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床上的地下城: 六章－深邃的呼聲（７）

時間缺失，一個沒有時間的世界。
 
「車程有點沉悶，不如讓我來說一個小故事好嗎？」愛麗絲在助手席上說：「也許我們不用對時間的消失感到驚訝，因為時間本身只是人類的一種幻覺，時間這種東西從來都不存在。」
 
雖然愛因斯坦在廣義相對論裡面說明，宇宙裡面沒有一個絕對的時間，但早在相對論之前，就有一位英國人用純粹哲學的方法去論證時間根本就不存在，那個人就是麥克塔加特。
 
為了研究時間這個概念，麥克塔加特總結了兩種描述時間的方法，他稱之為「Ａ系列與Ｂ系列」。
 
Ａ系列是依照時間的變化來描述事件，舉例說「木和寧正在駕車」是一件現在發生的事情，然後隨著時間流逝而慢慢變成過去，變成「木和寧剛才在駕車」。所以Ａ系列對於時間的描述是時態性的，事件按著「過去、現在、未來」來排列。
 




Ｂ系列不依靠「過去、現在、未來」，而是單獨以事件的先後次序來描述時間的本質。例如「木和寧因為碰到了隱形牆壁，之後駕車折返家中」，這兩個事件的先後次序就是B系列對時間的描述。
 
再簡化一點，假設今天是５月１０日。對於「５月１１日」這個事件，Ａ系列的描述就是「明天是５月１１日」，至於Ｂ系列的描述則是「５月１０日之後的５月１１日」。兩者的分別就是，Ａ系列會隨著時間的演變而不同，因為再過一天，Ａ系列的描述就會變成「今天是５月１１日」；相反Ｂ系列對於該事件的描述依然維持不變，照樣是「５月１０日之後的５月１１日」。
 
容許我再總結一遍，Ａ系列以「過去、現在、未來」來描述事件發生的時間，Ｂ系列則以不同事件的先後次序來描述時間。Ａ系列的時間會流動，Ｂ系列的時間不會流動。
 
請先明白Ａ系列與Ｂ系列對於時間的描述，因為接下來的才是重點。
 
Ａ系列與Ｂ系列看似是兩個截然不同的系統，實際上Ｂ系列卻包含了Ａ系列在其中。這就是麥克塔加特為了論證時間根本不存在的第一個武器。
 




Ｂ系列對於時間的描述是「５月１０日→５月１１日」，不單只有排列次序，而且帶有方向性。所有事件都有因果關係：要先開花才會結果，決不能結了果才開花。
 
換言之５月１０日永遠出現在５月１１日之前，時序只有單一方向。麥克塔加特指出Ｂ系列的時間之所以有方向性，是因為Ｂ系列包含了Ａ系列，因為只有Ａ系列描述了時間的流動。
 
若然Ｂ系列失去時間流動的方向性，即是「５月１０日、５月１１日」可以順流逆流，麥克塔加特稱之為時間的Ｃ系列。事實上Ｃ系列絕對合乎物理原則（只要把時間值代入負數，物理公式依然可以計算出正確答案），但Ｃ系列絕對不合乎現實，我們沒有見過先結果後開花的樹，因此Ｃ系列明顯錯誤。


 
回到Ｂ系列，由於Ｂ系列包含Ａ系列，所以麥克塔加特亦把重點放在Ａ系列身上。
 




對於Ａ系列來說，今天是５月１０日，所以５月１０日是現在發生的事件。然而隨著時間流動，今天會變成昨天，現在會變成過去，因此每個事件既是「現在的」，亦是「過去的」，又是「未來的」。
 
一個事件同時擁有過去、現在、未來的性質；５月１０日同樣是昨天、今天、明天，這種時間的定義明顯是自相矛盾。麥克塔加特指出，我們根本沒有方法去給予Ａ系列正確的定義。
 
當然，我們可以說一個事件是「未來的過去」、或者「過去的未來」；即是５月１０日是明天的昨天，以及是昨天的明天。這樣說既合乎邏輯，亦沒有違反５月１０日同時擁有「昨天今天明天」的性質。
 
但麥克塔加特強調，這樣只是再一次利用了Ａ系列去協助定義Ａ系列，用額外的「過去現在未來」去定義「過去現在未來」，這是循環論證，是定義錯誤。就好像叫全能的上帝創造一個自己搬不動的石頭，又或者叫全能的上帝畫一個方形的圓形，這些命題本身就是循環且矛盾，所以命題本身的定義錯誤，是沒有意義的。


 
說了這麼久，究竟麥克塔加特證明了什麼？我們可以再重新並且簡單地整理一遍：
 
 
對於時間的描述可以分作Ａ系列與Ｂ系列。
 




→沒有時態的Ｂ系列會變成Ｃ系列，而Ｃ系列是明顯的錯誤。
 
→擁有時態的Ｂ系列包含Ａ系列。
 
→要定義Ａ系列必定會牽涉到循環論證，否則出現矛盾。
 
→Ａ系列的時間本質出現矛盾。
 
→同理Ｂ系列亦出現矛盾。
 
→任何對於時間的描述都產生矛盾。
 
→時間的本質導致矛盾。
 
→時間必然不存在。




 
 
愛麗絲總結道：「此為《時間的不實在性》，是麥克塔加特最著名的哲學作品，後世所有研究時間哲學的人都必定要拜讀該作。」
 
「結論是我們對於時間的認知可能只是一種錯覺。」木和寧問：「但假如時間本身不存在，又怎樣解釋時間缺失這種現象？本身不存在的東西怎麼可能消失？」
 
「誰知道呢？」愛麗絲作最後總結時，車輛已經回到了自己的住處門口，「假如時間是人類的錯覺，時間缺失就是錯覺的消失。在錯覺消失後，可能現在我們看見的世界才是真實喔？」
 
說畢，愛麗絲解開了安全帶，接著下車入屋。她們一行人又要重新應對眼前實際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