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扶起了紗兒。紗兒,突然撫摸我的臉龐,聲若游絲地說:「阿希?」




「嗯?」






「這樣,你幸福嗎?」




我愣住了,因為我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為什麼她會搞成這副模樣?




因為我。






為什麼我會這樣對紗兒?




因為我想憑藉滿足歪曲的欲望,來忘卻我辜負真瑜的罪惡感。




現在,紗兒不論身心也是屬於我的了,加上她承諾了永遠不會消失,照理我應該是幸福的。然而,看到她這副模樣,一陣悲傷湧上心頭,這種心痛的感覺絕對稱不上幸福。






所以,我說出了內心的答案。




「我不幸福。」




「什麼……」紗兒先是露出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然後,像是崩潰般哭訴:「為什麼你不幸福?自那天後,我為了滿足你,就算你有什麼要求我也特意迎合……」






原來,她讓我肆意侵犯,是為了減輕我的傷痛嗎?但是,我卻利用了她的溫柔,做了連自己也憎惡的事。




我無地自容。




「我知道你在失去真瑜後,往後的日子也說不上是幸福,但最起碼,我想你能夠得到最基本的快樂!就算是說謊也好,我也想聽到你回答『是』!」她聲嘶力竭地呼喊。






因為我沒有回答「是」,那就意味她之前所受的屈辱是沒意義的,所以她才會如此激動吧。事態演變至此,全都是我的過錯,可是,紗兒卻為了我,承受了更大和不必要的痛苦。

我還有資格做人嗎。




她以自嘲的口吻,說:「果然,我還是一個災星呢。只要跟我一起的人,都注定沒有幸福。」




紗兒本身也被自身的陰影籠罩。在生前,她害死了自己的親姊姊,以及令她的未婚夫為仇恨所蒙蔽,所以,才會對幸福這個概念如此執著。只是,我把她的善意,用作滿足自己獸慾的工具。






我是不是,連禽獸也不如呢。




紗兒在死心地、絕望地哭,在她的感染下我也默默落淚。




在這剎那間,我才明白到幸福的真諦。幸福,不是看到最重要的人高興和笑嗎?一個人默默承擔所有重擔,並不是為人著想,而是引向滅亡,只有彼此為對方著想,才是邁向幸福的唯一正途。




紗兒,妳太蠢了。為什麼不告訴我妳的真正想法?我們大可一起走過這個難關啊。




我溫柔地撫摸她的頭,她一臉淚眼婆娑地看著我。




「紗兒……對不起,一直讓妳受苦了。」




「才不是……都是我的錯,才會害妳和真瑜弄成這樣……跟我扯上關係,注定沒好下場。」




又來了。我彈了一下她的額頭。




「不能這樣說話。要我幸福很簡單,就是……見到妳幸福。」




「咦……但是,我的心願,就是讓你幸福啊。」




就是這樣。本來是這樣簡單的事,卻因為我的愚昧而讓大家距離幸福愈來愈遠。




紗兒擦了擦眼角的淚珠,眼神閃出了期望的光芒。




「就由我踏出第一步吧。接下來我要做的事,絕對會讓我得到幸福--見到我幸福的妳,一定也會幸福的!」我興奮地說。




是啊。我已經可以預視到,我所嚮往的幸福美滿。




紗兒:「那到底要怎樣做?」




我吸了一口氣,以最堅定地口吻說:「我要再見一次真瑜。」




我下定決心了。不能因為伯父的阻撓,而捨棄我、紗兒以及真瑜的幸福。




睡醒之後,我率先拿起手機致電一個人。雖然明知她不一定會接我的電話,但是不論如何我也要一直嘗試,直到她肯聽我說話為止。




耳邊的撥號聲聽上去像是無止境般,最後,如預料般沒人接聽。




我看了看牆邊的時鐘,時間是早上八點。可能是太早吧?等一下再試好了。趁這段時間下樓吃個早餐,沒想到,懷著豁然開朗的心情所吃的早餐,原來是這樣美味。




有些人啊,就算沒有經歷什麼挫折也經常憂心忡忡,主要是因為他們沒有看清自己的目標,連自己想做什麼也不知道。我呢?雖然不能寫包票能夠打動她,但是,由於我只有一個不成功便成仁的心念,這種心念轉化為動力,使我精神百倍。




比起那些人,我的心境要健康多了。




有一個明確的目標,是很重要。

「嘟……嘟……嘟……」




還是沒有人聽。




繼續吧。




我假想自己為一台被輸入了迴圈重式的機器,只會一直重覆這個行為,直到條件達成為止。




不能放棄。

「嘟……嘟……嘟……」




中午了,也是沒有人聽。我握著手機來回踱步。




雖然早知事情不會那麼順利,但我是希望今天之內能跟她取得聯絡的。始終,我想快點為紗兒帶來好消息。




就在這個時候,撥號的聲音中斷,耳邊傳來的是充滿戒備的聲音。




「喂……」




終於接聽了。我馬上打醒精神,接下來的對話必須謹慎應對,只有這樣,才能博取對話者的好感。




「妳好啊,伯母。」




「……有什麼事嗎。」她的聲線聽來無比哀傷,想必是因為真瑜的事而奔波已久吧。




都是我的錯。




「我想見真瑜。」我直截了當地說出了這通電話的目的。




「吓?」聲音聽來非常生氣。「為什麼?你還傷得她不夠嗎?」




「求求妳!伯母!」




「不可以……我不想再讓她受到刺激了。」




「伯母!我已經知錯了!我不會再捨棄真瑜!我是為了讓她幸福,才鼓起勇氣,一直打電話給妳!請妳相信我吧!」




畢竟我和真瑜曾經是青梅竹馬,所以我很了解她的家人。跟伯父不一樣,伯母的個性跟真瑜相近,都是容易心軟的人,正因為這樣我才主動跟她聯系。




我想,她也是猶豫了很久,才決定接聽我的電話吧。




只要強硬一點,誠懇一點,她一定會答應的。




「不可以……」




「我已經不再迷惘了!相信我,我會讓她幸福的!」我以最誠懇的語氣說。




最後,如我所料般,她答應了我的要求。




「你現在過來吧。她就在我們家中。」




聽小魚說,因為我的事,真瑜再也無法處理工作壓力而辭職,現在跟我一樣,都是無業中。




「……伯父在嗎?」




「他在上班。」




伯父毫無疑問會是我們幸福的障礙,所以必須確定他不在。大概,伯母也是知道這點,才安排我們在這個時間見面吧。




「明白了。那我現在就過來。」




機會稍縱即逝,我馬上截停一輛計程車往真瑜的家駛去,不一會就到達了目的地。




我站在她家門前,不由得地感慨起來。




「已經好久沒有來這裡了。本來,這裡應該是我們結婚的起步點,我們應該在這裡『玩新郎』,然後我們全程人一起到教堂行禮……」




我幻想我們的將來。




我回憶我們的過去。




明明我們都是彼此相愛,卻因為我亂轉牛角尖,卻弄成這副田地。




是我一手,摧毀了自己的幸福啊。




很唏噓。




「現在,就讓我掌握屬於我們的幸福吧。」我按下了門鈴。




門打開了,開門的人是伯母。




「妳好。」我低下頭。禮多人不怪。




「進來吧。」伯母拉開了鐵閘。「要喝杯茶嗎?」




「不用了。」我環顧四周,卻看不到真瑜的蹤影。「真瑜呢?」




「她在房裡。」




「是嗎……那我可以進去嗎?」




得到伯母的同意後,我便準備往她的房間走去。在我正要打開門把時,伯母叫住了我。




「真瑜就拜託你了。你知道嗎……自從她回來之後,她就一直把自己關在房裡……我很擔心……我很想她快點振作起來啊。」真瑜的母親突然哭了起來。跟她的女兒一樣,都是這樣多愁善感。「她還是很喜歡你的。」




「放心吧,伯母。之前,我們不是也試過這樣嗎。」




游泳池事件之後,真瑜也是這樣封閉自己,為了支持她,我曾常上來探訪,經過一番努力下,她才漸漸敞開心胸,從她的惡夢走出。




既然已經有了先例,那她一定會好好聽我說話。




「嗯……我出去買一下菜,不阻止你們二人世界了。」




她擦乾眼淚後,便拿起購物籃離開了家。在她離開時,嘴角掛著微笑,似乎對我們的復合充滿信心。




是啊。我也是,對邁進幸福,非常有信心。




「呀--」




大門打開,就看到了真瑜卷在被窩裡看電視。曾經是校花的真瑜變得非常憔悴,雙眼紅腫且無神,看起來十分頹廢。




行屍走肉。我腦裡只能想到這四個字來形容。




「咦……阿……阿希?」




看到我突然進房,她手足無措地坐直身子,然後用被窩蓋住了自己。就算以前曾經親密得同居,但她似乎不想被我看到自己的醜態。




她這番舉動,很可愛。




「……真瑜。」




沒反應。




我溫柔地說:「妳這樣子,我們不能談話啊。」




隔了好一陣子後,被窩才傳來細如蚊吶的聲音。




「你先出去……我這副模樣不能見人。」




在被趕了出來後真瑜便馬上鎖門,過了不知多久後她才從房裡步出。她換上了平日愛穿的洋服,臉上也抹上一層淡淡的妝,雖然再怎樣也不能掩蓋她的眼袋,但她這身裝扮出門的話,應該也能吸引不少男人的眼球吧。




不得不說,她是很迷人的女性。




「阿希……」她率先開口。




「呃,真瑜。」




「你找我……有什麼事……」她語帶忸怩,眼神帶著期待的光芒。不消說,她很希望跟我復合,要不然,她也不會打扮得如此漂亮見我。




真是的。明明不需要做到這種程度啊。




算了,這樣也不錯。既然她對我仍心存愛意,那她一定會很樂意跟我一起走上幸福的道路。




接著,我跟她說了我心中的願望。




「真瑜,我想讓妳和我,一起得到幸福。」




聽到我這樣說的真瑜先是一愣,然後笑了。她笑得十分燦爛。




「那是不是指……我們可以復合?恢復男女朋友的身份?」




她大概以為我們可以回到之前的生活吧,但是,我心中卻有另一個想法。我認為,那種生活不算是真正的幸福,因為悲劇只會重蹈覆徹,真正的幸福,是比那更加昇華的境界。




所以,我搖了搖頭,說:「不是。」




「……咦?」




大概是因為無法理解,真瑜又一次愣在當場,接著,兩行清淚從她的眼眶中流出。




「那……那是什麼意思?你是不是不想再跟我在一起了?」




「我想的。但是,不是以男女朋友交往的形式……」




聽到我這樣說,真瑜又一次梨花帶雨。她哭著叫:「對不起呀……我知道的,你是不是嫌我煩?我會改的!不要再一次拋下我……」




「不是的。」




「還是說,你嫌棄我不能再生小孩?不會的……醫生說過可能有奇跡……只要我們努力的話,一定可以組織家庭……」




「但是,妳也得冒險和受苦吧?我不想這樣。」




真是的。她還停留在眼前的虛幻,這樣可不行。要這樣勉強自己,又怎麼能稱得上幸福呢。




她心碎了般搥打地板,虛弱地說:「原來……剛才說什麼要一起得到幸福,都是騙人的嗎……」




「才不是。這是我發自內心的願望。」




「什麼……什麼?」真瑜一反常態,變得無比激動。她大叫:「能夠和你一起,才是我真正的幸福啊!我什麼也不想要,只是想要你而已!」




「有的。有讓我們一起得到幸福的方法存在。」我堅定地說。

在現實與夢中來回穿梭的我,絕對可以下這樣的保證。




「難不成,是說什麼結拜為兄妹,要一直照顧我這樣的話?我不要啊!我才不要這樣啊!」




「怎麼會呢。」




我苦笑。真瑜真是很有想像力啊。




「嗚……嗚……」




她一直哭一直哭,連聲音也變得沙啞,最後,她像是萬念俱灰般,以最哀痛的語調質問我:「那麼,你到底想怎樣呢。」




我們幸福的第一步,必須由真瑜踏出。

所以,我提出了我心中最大的盼望。




「我想妳死。」




是的。只有讓真瑜死掉,我才可以在夢裡召喚她,這樣的話,我、真瑜和紗兒,就可以永遠幸福地生活下去。




這才是幸福的真諦啊。




「……啊。」




真瑜的瞳孔因受驚而放大,神情,更顯落寞。




「不要這樣啦。妳一定會喜歡夢的世界的!妳知道嗎?在夢的世界裡,有一個叫紗兒的女孩子!她很有趣,很可愛的!妳一定會喜歡她。」我興奮地說道。




怎樣也得向她介紹紗兒吧。她可是幸福夢境不可或缺的齒輪啊。




就在這個時候,真瑜突然發出了毛骨悚然的笑聲。




「嘻……嘻嘻嘻……」




未出發,先興奮嗎?這種心情,我也可以理解的……




「是嗎……原來,你是那麼討厭我的嗎……」她自嘲。




「怎麼會?我是因為愛著妳,才邀請到夢的世界啊!」我認真地回應。




突然,真瑜像是發了狂般大笑,笑聲聽來無比悽厲。她有這樣的反應,也不奇怪吧,畢竟人要赴死,精神總會有點失常……




不要怕啊!真瑜!只要走過這步,妳就可以跟我一起,得到永遠的幸福!




「哈哈……如果我死了的話,就可以讓你高興嗎。我明白了。」真瑜準備站起,正當我準備扶她一把時她卻把我推開。「不要碰我!」




我看著真瑜往廚房的方向走去,腳步,搖搖欲墜。




她拿走一柄菜刀,然後坐在地上。




她的左手拿住菜刀,右手緊握拳頭。




血液都聚集在她的右手手腕了。然後,真瑜舉起左手,往自己的右腕,用力一揮。




「叭啦……」




大量嫣紅的血從傷口湧出。從這個血量來看,應該割斷了動脈吧。




「這樣,你滿意了吧?林泳希!哈……哈哈哈……」




「哈哈……」




「哈……」




「……」




真瑜的臉色蒼白,呼吸停頓,生命流失,但嘴角仍帶著歪曲的笑意。我在沒有觸碰真瑜的情況下(真瑜是自殺的,要是留下指紋便會引來誤會)細心觀察,確認她毫無生命跡象後才離去。




「等我啊,真瑜,還有紗兒……我們的美好日子才要到來。」







在回家的路上,我難掩心中的興奮,腳步也比往日輕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