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 今晚食乜
某日中午,烈日下地面被曬得熾熱。沙皮伏在有簷蓬遮蓋的陰涼石階上,眼簾半開半合將快完全入睡。流浪狗多數在日間睡眠夜間活動。
日間戶外炎熱滅少避免體力消耗,因為食物的供給不穩定。
沙皮矇矓之間在白矇矇影像中央一個黑色影漸漸放大,他意識到有東西向自己逼近,驀地一醒睜眼。
怪眼步跋紊亂,左搖右擺向着沙皮走來。沙皮起身靠近穩住怪眼身子讓其側身躺下。
沙皮責問:「你又飲咗人哋掉出嚟飲剩啲酒呀?」
「唔。」
「飲少啲啦!飲兩淡冇所謂,但唔好飲醉嗎!」
怪眼鼓起一口氣叫道:「唔係!真係無飲過酒。我覺得好唔妥,四肢無力同埋個肚好脹,頭又暈。」
沙皮湊近索一索,確實沒有一點酒味怪眼真是沒有喝酒,心中急起來可能怪眼生病。流浪狗是不能病,有人飼養的狗會有主人帶去見獸醫,即使好似老旺的貧窮主人都會餵老旺食保濟丸,而流浪狗只能靠本身的自愈能力康復。
沙皮心想究竟怪眼患什麼病,自己可以做什麼幫怪眼,想到老旺年長見識廣,也許能看出怪眼是什麼病。




沙皮向怪眼說:「你不要走開,我去找老旺過來,睇下你乜嘢病。」
怪眼雙眼閉上沒有回應。
沙皮向街頭飛奔跟着大叫:「老旺!老旺!快的過來。」
喇叭就在乎近聽到首領叫喊立即跑來,還未來得及問明詳情。
沙皮命令:「去搵老旺來!」
喇叭立即轉身去辦。
沙皮急急補上一句:「全體召集。」
喇叭叫聲是狗群中最響,一面走一面大叫,走了一個圈眾狗已齊集在怪眼身旁,半月形圍住怪眼。
沙皮講述見到怪眼回來時的情況,亦問老旺怪眼是什麼病。
老旺觀察了一會,湊近用鼻子嗅,再用力推怪眼,怪眼只應了一聲「唔!」眼睛半開半合。




老旺默不作聲似在思索,而肥妹已走開一旁,焦急地來回踱步。
沙皮想到一事,曾經閱讀過一篇報章副刊,有關夏天狗隻中暑的報道,問老旺,怪眼是否中暑。
老旺搖頭:「身不熱不似中暑。」
沙皮回望身後的肥妹,焦急不安來回走動,忍不住叫停:「肥妹,停一停好嗎?你好煩呀!」
肥妹聲線微震道:「我驚怪眼個病會傳染。」
老旺突然說出兩字:「狗瘟。」
眾狗立即倒退兩步,遠離怪眼。
老旺向怪眼問了數次:「你之前有冇食過乜嘢?」
怪眼只能點頭回應。
「聞到臭就唔好擺入口啦!」烏嘴道:「佢痛一陣,再痾一輪應該無事。」




怪眼瞪眼大叫一聲:「唔臭架!」,然後奮力站起身,左搖右擺前行。
沙皮勸道:「你瞓低休息啦!」
老旺道:「佢想帶我哋去睇一啲嘢,我哋跟住佢行。」
沙皮與老旺一左一右半靠近怪眼以免怪眼倒下,其餘跟隨其後,從行人路轉入後巷,行至後巷中段。怪眼再無氣力前行向前仆倒,伏在地上不停喘氣。
眾狗目光從注視怪眼轉投沙皮,期待首領作出決定。
後巷中只有怪眼的喘氣聲,沙皮心中不知所措,但不能被手下看穿,故作冷靜裝出一個思量的表情,心中萬分焦急。
「怪眼!」老旺問:「你做乜帶我哋嚟哩道?你想點樣?」
怪眼睜開雙眼望向前方左邊,用前腿一伸,眾狗望向所指方向,地面上有一個白色小膠袋,內裡是空。
「亨利麵包。」沙皮道:「膠袋上面寫住亨利麵包屋。」
烏嘴道:「食埋啲過期麵包更出事。」
「哩邊都有呀!」喇叭從後巷一頭叫喚,不知他是可時走遠:「你哋快的過來。」
另一個白色膠袋,內裡有一個麵包。喇叭鼻尖湊近嗅索,老旺立即喝止。
老旺小心翼翼用爪抓出麵包,挑開麵包的中央饀料是紫色粿粒,不像食物。
「毒藥。」老旺道:「怪眼中咗毒。」
此言一出眾狗嘩然,議論紛紛。




「亨利咁賤格落毒!」
「亨利只係麵包舖個名,唔係一個人。」
「你唔俾有個人個名叫亨利,間麵包舖係佢開。」
「點解要毒我哋?」
「睇我哋唔順超。」
「好啦!唔好講啦! 」一聲喝叫眾狗靜下來,這聲喝叫出自甚少出聲的肥妹問:「怪眼點呀?點樣救佢呀?」
一起來到怪眼身邊,怪眼痛苦呻吟在滾動, 停止滾動即口吐白沫,雙眼失神,身體微微振動。
「沒有辦法!」老旺低下頭暗然道:「我哋只係狗幫唔到佢。」
沙皮猛然醒悟:「我哋幫唔到怪眼,人類可以醫好怪眼。」
「我去搵人來。」
「你點樣叫人入來後巷?」
「唔好嘈!」沙皮喝令:「我哋合力將怪眼拖出大笪地,嗰道會多一啲人經過,希望有好心人。」
怪眼被拖出大笪地,眾狗圍繞怪眼團團轉及四處張望,雖然是下午時間,但街上不見人影。這裡畢竟是一個少人居住的舊區。
喇叭見到遠處有一個肥大叔向這邊行來,他立即向同伴大叫:「嗰邊有人呀!」
六隻狗同時向肥大叔衝去,肥大叔被嚇得掉頭逃走。




眾狗不敢離開怪眼太遠,停下來回到怪眼身邊。
沙皮道:「我哋太過衝動嚇走咗人。」
三腳問:「咁應該點做? 」
沙皮望向老旺。
「下次有人經過,唔好全部衝過去,沙皮同我仲有烏嘴三個過去引對方過來,其餘留低。」老旺問沙皮:「咁做好嗎?」
沙皮點頭。
等了一會三腳突然道:「有個帶帽乜乜。」
「係差人快啲過去。」老旺走出兩步放慢腳步道:「我哋快步但係唔好跑。」
他們到達那個軍裝警員面前,烏嘴大聲道:「阿 Sir 我要報警呀!」
老旺想制止也來不及,對烏嘴道:「對住阿 Sir 講嘢唔好咁大聲要有禮貌,唔係阿 Sir 就覺得你挑戰佢權威。」
那個軍裝警員除了因烏嘴在他面大聲吠了一聲而望向烏嘴,就沒有理會跟隨他身邊三隻低嗚的狗,繼續例行巡邏。
警員開始遠離怪眼躺臥的位置,眾狗心中焦急。
烏嘴對沙皮道:「大佬!咬住佢唔好比佢走。」
沙皮道:「傻架人地有槍,會開槍射我。」
烏嘴道:「我以前見過佢哋開槍,向天射無事嘅!你係大佬俾啲勇氣,俾我哋做細嘅見識。」




沙皮道:「咁我俾個大佬你做,你去咬住佢。」
兩狗突然聽到沙沙水聲,原來老旺抬起一條後腿向警員小便。警員當時正在步行加上及時察覺,立即閃避,只有幾滴狗尿濺到褲腳,足夠觸怒警員追向老旺,老旺向怪眼所在位置跑去,再圍住怪眼團團圈。這個警員終於明白狗群是要引他注意那隻躺在地上狗 。
六隻狗看着一名警員,警員俯身看着躺在地上的狗,再看着前面的烏嘴,烏嘴亦抬頭看着警員,相方對望一會後,又一同看着怪眼。
烏嘴道:「怪眼!捵兩下唔係阿 Sir 當你瞓着覺。」
三腳道:「阿 Sir 無咁蠢呀!怪眼成口白泡,唔會認為佢瞓覺。」
喇叭道:「好難講啦!唔係蠢點解要睇咁耐。」
老旺道:「佢諗緊點樣可以當無事發生唔理轉身走,人哋打份工有事又一日,無事又一日,梗係無事發生好。」
警員輕輕一踢怪眼,怪眼沒有反應。他拿起對講機報告,不久一輛警車到來,數名警員看看怪眼及來來回回四處看看,不知過了多久一輛小貨車到來,工人將怪眼裝進一個膠袋,怪眼死了。
烏嘴穿梭於警員之間,多聽警員之間的對話,想知到多一點他們的調查。
三腳一直跟着工人,看着怪眼裝進膠袋,被搬上小貨車,當貨車駛走仍緊追了貨車一段路。
喇叭陪伴低泣的肥妹。
沙皮伏在地上默不作聲。
老旺獨自走遠,站在遠遠看着一切。
黃昏到來,白髮婆婆又來派飯給流浪狗,她未及放下飯已被警員截查,將白髮婆婆帶上警車載走。
一個特別沉靜的深夜,狗群每個的內心都是怪眼的身形、面貌、聲音。




「你肚唔肚餓?」
烏嘴問三腳沒有回應,轉去問老旺。
「剩係顧住飯!」回應者是喇叭。
「你唔洗食?」烏嘴繼續問:「白髮婆婆被差佬拉咗,你話令晚食乜?白髮婆婆又唔係落毒點解要拉佢?」
老旺道:「差人帶白髮婆婆去差館問清楚,佢會再返來派飯,食少一餐半餐不會死。」
老旺自知說錯話,大家都不願提起怪眼,聽到死一字就感覺好像被針扎,大家沒有再說話。
深夜再次回復沉靜。
漫長黑夜過去新一天開始,傷感也許能留在昨天,但今天是昨天的延續,昨天的問題還會繼續。
喇叭一雙後腿用力支撐身體,整個身子站直,一雙前腿搭在垃圾桶邊緣探頭入垃圾桶內,身體失去平衡向後跌倒同時拉跌垃圾桶。垃圾桶頂煙灰缸內裡的煙頭、煙灰加上積水洒在喇叭身上,亦沒有扭動身體揈甩,即時鑽進桶內的將垃圾抓出來尋找可以充饑的食物。
喇叭低頭用鼻子嗅索垃圾時聽到一聲「咔嚓」即時抬頭四望,看見一個年輕女子。喇叭挺身子裝帥氣望向鏡頭。這女子拍了第二張相就轉身離開,使得喇叭有點愕然,他追上前跟隨期待對方會給食物,當靠近時女子快速避開,以港女一號表情嘴偏向一邊嘴角向上,眼珠轉近眼角瞄一瞄,之後快步離開。
喇叭大惑不解呆站了一會,向大笪地前行。
烏嘴從後走來問:「搵唔搵到嘢食?」
「無呀!」
「我都係。 」
「其他狗? 」
「三腳、肥妹已經唔夠膽隨街執嘢食,伏係大笪地等白髮婆婆返來派飯,其實都唔知會唔會再繼續派飯。 」
「沙皮、三腳係邊道? 」
「我都唔知喎! 」
兩隻狗行至大笪地,看見一男一女,試圖逗弄三腳及肥妹,肥妹疑懼走開,而三腳依舊伏在地上不理會。
男的拋出一件小食物落在地上,眾狗看着食物不動,只有烏嘴上前吃掉。男女再各自拋出另一件小食物,這次不只烏嘴上前吃,喇叭也加入。
男的走上了一輛客貨車的司機位,而女打開客貨車尾門,再將食物掉進客貨車內。喇叭跳進客貨車內覓食,三腳立即喝止喇叭別上車,但已經遲了。
車尾門關上,喇叭被困車廂。那個女的走去車頭旁上車,車開動駛離開。
烏嘴大叫:「誘拐狗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