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一的時候問你的。那天我們經過商場,你看見蛋撻剛出爐,便去買。你本來想買兩個,我們一人一個,可那店不許單買,最少要買三個,十元三個。」

「於是,我買了三個,對吧,女兒?」

「對。我那時候剛剛學會除數,於是我就想……」

「十元三個除不盡?」

「哈哈,不,我還不懂十除以三呢!我是在想,三個蛋撻如何分給兩個人?然後我不知道為什麼,問出來的問題卻變成,一個蘋果如何分給兩個人?」





「你問我嗎?」

「當然啦!我那時候還能問誰?」

「那我……怎麼回答。哈哈,你使我好緊張啊!」

「緊張甚麼?」

「怕我隨便一句話,傷害了我女兒的弱小心靈囉!」





「媽媽,你沒有,你從來都沒有。我愛你!」

「哈哈哈,原來是女兒怕傷害媽媽的弱小心靈才對!」

「哼,我說真的!」

「我知道哪!乖女兒,你那句真那句假,難道我會分不清嗎?」

「真的嗎?全都知道?」





「假的,媽媽沒那麼高明,如果你有需要,還是可以騙我的,你媽媽其實很笨,如果有需要的話,哈哈哈……」

「你還聽我講故事嗎?笨媽媽。」

「當然聽哪!女兒講的故事最動聽。」

「你好假喔!」

「真的,我最愛聽你講故事,講八卦,講廢話,通通都愛聽。真的喲!」

「嗯,好啦,我信你……呃,剛才說到那裡?」

「嗯……嗯……你問我,一個蘋果如何分……」

「對對對,然後呢,你答我,切開它囉!」





「真棒,答得好!」

「媽媽,留心聽講,別搞笑。」

媽媽忍住笑點頭。

「然後我再問你,三個蘋果如何分給兩個人?」



「嗯,然後呢?」

「你猜,你怎麼答我?」





「嗯……好大壓力……嗯……不猜了,你說吧!」

「你說,一人一個,剩下的送給別人。」

「嗯,答得好!我答得真好,哈哈……」

「我還未講完,你別笑成這樣好不好?媽媽,媽媽……」

媽媽好不容易止住了笑,示意女兒繼續講。

「然後我問你,十個蘋果分給兩個人呢?」

「我知我知,我答你,一人一個,剩下的八個都分給別人。」媽媽舉起手搶答。

「你終於記起來了。」





「記起來了。那時候你爸爸還沒有出事。」

「應該說,他還沒有犯事,你還沒有出事。」

「女兒,放過他,放過自己,好嗎?」

女兒低頭不作聲。媽媽乾咳一聲,說:「哎,我記得,那天我帶你去『遊戲樂園』。你在波波池看著別人搶球,可你沒搶。」

「因為你沒搶,我就沒搶囉!我還記得,有一個媽媽搶得比她兒子還兇,結果她兒子,就成為最霸道的小孩,玩滑梯不排隊,玩搖搖椅會把別的小孩推下來自己坐。」

「我還讚了很棒。」

「有嗎?」





「忘記了嗎?難道我讚你讚太多,你都搞混了?」

「才沒有。」

「才沒有讚太多,還是才沒有搞混?」

「嗯……別打岔!我的故事還未講完呢?」

「還未講完?還有下文嗎?」

「最後你說了一句很金的金句,你說:『需要一個,拿了兩個,就連珍惜之心也會失去』。」

「需要一個,拿了兩個,就連珍惜之心也會失去。嗯,如此智慧的話,很明顯不是我想出來的,哈哈……大概是我早一天看書看到,或者是我的指導靈告訴我的。哈哈……」

「媽媽,我懷疑你得了『大笑失控症』。」

「嗄?哈哈哈……對對對,現在做任何與別不同的事,很快就會有專家跑出來說:『唔,這是一種心理病。如果你發現自己有失眠、消化不良、疲倦、不想說話還有大笑不止等等徵狀,請盡快尋求專業意見,專家會立即給你很多藥,全是跨國大藥廠生產的很貴的藥。』哈哈哈……」

「好吧!讓我給你藥,免費的。」女兒說完,站起來,走到媽媽身旁,從背後抱住她,續說:「你知道嗎?別的媽媽一定會趁機教小孩加減乘除,可你卻教了我不一樣的東西。」

「媽媽,你知道嗎?現在回過頭來看,你教我的分蘋果方法,真的令我得到很多,很多友誼,很多關愛,很多快樂,還有很多很多。謝謝媽媽!謝謝!」

媽媽撫摸著女兒的臂彎,淚水搖搖欲墜的掛在眼眶:「媽媽早說過,最愛聽女兒講故事。真的很愛聽,尤其是聽到我的威水史,哈哈哈……」

「我不依我不依,氣氛那麼溫馨感動,你還哈哈笑,一點不配合!」女兒瞥見媽媽感動的淚,續說:「還邊笑邊哭,哈哈哈……你一定有病……哈哈……一定。」女兒邊說邊笑也邊哭。

「好吧!我看病的時候,一定把你一道帶去,看誰病得更嚴重。」

「好喔!誰怕誰!」

母女倆笑成一團,讓冷清的餐廳充滿久違的能量,門外荷槍實彈面無表情的安保人員也不禁往內偷看,並且彷彿記起甚麼似的,微微動容。雖然,商店爆炸案的發生率仍然是上升了七個百分點。雖然,還差十分鐘他們就能去“拯救”男孩。

男孩仍然很安靜的一個人坐在四位卡座上,卡座上依然意味深長地顯示著「四位卡座,敬請合作」的字樣。男孩興致勃勃的看著母女倆,臉上展開的笑依然是市面上極度缺貨的天然純粹。在他隔鄰桌子中槍身亡的男人,繼續睡得像中槍身亡,分別只是,現在的他可以在母女清脆的笑聲陪伴下,中槍身亡,境況大為改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