

我:因為,老人院d管理唔太好,
好多時d衫撈亂一齊洗,洗完又唔知邊個,
搞到有d衫就唔見左,又或者唔知比邊個著左..

阿欣:唉,老人院都咁...
你婆婆,錫你嗎?





我微微笑:錫,非常之錫,從我自小開始就好鍾意抱我。
不過,聽我媽咪講,老人院d看護其實對老人家d
態度都係唔太好,只會係家人上黎探時先扮晒野咁,
其他日子得過且過就算..係就係人工唔太高同多野做,
但至少交個心出黎對老人家呀!(講到呢度就有d激動)

阿欣:樂,你有呢份心已經好好架啦。
你屋企咁亂,一定過得好唔開心..

我:最唔開心唔係我,係我媽..
我呢d算得係咩?我媽咪先係一直以黎受盡折磨既人,
特別係我老豆..

阿欣安慰我:你知就好啦,第時大家要好好對你媽咪,一定要添呀。





幾分鐘後,穿過一個商場,就黎到老人院門口。
我連招呼都懶得同職員打,就直接行過去我婆婆所訓既位置。
至於佢訓既地方,已經唔算係一間房,類似dorm咁,
只有一張床,一個小小既衣櫃,同兩位老人家共用既茶几,僅此而已。
入到去,已經見我婆婆坐係床度...

我:唔記得同你講,佢係唔識講廣東話架,
只係識少少普通話,同一種方言,你想講野就用普通話啦。

阿欣點點頭話好。
係果時我地兩個都行埋去佢面前,
我婆婆坐中間,我同阿欣坐佢兩旁。

我:婆婆,婆婆,
我黎探你呀,婆婆。

婆婆用帶疑惑既眼神同我講:
你係邊個呀?

我:我係阿樂呀,阿樂呀。你認唔認得我呀?

阿欣:樂,佢話咩野?

我:佢問我係邊個..
自從佢入老人院以黎,記性差左好多,
每次探佢佢都唔記得我地係邊個,要講幾次先知。

我:婆婆,你認唔認得我呀?

果時我婆婆先從呆滯既眼神,
微微轉成喜悅,對我笑起黎,
一邊話:阿樂,係阿樂仔呀,我認得啦我認得啦..
你咁耐先黎探我,婆婆又唔認得你啦..

我:哈哈,邊有,都係上個月既事姐。
你旁邊既女仔係阿欣呀,阿欣呀。

婆婆經我咁講,望住阿欣微笑住,
阿欣就稍稍用普通話向我婆婆打左聲招呼。

阿欣同我講:你婆婆而家睇落都唔算好肥喎,
塊面仲好瘦添..

我淡淡話:佢黎左呢度之後,病完一輪,
已經瘦左好多好多..有時我見到都好心酸。
以前既佢眼神好精靈,而家反應遲鈍左好多,
可能因為根本冇咩人同倒佢傾計,大家既語言
又咁唔同...我真係唔知佢係度係點過日子,
對我黎講,一日都難捱...

我講講下野之際,
隻手無啦啦感覺到有股溫暖既感覺包圍住,
原來係我婆婆用手捉緊我手背,
眼神一直定住咁望我,同對住我微微笑,並冇講什麼。

我見佢樣貌比以前實在殘太多,
加上面上皺紋更加係比以前清晰可見,
隨住佢眼睛瞇起既時候加深起黎。
婆婆,雖然對其他事物一直用呆滯既眼神,
但對住我,就一直用真摰既目光同友善既笑容,
對佢黎講,我就係佢係老人院時快樂既一部分,
快樂既時光,快樂既回憶。
我永遠永遠,係佢最錫果個...
而佢手上密密既青筋,同佢臉上蜿蜒既皺紋,
形成左歲月不能磨滅既痕跡同滄桑,
我亦心酸起黎,眼眶開始有d濕..

阿欣:樂,你冇野呀麻,見你好似好唔開心咁。

我搖搖頭:冇,冇呀。
婆婆,我地帶左d衫褲比你呀,
仲有個飯盒,你襯熱食啦。

阿欣拎左支原子筆出黎,
然後話:樂,我將婆婆個名寫係衫既招牌度,
咪唔會怕唔見或者撈亂囉。

果時既我,不得不佩服阿欣既細心。

阿欣寫名既同時,亦不時同我講野:
阿樂,其實我睇得出你婆婆既眼神係
好錫你,同埋佢見到你既時候個樣真係
好開心,你要時不時黎陪佢呀,知嗎?

我:嗯,一定會。

阿欣對住婆婆用廣東話講,因為佢普通話實在太屎:
婆婆,我會好好地睇住阿樂架,
同時會叫佢成日黎睇你,你唔駛擔心架,
最緊要好好保重身體呀。

雖然大家既語言不通,
但我知道婆婆一定明白阿欣既心意,
佢有呢一份心,已經好足夠。

阿欣:樂,如果我老左之後,唔知會唔會冇人關心呢..
我真係好怕孤獨果種感覺。

我:傻瓜,你老左仲有我呀麻。
得閒咪同我捉下棋,養下雀,出街耍下太極咁囉。

阿欣:嘻,係咪架?如果我行動唔方便,要坐輪椅呢?

我:咁我就會一直推住你,遊遍整個世界。
然後阿欣就甜甜咁笑起上黎。

阿欣:約定嚕。

果時既我,捉住婆婆既手,同捉住阿欣既手,
雖然一隻手比較粗糙,一隻手卻平滑幼嫩得多,
但對我黎講,兩人都係我最珍惜既,兩人都係我眼中最美麗既。

阿欣:喂,我帶左相機黎呀,
不如叫人同我地三個影一張呀。

我:嗯嗯!好提議喎。
然後我就叫職員幫我地影,一,二,三,叱吒!

閃光燈既帶動下,呢一個時刻,僅僅屬於我地三個。
比婆婆睇返電子屏時,一直向我地報以童真既微笑。

果時我地都盡量陪婆婆多一點時間,
但無幾耐見佢都開始攰,
我地亦係時候講聲再見。

臨走既時候,我回頭再望望婆婆,
佢依然帶住親切既眼神同笑容目送我,
彷彿係佢比我最真誠既禮物。

各位,老人家庸碌半生,為自己又好,為你地又好,
下半生都係想同仔仔女女,子子孫孫一齊共聚天輪,
請大家盡量都唔好吝嗇同佢一齊生活既機會
同相處既時間,有時有好多野冇左就係冇左...

亦唔好覺得佢地只係一個負累,因為比著我係佢地,
我都唔想帶到負擔比仔女,有好多野都係身不由己,
身體上既變化邊個會預料到?
成日話返老還童返老還童,
對佢地黎講,佢地要既快樂,
只係純粹要我地陪伴,就係咁簡單..
呢d都係童真既願望,唔係咩?

我同阿欣係探完婆婆之後,就去左食晚飯,
食完野行左陣就各自返屋企,今日既我原本以為過得
比平時快樂,點知,呢一夜....

剎那之前,我仲同阿欣好愉快咁,兩人共進晚餐,
拖拖手,行行街,擁抱,接吻,所有野都黎得好自然,
好完美,令我感覺好舒服,平靜。

我認為心入面殘缺不全既空洞世界一直係阿欣既陪同底下,
可以慢慢自我復原,慢慢重新建構,慢慢將黑暗灰朦既色調擦走,
重新塗上唔同既顏色,唔同既風格,再演變出唔同既人生。

需知道,要破壞完整既內心世界只需僅僅幾秒鐘就可以,
包括一句分手說話,一位至親既離開,朋友既背叛甚至疏離等。

然而,要重新築構過既話,時間卻要比前者花上數十倍,數千數萬倍時間,
除左要慢慢執拾同清理好自己頹廢過後既碎片,
仲要花時間一磚一瓦一血一汗再次堆砌起自己想要既世界。

正當我同阿欣正努力緊一項巨大既重建工程既同時,
我萬萬都估唔到,另一邊廂竟然會出現餘震,將我既心再狠狠震碎一次。
咁,地震既源頭究竟係咩野?家庭。

心入面既痛楚遠遠比肉體上既痛楚抽象,無形,飄忽,而且冇藥物可以醫治。

我知道,當時我內心既世界,其實係一張凳,係一張三腳凳。
以三座支柱為重心,為支撐點,呢三個支柱包括家庭,朋友,愛情。

當呢三個支點完整無缺既時候,我先至可以安然坐得穩。
不過,家庭支柱卻係呢個時候出現裂縫,我心靈亦開始搖擺不定,
無辦法坐得安穩落去。

當時既我,去完街返黎,一打開屋企大門,已經見到不得了既情況出現。

因為撞到果下實在太痛,
加上個頭又暈暈地,
我實在冇辦法用力起身,
我諗我只能夠硬食呢一下。

點知,佢用電風筒打落黎之際,
我老母,用手擋左...
我果時開始流眼淚..
我唔係因為驚,唔係因為自己懦弱而喊,
而係我見到我老母隻手不停流血,
一滴,一滴,一滴咁滴係地下...

媽咪,只係一個普通女人,
有既只係弱質既體格,並冇任何反抗既力量。
但卻為左我,唔單止承受住我老豆一記又一記
心靈上既痛楚,煎熬,悔恨...
而家仲要連肉體既苦楚都要受埋,
流下一點又一點鮮紅刺熱既血。

風筒,根本並唔係咩利器,
拎黎打人係果時以我既認知最多係會變瘀黑,
但我未見過可以打到人隻手流血...
可知果時既力度,並唔係講玩...

我媽終於忍唔住一路喊住,力竭聲撕咁
一路大聲話:你痴左線呀!連個仔都打!你係咪人黎呀!
係咪有出面果粒就唔要呢個呀!

果時我老豆已經停止左一切打人既衝動,
但手中仍然緊握住電風筒。
我媽係果時就一手搶過然後將佢掉落地下,
然後同我老豆講:
我要報警!

聽到報警呢兩個字,心入面雖然知道情況已經演變得好唔一般。
一直以黎,呢幾年間,我老豆老母係嘈交既時候有唔少次係有
身體碰撞,但從未試過今次咁,拎晒”咖餐”,甚至打到我媽咪流血。

其實我知道,呢個家庭,老豆老母之間既感情一早已經決堤,
呢個裂口唔單止一直以黎都冇改善過,只係不斷不斷惡化。

或者咁講,佢地之間,一早已經冇晒感情,冇晒愛,我媽咪
處處忍讓,處處自己默默承受苦楚,都係為左我地仔女。

縱然,夫婦之間,冇左愛,但媽咪,仲愛我,仲錫我,仲想我
有一個睇起上黎健全既家,想我有一個健康既心境去成長。
佢既偉大,我完完全全感受到。

媽咪成日同我講:樂,你一日仲係讀緊書,我都會一直做住野黎
供養你,等你出黎做野既時候,媽咪就退休。

呢句說話,一直令我感動不已。
明知自己身體愈黎愈頂唔順勞力既工作,
都要為左我...同自己身體過唔去,
去賺錢,去搏鬥,去養家,去東奔西走。
咁耐而黎,我未曾係佢口中聽過佢抱怨,
聽過佢話攰,我知佢一直強忍住。

今次演變成咁,我知道媽咪已經忍無可忍。
然而我媽話報警,我老豆冇即時著草走佬,
依然係屋企,靜靜咁,好似若無其事一樣。

我狠狠咁望住呢個人,
呢個人真係我老豆?不,我跟本唔想認。
呢個人,只係催毀呢個家庭,破壞我媽咪幸福既衰人。
媽咪既辛酸,佢睇唔到。
媽咪既痛苦,佢感受唔到。
媽咪既身體,佢唔理有幾差。
係佢眼底,只有第二個女人。

冇幾耐,樓下既救護車,警車聲,漸漸傳黎我耳邊..

不消幾分鐘,屋企既門鐘聲已經響起黎。
幾名警察同兩名救護員入到黎,
屋企大廳既情況依然原封不動,
殘留住一輪劇烈爭執過去既痕跡:
沾血既電風筒,東歪西倒既木凳,移位既餐台..

我咁大個仔亦都係第一次見咁多紀律人員黎我屋企。
一入到黎警方已經問邊個人受傷,
然後一位救護人員就去我媽度幫佢睇睇傷勢,
睇下有冇需要即時去醫院。

而第二位就過黎睇我,問我有冇事等等,
果時我心情實在起伏太大,
啜泣到有d口齒不清,心入面充滿委屈。
醫護人員就叫我唔好急,慢慢講。

然後警察就開始審問,邊個打人,過程經過等等。
詳細就唔知佢問咩,因為盤問既時候,係分開進行。
我媽就入左房講,我老豆就比警察帶左入廚房講。
而有個警察就問我,我就輕輕將我見到既野講佢知。

講完之後,佢慰問左我幾句,心入面都非常同情我。
到每個人都審完之後,
有個警察同我媽講,
話可以選擇告佢,決定權係佢度。

擾攘左一陣之後,我媽咪都係選擇冇告到。
但縱然係咁,我老豆都收到警察比既警告信,
若果有第二次再犯,就唔理三七廿一會入罪。

可能大家會唔明白,點解唔告個仆街。
我做仔既都唔明白,
大概大概,係已經破碎不堪既心入面,
我媽仲有一絲既感情,
唔想將件事搞到咁絕。
因為媽咪知道,再犯第二次佢就一定死硬。

呢封信當係一封最後通牒,
你地話我媽仁慈又好,軟弱又好,蠢又好,
其實無可否應。
但畢竟佢兩個先係夫婦,
應該點做我媽咪最清楚,
無論錯與否,
旁人係無法完全清楚佢站既立場,
即使係我。

呢個家,一早已經碎左,仲嫌唔夠嗎?

我亦知道,我媽咪生存既動力,只有我地。
冇錯,佢係愛錯人,佢係揀錯對象,佢係負託錯終生,
但惟一佢覺得冇錯,佢覺得自豪既係,
佢生左我地。

係呢個家庭中長大,我有冇曾經後悔過?
冇,因為我有一個好錫我既媽咪已經足夠。
而我亦冇資格話後悔唔後悔,
因為背景比我差既人,仲有好多好多好多,
我呢d只係微不足道。

成日將自己當成悲劇既主角,
要人地可憐你,同情你,
呢d野我做唔倒,亦都唔想做。

掉返轉黎睇,我慶幸有一個咁樣既屋企,
令到我從細就學識懂事,學識自律,學識忍耐,
比我可以堅強一d,閱歷多一d,諗野唔好咁流於表面。
同時,亦比我睇清楚我有一個點樣既老豆,
第時大個,甚至我將來既仔女,都唔好步佢後塵。

醫護人員建議我媽去醫院做一做檢查,
睇下手指指骨有冇骨折,移位果d。
止完血之後,我就陪佢坐救護車去醫院一躺。

我就冇咩問題,
係個頭仲係赤赤痛。
坐車既過程我同媽咪都冇咩講野,
我對頭先所發生既一切,
依然感到難以置信。
腦入面仲係反覆溢出當時打交既情景,
特別係我媽咪流血果幕。

我望望媽咪受傷既手,
白白既繃帶又再染成一片鮮紅。
但佢心入面既創傷,
又點止咁少,肉體既程度又點比呢。
大概佢內心早已經流血不止,
多年黎一直淌血,無論多少塊繃帶都無用。

我知我果時喊夠,我唔想再咁。
到左醫院一直強忍住淚水,唔想比旁人見到,
一路漫無目的咁坐係度,
默默咁等住我媽咪出黎,
同時腦海一片空白咁望住白光管,白牆身既天花。
咩叫白色恐怖?
就係當你自己跌進一個,四圍都係白色既密室。
話雖係密室,但大得令你無法走出呢個框框,
令你失去方向,失去自我,失去分寸。
你所諗既一切切,都會代成白色,化成擴建密室
既原材料,令到空間無限擴大。

突然,我感覺到我褲袋震緊,不過並唔係震蛋,而係手提。
將我從空白抽出黎既係阿欣,而家已經差唔多踏入凌晨十二點。
原來佢不經不覺,打左四次電話比我,我都冇接。

我望住手提電話熒幕不斷閃爍,不斷閃爍,
但久久都唔能夠提起拇指按下去聽。
係果刻,我真係再冇力氣,提唔起勁,
我個心,真係好攰,好攰...
原諒我好嗎?阿欣。


我一路望住手機熒幕,由閃爍,直至最後熄滅,
我依然無動於衷,腦海只有一片片白海。
即使聽電話,我都無法有力氣講一字,一句。

阿欣,我唔想將負面情緒發洩係你度,
我亦知道自己無能力控制,我唔捨得傷害你。
所以,所以,你原諒我好嗎?
原諒我一次任性唔聽你電話,
原諒我需要一d私人空間。

我冇理會阿欣之後,幾分鐘後就發一個短訊比我:
樂,你做咩唔聽我電話?係咪發生咩事?
你唔好嚇我呀,我好擔心你。
快d覆我啦..死人頭,大蠢材!

一把熟識既聲音係我耳邊響起,
係我家姐。佢問媽咪點,我話應該冇咩野,
仲檢查緊。其實當時事發,佢並唔係屋企,
知道媽咪入院佢已經即刻趕黎睇。

我覺得好攰,
覺得醫院範圍好局促,
望住每位候疹病人,家屬,朋友一臉愁容,
就更加令我無法釋懷。
我討厭,
討厭呢度既藥水氣味,
討厭呢度一片愁雲慘霧,
討厭呢度了無生氣。
我知道,我要離開。

我起身同我家姐講:
家姐,你係度等媽咪,
我想出去行下。

擺脫消毒藥水既包圍,
我大啖大啖吸入院外新鮮空氣,
希望令自己舒服一d。

我係飲品販賣機買左罐咖啡,
一路飲,一路望住夜晚既天空。
我發覺,原來心情係可以淡化味覺,
今夜既咖啡,淡而無味,不濃,也不香。

我並無睡意,我亦唔想訓。
我唔想返屋企,唔想打開門一刻,
仲見到打交過後既雪花殘影;
唔想打開門,再見到我老豆。

我去得邊?邊度係我容身之所?
我唔知,或者冇,就有得我比塌陷落黎既世界吞噬。
我清楚,呢一場交,呢一次既傷害,
係唔會因為警方既調停底下而順利平息。
往後既日子,父母既關係只會更加惡劣,
再冇任何轉彎既餘地。

我望住漆黑既星空,
一d光芒都搵唔到,
連最光最亮既北斗星都消失,
我既方向,亦都消失。

電話再次震動,
係阿欣嗎?唔係,係家姐。
話媽咪已經冇咩事,只係骨有移位,
叫我係醫院大門等就得。

聽到呢一個消息,
就算係萬萬不幸之中既一點幸運,
如果我媽咪有咩大問題,
我一定好內疚,我一定唔會忍受我老豆。

同老母家姐返左屋企後,
老母一言不發咁返左入房,
雙眼依然紅紅腫腫,
頭髮凌亂,樣貌憔悴不堪。
咁樣既佢,應該冇辦法返工了。
一日既糧,因為我老豆就咁冇左。

我見佢咁,心頭一酸,
亦都一言不發就返入房,
唔想再見住我老豆。

今夜,我實在徹夜難眠,
一個人,抱膝坐係將床度,
挨著牆邊,被黑暗包圍。
就咁,我足足望左一整夜。

就係朝早七點既時候,
手提電話再次響起,
我拖住疲乏既身驅,
果時,我終於聽起阿欣既電話....

我接聽電話時,並冇出聲,一直沉默,
靜靜咁聽住大氣電波傳黎既聲音。
阿欣係聽筒裡頭話:
樂?阿樂,係咪你呀?
做咩唔出聲呀?唔好嚇我啦..
喂。

果時既我,虛弱得只能叫一聲:阿欣...

阿欣即時有d激動話:
你終於肯出聲啦咩?
搞咩呀你,尋日又唔聽我電話,
又唔覆我短訊,你知唔知我好擔心你?
你知唔知你突然同我冇晒聯絡我幾冇安全感?
你又知唔知,我尋晚一直都訓唔好?

我知,我知,阿欣講既野我完全知道。
我心入面一直百感交雜,
果剎那我又應該以咩既心情去面對阿欣?
扮堅強?扮冇事?道歉?展現我懦弱既一面?

不過以上既野我通通都唔想表達。
我只係想默默聽,聽住一位,
一位救贖者既聲音。
呢樣,係我再次獲得勇氣既來源,
亦都係惟一一個。

我:阿欣..
可唔可以,比我,
靜靜咁聽住你把聲?
兩分鐘,兩分鐘就可以啦,
唔需要太耐。

阿欣意識到我比平時有好大出入,
所以亦都收起佢激動既脾氣,將聲線
漸漸帶溫柔話:

樂,我唔知你為咩而唔開心,
但可以肯定既係,今次應該係非同小可,係咪?
識你咁耐,你未試過咁的,
但你知嗎?我更想做既,係幫你分擔,
係o係你身邊一直支持你,陪住你果個。
而唔係隔住大氣電波,隔住兩邊聽筒,
隔住幾公里遠既你。

聽住呢幾句,眼眶唔知點解開始有淚水..
但我依然刻意強忍住..

阿欣繼續話:樂,我可以黎搵你嗎?

我:我有d攰,可以比我訓醒一覺再講嗎?

阿欣:嗯,都岩既,我相信你都冇咩點訓。
你應承我,訓醒打一打比我好嗎?

我答應左後,掛上線,蜷縮返我張被入面。
身體貼緊枕頭後,我終於可以將沉重既腦袋,
稍稍放低一陣,比我回一回氣,然後再長跑過。

尋晚一下子既疲態,倦意都湧上心頭,
眼皮開始沉重,身體漸漸放輕,
我,終於可以訓一覺...

訓覺既途中,我發左一個夢。

夢入面四周圍都漆黑一片,伸手五指不見。
我意識到自己訓係石頭上面,
我想起身睇睇呢度係咩地方,
但我發現雙腳已經冇知覺,
縱使我用盡力,用盡身體所有僅餘既力氣,
我都無法移動雙腳。

隔左一陣,眼睛開始適應暗黑既環境,
我望得清楚四周,先知道原來我,
被困係石礫堆入面,雙腳仲比一塊大石壓住。
我稍稍起身,用力推身邊既石,試圖想生存,
我不斷推不斷推,可惜石塊體積太大,根本冇可能..

我餓了,渴了,亦都倦了。
我力竭聲嘶去嗌,去求救,到頭黎我只係聽到自己既聲音。
果時既我,感到絕望,知道自己冇可能有人黎救,
知道自己冇咁好彩。然而最痛恨既係,係生命將完結之前,
我卻無法親口對住親人,朋友,愛人講聲再見。

正當我閉上眼想放棄之際,出面傳黎一陣陣挖掘聲,
我再次燃點自己既希望去呼叫,令出面既人聽到。
冇幾耐,石縫間瀉下一條光線。
隨住石塊既移開,
然後光線慢慢變成光柱,
我雙眼被強烈既光芒刺激令到我無法一時適應。
就係眼睛半開半合既情況下,
我見到一隻手從石隙間伸左入黎,
但卻睇唔到果個人既外貌。

當我用手捉緊既時候,夢就消失。
醒來既時候,發現手提電話一直係度響...
對我心靈作出救贖,伸出援手既人,係妳嗎?阿欣。

我接過電話,
另一邊廂既佢率先講話。
阿欣:樂,你點呀?訓左六個鐘頭啦你..

我睡眼惺忪咁話:而家幾點..?

阿欣:而家下晝點幾架啦,
所以我專登打黎問你食左野未..
你把聲,仲係好攰咁。

我:嗯..我真係好攰好攰。

阿欣:咁駛唔駛比你訓多陣..?

我:唔駛啦,已經訓夠...

阿欣:要食d野嗎?

我:但..我冇胃口..

阿欣用一種管家式既語氣話:
唔得,唔可以,唔比。
點可以唔食飯架,冇胃口食少少都好呀。
一陣捱病咁點算,我買埋比你啦,你唔准話唔得。

我:唔好啦,唔好麻煩倒你,
我買啦..順便問我媽咪食咩..

阿欣:咁你問啦,我而家過黎你度架啦。
你唔駛落黎接我啦,我識上黎..

然後就cut左線,我落床後先覺得有d奇怪。
今日媽咪並冇返工,平時食中午時佢都會叫一叫我..
但今日...
我出左去廳搵,冇人,房,廚房,廁所亦都冇人..
佢究竟去左邊..?
係果時,我先發現,
原來台上面留住一張字條...
我莫名其妙咁有d膽戰心驚,慢慢咁行過去,
字條既內容,亦都逐漸向我披露...

字條內容係咁:
仔,媽咪去搵張太,夜晚先返,
中午你自己買飯啦。

我見到之後,就鬆左一口氣。

佢唔係失蹤,唔係做出咩事咁就好了..
張太係一個佢識左十幾年既老朋友,
相信媽咪都係搵佢傾計呻下果d,唔需要太擔心。

放低不必要既多心之後,
我就拿拿林去梳一梳洗,沖一沖個熱水涼,
然後就出去買野食。
今日我實在無心情特登諗食咩,
所以只係去街市買左兩碗車仔面,
然後就返返屋企。

門鐘響起後,
我開門見到阿欣,
佢向住我微一微笑。

阿欣:樂,你有冇買野食?

我:嗯嗯,岩岩買左上黎。

阿欣:你呀你呀,睇下你,
人都殘晒,仲話唔食野喎!
我唔會比我男朋友肚親架。

我:係咩,唔駛擔心架喎,我都冇野...

阿欣:仲話冇野冇野,
快d食野啦,你買左咩呀?

我:你估下?

阿欣:咦,唔估呀..(然後就急不及待咁行過去睇)
你媽咪呢?

我:佢去左搵佢朋友,夜晚先返。

阿欣見到有兩碗,就笑住話:
你又知我未食野既?

我:嗯,感覺到呀麻。

阿欣:嘻,樂你真係叻呀。
快d食啦,一陣冇晒湯就唔好食架啦。

我幫阿欣打開佢果碗...
佢即刻話:係細心喎,知我想食咩餸添。

我:傻瓜..識你咁耐唔知你口味咩..

我野都未講完,阿欣已經起筷。
而我,久久都未能夠有食慾,感覺肚入面
仲係填滿一股股悲傷,遲遲都無法消化。

阿欣:喂喂,做咩唔食?真係冇胃口嗎?

我:嗯嗯...

阿欣:我餵你啦,張開口,呀~~

我:呀~~

阿欣:你呀真係成個大少咁,
要人服侍。

食左幾口之後,我實在唔想再食,
就同阿欣講話放低一陣先食埋佢。
然後佢就繼續食自己果碗,
而我既身體,就不其然咁,依靠係佢膊頭上。

我:我好攰,冇咩力氣..
可以挨係你度嗎?

阿欣:可以,梗係可以啦,
呢度挨唔舒服,我地入房好嗎?

我: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