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君第一次到別人的墳前拜祭, 馮家家俊, 生於西曆一九八八年十月十八日, 卒於西曆二00七年三月四日. 長年累月的風吹雨打, 照片已不再那麼清晰鮮明, 望著他雙眼, 已記不起和他之間有過什麼深刻的交情, 但記得他也曾經這樣淡淡的微笑過, 是迎新營初相識的時候. 究竟為何之後所有事情都變了質, 累到他自殺, 什至出現那可怕的鬼影, 嚇得她炒車入醫院? 明明那可怕的印象, 就和照片裡善良, 純真的他是兩碼子的事. 一切來到墳前, 就像回到他臨離開人間前的一刻, 他不是鬼魂, 是腦裡一堆殘存的青春記憶, 曾經大家有機會做朋友, 而不應該這樣結束的. 如果時間可以重來, 她不會再那麼貪玩, 魯莽地傷害別人……不知不覺, 沾滿悔恨的淚水掉下來, 也許今日的結果, 只是因為當年犯下的罪孽.
 
阿沈出神的看著她, 腦裡正愁思著其他東西.
 
天忽然間刮起一陣強風, 將花吹得散亂, 帽子也差點被翻起, 樂君按著帽子, 騷抓頭髮之際, 突然見到墳碑堆的盡頭, 有一個身影, 看著他倆, 樣貌卻很模糊, 不知是否距離太遠的原故. 一見到她望過來, 就往下方走, 他的衣著, 他的頭髮, 他走路的姿態……是……不就是家俊嗎?
 
「沈…你見到嗎?」
「什麼?」
阿沈忙著弄好鮮花, 沒有抬頭望向遠方.
 




然後, 剎那間, 樂君決定跟隨那身影的腳步, 去看過究竟, 他到底是不是家俊?
「喂, 你去邊呀?」
 
樂君走呀走, 緩慢的步伐愈來愈急促, 那身影! 一定要追到他!
「喂! 你跑去邊呀? 等埋我呀!」
阿沈在後面大叫, 樂君完全聽不到, 她的神智被那撲朔迷離的身影吸引住, 只差一步! 再往前方一點, 他就無路可逃了!
 
眼前的風景由一條長長的石級樓梯, 轉為一個寬闊空曠的白色廣場, 而那身影, 正正坐在半身高的圍牆上, 背對著她. 他仿佛在欣賞圍牆外的風景, 吹著漫不經心的微風. 樂君逐步往前, 問著:「家俊? 你是否家俊?」那身影沒有理會她.
 
「弊喇…弊喇…」




阿沈急促地緊隨她的步伐, 可是她走得太快, 眨眼間消失於眼前, 阿沈很擔心. 走出墳碑堆後, 有兩條分岔路, 不知她往何方走, 後來他見到上方路段有一頂黑色的, 應該是帽…沒錯, 是樂君那頂帽.
 
「幹嗎不理我? 你是否家俊?」那身影依然沒有理睬她, 繼續背對著.
「你肯定是很恨我了……」樂君悲傷地蹲在地上痛哭起來.
突然她耳邊響起一把很清晰的聲音:「我不恨你, 只要你和我在一起.」
她抬起頭, 望著前方跟她說話的身影.
「我知道你也很寂寞.」
「對…我也很寂寞…」
眼前的身影站起來, 轉身面對著她, 模樣變得清楚了, 一張白白瘦削的臉, 薄薄的留海, 一副真切爛漫的笑容, 和以前的他一模一樣! 真是他! 他根本從來沒有離開過!
 




他伸出手臂, 想握著樂君, 樂君也伸出了手, 一步一步緩緩地, 眼眶溢滿了感恩的淚.
 
「唔好呀! 唔好呀!」
阿沈趕到的時候, 見到她往崖邊一步一步踏前, 再踏前多一步, 她就整個人往下墮了. 他奮力衝向前, 從後一手抱住樂君, 他不知道她那刻看見什麼聽到什麼, 只知道不能眼白白看著又一個朋友在生命裡消失. 他緊緊的抱住樂君, 二人危立在陡峭的崖壁上.
 
「嗨, 很久沒見.」
「嗨…對呀, 三年沒見了.」
從DONALD蒼白如絲的臉孔, 可想而知他為了樂君的事, 受盡了煎熬和良心的責備. 他倆互相打了招呼, 氣氛又陷入一片沈寂.
「…哈…那麼多年沒說話, 突然很不慣…」
「我也是…」
「別人畢業後年年都搞GATHERING, 我們從來都不搞……」
「嗯…」阿沈低頭不語, 欲言又止.「我最近見過樂君…」
聽到阿沈的說話, DONALD勉強的笑顏完全消失, 轉而變得非常擔憂和失落.「她…怎麼了?」
「無咩, 心情平伏了很多, 傷口也漸漸好了.」
Donald沈重地吁一口氣,他實在很擔心樂君,非常擔心她但又不敢找她。




「你見過她,相信你都知道發生什麼事了…苑珊她發了神經一樣,我制止不了她,她又是我未婚妻…我…我…」充滿罪疚的眼淚洶湧而至。「她沒事實在太好了……」他脫下眼鏡,停不了崩潰地哭泣。
「有我睇住佢,放心……最近也帶她去拜祭家俊,所以才找你。」
「什麼?」
「嗯…我想…這件事都過去那麼久了……」
阿沈的鼻子酸起來,提起這事,像對自己的包袱如數家珍一樣,背了太久太久,心力都提不起來,只能一直逃避, 不找以前的同學,將原諒當作背叛的行為. 然而這卻將自己的心事綁纏得緊緊的, 沒法放鬆. 重遇樂君, 在她身上看見六年來的自己, 極度的悔恨和自責, 其實發生這件事之後, 根本沒有一個人過得開心, 這讓他醒悟過來, 希望重新去面對, 尋找為大家鬆綁的鑰匙.
「這件事既然已經過去那麼久, 大家一直在逃避自責, 不如…重新再來過.」
「……你真的肯原諒我們嗎?」
「樂君都肯原諒苑珊, 不再追究……」
此刻DONALD眼裡, 從抑鬱的絕望, 透露出一絲曙光.
 
然而某些力量, 總是令到事情變得陰晴不定, 四人友情的轉機, 再一次遭受嚴重的打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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