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開了眼睛,無自覺地。完全沒有睡過覺的感覺。眼前的是瓦楞紙的棕色,母雜種並不在。爬出紙箱,母雜種正朝着廣場中央爬行。我呆站了一會兒,然後趕忙衝了過去,從後環着牠的腰,把牠抱起。「嗎——嗎——」,母雜種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噴水池,懸空着的四肢微微晃動着。無疑是想要喝水,但那個噴水池的水已經不能喝了,因為它在昨晚遭受到非常嚴重的污染!
 
雖然,在昨晚之前也談不上乾淨。而且,那些污染是牠造成的。
 
我把母雜種抱到飲水機那兒,按下按鈕,水柱隨即射出。牠目不轉睛地盯着看,吐出了舌頭,伸長了脖子,但還是舔不到。在我鬆開手臂之後,她立即四肢並用地攀到飲水機上,在極近的距離用嘴巴接住了水柱。突然,長髮滑過肩膀,掉到牠的臉前,截下了噴射出來的水柱。
 
牠使勁地搖頭,想要把頭髮甩開,但那撮被弄濕了的頭髮始終回到臉上。的確,這麼長的頭髮必定會對流浪動物造成麻煩,剪掉是最佳的解法方法的,但在這個世界裡,要取得足以剪頭髮的利器實在有點困難。總之,先替母雜種把那撮頭髮挑了起來,好讓牠停止甩頭髮,被這麼長的頭髮鞭到可是非常痛的。雖然使勁搖碘的牠大概不這麼覺得,但被鞭到的是我。
 
既然無法剪掉,也就只好把它們束起來。能束頭髮的東西……有的,我項上的領帶,反正早就不被需要了。在這個世界裡,這領帶不過是一件多餘的奢侈品。說實在,領帶的用途到底是什麼?在原來的世界裡,領帶其實也只是件奢侈品。但並不多餘,是必需的奢侈品。
 




母雜種微微抬頭,把嘴從水柱上移開,應該是喝飽了。但卻沒有把臉移開,牠似乎非常享受被水柱按摩臉部的感覺。
 
我鬆開了按鈕,再度把牠抓住,放回地上,開始替牠疏理頭髮。把掉到地上的頭髮集中起來,把前髮全部往後疏,馬馬虎虎地抓到了一起,在後腦勺束出一條粗粗的馬尾,然後綁上一個大大的蝴蝶來固定,用剛解下來的領帶。
 
似乎是因為束着頭髮的感覺很新鮮,所以母雜種十分興奮地蹦蹦跳跳,滾來滾去。我邊喝水,邊看着牠把剛束好的馬尾弄鬆,心情有點矛盾。鬆掉的馬尾放下了一些些前髮,坦白說,比剛才好看。
 
跑了一趟廁所,回來之後發現母雜種已經不在廣場了,但這並不重要。沿着昨天的路,走到昨天的那家餐廳,果然在這兒。雖然臉被埋在盆子裡面,但我認得那條馬尾。恐龍老闆看見了我,又從店裡拿出了一盒飯,「嗄嘰咕咕姑咯。」。我在那盒飯被放到地上之前用雙手接過,依然是外送紙盒,但這回附上了一隻叉匙,當然也是外送用的。
 
連續兩天來這餐館討飯吃了,母雜種當然是十分樂意,但對一個人類來說,這樣會不會有點過份呢?乞丐會有固定的乞討對象嗎?因為對方願意施捨便不斷索求,這樣的行為正確嗎?在原來的世界裡,有沒有人類做過類似的行為?
 




「咔啞——」,因恐龍的聲音而回神過來的時候,我嘴裡正含着一口飯,叉匙被握在手上,紙盒被放到桌上,屁股被放到椅子上,腦袋忙於思考問題,身體按照着往日習慣行動,一切都非常合理。只有同桌的兩隻恐龍並不合理。
 
趕忙跳了下來,帶着飯盒走到正在吃飯的母雜種旁邊。「咕嘰嘰咕嗄!」「嘰咕嗄!」四周恐龍們突然吵鬧了起來,然後,坐那張桌子的其中一隻恐龍拿起了一塊炸雞,彎下腰,搖着雞塊,一邊「咯——咯——」地低語着,一邊往這邊走近。
 
這時候,一直把臉埋在盆子裡面的母雜種突然抬起了頭,也許是嗅到氣味了吧。牠睜大了眼睛,目不轉睛地緊盯着雞塊,脖子隨着雞塊的搖擺而微微地左右扭動。那隻恐龍呆了一下,回頭嘰嘰嗄嗄地跟老闆談了點什麼,便把雞塊放到母雜種的盆子裡,並在旁邊蹲下,看了一會牠那毫無儀態可言的食相。與昨天一樣,過了一段時間之後,恐龍們又一起結帳離開,又一起把吃剩的塞了過來,唯一不同的是,今天,母雜種的盆子也收到了。我走進店裡,望向恐龍的時鐘,記下了這個時間的模樣。但總覺得,好像跟上次記住的差不多。也許,那玩意根本不是時鐘。
 
母雜種走了,大概是回公園去吧,雖然已經沒有必要跟着牠了,但待在這兒也沒有意義。在離開之前,我又拿了一個外送紙盒,並刻意地在老闆臉前把盒子晃來晃去,勉強算是徵求了牠的同意。然後,把母雜種的盆子裡剩下的食物全都裝進去,帶着兩個盒食物離開餐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