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真理山的路途上,我選擇了Dear Jane的《哪裡只得我共你》來解悶收聽。一路上,望住綠林的樹葉、闊大的海灘、靜藍的天空,就算這麼美好的一天,都總是好像缺少了什麼一樣。


令我心內頹然沮喪。


被二百時間洗去的記憶,就好像一去不返,任我從夏林身上聽了多少自己的經歷和故事,這些都好像不曾在我身上發生過一樣。


一切,都好假。





一切,都令我喘不過氣來。


即便是身處在哪裡,都令我‧‧‧‧‧‧很悵然若失。


有人說,時間可以治癒一切。






但同時地,它也能沖淡一切。


包括記憶。


對於過去的自己是怎樣的過、怎樣的一個人,我再沒有去找夏林或是真理老師探討,只是想活在當下,捉緊活著的這一刻。

就足夠。







然而‧‧‧


在我每早騎著自己賺錢買回來的「綿羊仔」電單車去給村民送牛奶時,又讓我撞到那個悵然看海的女生。

有別於一般的少女,別人手上總是拿著部手機,她卻總是拿著把青鞘寶劍,並把它抱住,天一清晨就來到看海。



即便是僅僅的擦身而過,我都總感覺到她眼神內的憂鬱悵惘。因為跟我一樣,是遺失了某種重要事物的眼神。



每一天、每一日,如是。






她總是待在海灘上的一顆榕樹旁,獨過孤視住大海。後來天漸冷了,風亦漸大,她便開始磨擦著手心,然後呼了一口熱氣到掌上取暖。


有見及此,在那些秋與冬交夾的日子,我便會在離開之前把一罐熱牛奶放到她一旁的欄杆上。


她喝也好,不喝也好。


只是盡一點心兒,幫幫人罷了。


一開始,她只是有點落寂地看海,到後來的日子,便開始哭了,但哭完之後又回復那冷淡悵然的表情,令我每一天都開始留意她表情的變化。






不知為何‧‧‧‧‧‧每一天,期待總比一天大。


我不清楚這是哪來的感覺,只是感覺很熟識、很熟識。

總是期待著想看到‧‧‧‧‧‧



哪一天,她是會微笑著。


‧‧‧很奇怪吧?我連怎樣令自己笑也不知道,卻不知道哪來的自信,想看到妳笑。






直到有一天,我覺得每天這麼快回去實在太累了,便決定走到海灘休息一下,順便點起那根魔草所造的香煙,吸入、仰天吐氣。


那時候,我眼角斜斜偷望她一眼,只覺她容貌清秀無比,內心更是複雜得無人能比。


有人說過,一旦有人進入你那只有自己一個的寂靜世界,整個世界就會變得不一樣。


因為那個世界‧‧‧

她便得不再是孤單一個。







而是只得妳共我。

到目前為止,我倆即便是沒有說過一句話,但每天的擦身而過,都令我覺得不再孤獨。原來,有人是跟我一樣,悵然得像遺失了什麼。



終於,有一天‧‧‧‧‧‧


我鼓起了勇氣。



在她轉身就要離開之前,動起了腳、走過去把她的膊拍住:


「喂。」


她淡漠地回首,那一刻我開始有點後悔,因為我根本未想好開場白,根本未想好第一句應該說些什麼‧‧‧‧‧‧


你的名字?

YO!做咩日日望海?

今日咁快走嘅~?

啲風好似幾大。

村口啲豆腐花好似幾好食,一齊去試下?

要唔要坐我嫁綿羊仔啊?

有心事啊?



腦中有千萬句的開場白念頭在回旋,可是我嘴巴卻不爭氣地,吐出了一句何奇老土的說話:


「我叫赤時啊。」



「‧‧‧」


回眸一刻,終於.....她綻放了一個發自內心的笑容。



那笑容,就好像得到拯救

「我叫霞,」她回答我:「天上雲霞嘅霞。」



「你每一朝都喺到,等緊咩?」我望一望海,又再把目光放到她身上。


「唔好笑我。」


我點點頭。


「我等緊一個英雄,身披金甲聖衣,喺萬眾觸目嘅情況下拯救我。」她淺淺地揚起淡笑。


「咁我唔應該拍你膊頭。」我低頭飲笑。


似曾相識的感覺。



「你住喺到?」她問。


「唔。」我點頭。短暫的交談結束後,我們都背離,我又很自然地拿出夏林給我的MP3出來,聽著那首歌,讓回程時不致那麼悶。


就在我想要戴上頭盔的一刻,想起了什麼的我停住動作了:「霞‧‧‧?」


我驀然回首,只見她以手掩心好像很是辛苦的樣子‧‧‧‧‧‧


「你冇事啊嘛?」我問。


「冇事‧‧‧有時個心會係咁‧‧‧」可是她幾乎痛得雙腳發軟,要以劍撐地。


「你‧‧‧」我走過去,那隻能夠觀察體溫的眼睛見到她的心臟跳得異常地快,另一隻可以看見毒素的眼睛則觀望到「情毒」正於她心內發作‧‧‧


她怎會中了這麼一種毒‧‧‧?


「‧‧‧」霞她掩住心臟的位置且咬住了牙:「點解會無啦啦咁痛‧‧‧」


「捉實。」我背起她,坐到我的「綿羊仔」電單車後座:「捉實我條腰!」


「‧‧‧唔」她相信我,並在後座抱緊我的腰。


我便立即駛往真理山的方向,我還是頭一次在南丫島的小徑上,開車開得這麼快。
回到真理山後我便抱她去唯一不受毒氣影響的漁湖,開始為她進行醫治。先在各經脈中施入針灸止緩情毒絞心之痛,再即場調配一些回復心律平衡的藥劑給她喝下。


「咳‧‧‧」她喝下不久後,便深深吸了口氣:「嗄‧‧‧好似好番啲,你算係救咗我一命。」


「你再休息下,要走嘅話自己行出去就得‧‧‧再有問題,就叫我。」我交代完畢後,就帶點心掛的轉身離開。


她叫霞‧‧‧


是夏林跟我說起的那個霞嗎。


是她嗎。



「等陣‧‧‧」卻是她叫住了我。


「‧‧‧」


「石壁上幅畫,出自你手?」她望向漁湖上的石壁。


「聽講係好耐好耐以前‧‧‧‧‧‧一對留守喺真理山嘅戀人留低。」我如實答道。


「我總係覺得‧‧‧‧‧‧」她死死望住我的背部:「我係識你。」


「我都有咁嘅感覺。」我拳頭不自覺握緊:「你係咪‧‧‧‧‧‧叫傲霞。」
我穿梭金星木星水星火星土星土星


追尋你時間滴滴答滴答 答滴聲音




「我的確係叫傲霞‧‧‧點解‧‧‧點解你又會知我姓咩‧‧‧‧‧‧」她目光放空。


「二百年嘅時間‧‧‧‧‧‧果然過得好長,就算我點努力都捉唔住以前個一種模糊嘅記憶‧‧‧」我無奈地拍一拍額頭,淺淺一笑:「不過,我以前真係好似識你。」




我穿梭金星木星水星火星土星土星


追尋你時間滴滴答滴答 答滴聲音



「我都有依種感覺‧‧‧總係覺得你,似曾相識。」


指頭還殘留 你為我 擦的指甲油

沒想透 你好像說過 你和我 會不會有以後



夏林口中的霞‧‧‧就是她吧!我感覺很強烈,猶其望到她就更強烈。


亦因為有千言萬語在此刻都說不出,所以‧‧‧我學了真理老師當初的一招。握緊了拳頭、鼓起勇氣,衝向前面去把霞抱住。


世界一直一直變 地球不停的轉動


在你的時空 我從未退縮懦弱




霞沒有後退或是反抗,只是,有一滴淚珠漸漸在眼角上凝聚,最後徐徐流下到臉尖之下‧‧‧‧‧‧


當我靠在你耳朵 只想輕輕對你說


我的溫柔 只想讓你都擁有



她,雙手亦緩緩地抱住我的背。


我的愛 只能夠 讓你一個 人獨自擁有

我的靈和魂魄 不停守候 在你心門口

我的傷和眼淚 化為烏有 為你而流



「點解咁遲先出現‧‧‧」霞帶點咽喉的問。


藏在無邊無際小小宇宙


愛你的我




我緊抱住她,凌亂的風在吹拂著我們:「遲到好過冇到。」


不能停止脈搏 為了愛你奮鬥


「我唔知我一直等緊、遺失、忘記個嗰人係咪你‧‧‧‧‧‧」霞的眼淚不停落下,就好像終於尋回遺失而久的後天親人一般:「呢個世界永遠都有更好嘅,但係每個人都係獨一無二‧‧‧就好似我對你嘅感覺‧‧‧都係獨一無二,所以我會寧願相信個一嗰人就係你‧‧‧!」


就請你讓我 說出口

「因為我終於搵番個種感覺。」霞鬆開手,靈魂猶如深透了一般的凝視住我:「我唔會再返去,我要留喺到‧‧‧‧‧‧‧」



「就算我哋唔記得以前嘅事,單憑依一種感覺‧‧‧我都想同你喺埋一齊‧‧‧!」我緊閉住眼,抱緊住霞:「我愛你啊‧‧‧!我依世都唔會再走!!」



而霞的眼神、眉宇之間都表現出喜悅的神緒,便繼續懷抱住我,一同與我相擁俯看漁湖外面的藍天大海。



原來‧‧‧


我們在這個時空內一直缺乏、遺失、尋找著的,就是愛。



記憶,或許只是介別我們之間身份關係的一個隔膜,


但行動,才是我們決定命運的關鍵。




「前生無意種愛根,今世相逢綿綿恨,愛在深處兩不知,飄泊雲外憶前塵。」在洞穴內的真理老師輕撫著七彩蛙,淺苦一笑:「苦命人,相擁俯看‧‧‧‧‧‧世上風霜。」


「啊‧‧‧」真理老師抱起了七彩蛙:「似乎,佢兩個終於都有個好結局啊。」


兩天後。


另一邊廂的古家大宅。



「你話霞唔見咗!?」夏林的六哥大驚,立即拿出計數機算著:「你明明話過帶佢去南丫島渡假一陣‧‧‧點知得你一個返嚟,你知唔知佢係傲家嘅‧‧‧‧‧‧」


「六哥,有好多事情,係計唔到出嚟。」夏林帶住淺淡的笑容,一手掉走六哥手上的計數機:「個一樣嘢,叫愛。」


「但係‧‧‧人哋係千金大小姐!我哋點同傲家交代‧‧‧佢初初只係暫住我哋依到‧‧‧‧‧‧」


「就同佢哋講,霞‧‧‧又再出發去搵佢嘅愛人。」夏林深一深呼吸,說:「佢班阿哥自然會知咩事,因為佢成日都離家出走、上刀山、落油鍋‧‧‧‧‧‧為咗個嗰人。」


「‧‧‧‧‧‧」


「咳咳‧‧‧」古家老爺子終於登場:「夏林,一定又係你嘅唔知乜嘢鬼注意啦?」


「啍~唔係喎。」夏林得逞地抱起手:「只要佢開心,我哋全部人都冇資格去阻止佢尋覓真愛~」


「真係唔知你諗咩~」老爺子拉一拉她耳朵,令夏林痛得跳起上來。


「啊‧‧‧啊呀呀!!爺爺呀!」夏林想要光速地擺脫老爺子的抓耳朵。


就在兩爺孫打鬥之時,一名古家殺手帶住副緊急的神情,推開大門回報一件事‧‧‧‧‧‧


「古家老爺、六少爺、大少姐。」他恭敬地單腳跪下。


「唔洗咁緊張~咩事?」老爺子問。





「整個地下九龍寨‧‧‧‧‧‧已經俾瓦羅然‧傲天正式解放!」「個嗰「傲天」啊‧‧‧‧‧‧估唔到佢咁快手。」老爺子感嘆地說。


「吓!?」夏林呆住,不明狀況:「你哋講緊咩?咩咩羅然傲天話‧‧‧‧‧‧?」


「妹,你依兩年過得太舒服,連出面世界發生緊咩事都唔知。」六哥無奈地搖頭。


「你唔講點知啊?」夏林駁嘴。


「咳,九龍寨變成點‧‧‧對我哋家族喺下面嘅業務都會好有影響,叫人睇實個市都傲天嘅動向。」老爺子吩咐:「如今佢解放咗地下九龍寨‧‧‧‧‧‧肯定會有一番大波動。」


「明白。」古家殺手退下。


「爺爺,你哋up乜春啊?」夏林拉住他的手。


「你竟然冇聽過‧‧‧瓦羅然傲天個名?」六哥古純數托一托眼鏡。

「唉吔,我唔想再打打殺殺,唔代表我唔想八掛下啊嘛!講嚟聽下!」夏林撞一撞六哥的膊頭。

「傲天,兩年前憑空出現喺九龍寨嘅一個人。」古純數開始說著:「冇人知佢身份、來歷、目的,只係知道‧‧‧‧‧‧佢有地獄修羅一般嘅實力。」

「吓!?咁都起唔到佢底‧‧‧‧‧‧?」

「見過佢嘅人‧‧‧只係講過,佢實力就好似閃光咁,快、狠、準,而且不出三十歲。」

「後尾佢組咗一隊高手叫「瓦羅然」~用咗兩年時間喺九龍寨打低所有犯罪勢力,所以啲人都尊稱佢做瓦羅然‧傲天~」

「哇‧‧‧國際警察咩‧‧‧‧‧‧」夏林雙眼閃閃發光,說:「不過打低哂所有壞人‧‧‧?真係好型呀!!」


「夏林!佢做嘅事,有機會連累令到我哋家族業務!」六哥提醒。

「傲天啊‧‧‧‧‧‧真係好想見下佢係一個咩人。」老爺子抬頭望向遙遠的天邊。



兩年前。


同一個天空,可當時是晚上。


「嗄‧‧‧嗄‧‧‧‧‧‧嗄‧‧‧」在火會食反的營救下,逃脫的傲小一離開傲家後一直跑,跑到去很遠的地方,一間偏僻位於暗巷的小酒館。


「叮~」傲小一把門推開了。


「歡迎~」年輕的老闆娘微笑,向他招手。


是間無人光顧的小酒館,但正合傲小一之意,因為人多曝光的地方,對他來說會引起危險。


他進來後,只是想喝點什麼補充一下水份。


「你係我今日第十位客人!」老闆娘笑住說。


「睇嚟你生意唔係幾好‧‧‧‧‧‧」傲小一見到整間酒吧只有自己一人,便坐了到吧檯前:「要杯威士忌‧‧‧」

「收到~!」說畢,老闆娘就開始調著酒:「你流哂汗咁,跑得好趕?」

「我老婆就生~」傲小一隨口地答:「所以趕住嚟飲杯威士忌定定驚。」

「咁搞笑?」老闆娘和笑。

「你知唔知有咩地方,唔會有人搵到?」喝著威士忌的傲小一稍稍抬頭,望住老闆娘。


「喔?有好多喎。」

「死咗都無人理個種地方。」傲小一補充。

「呃‧‧‧‧‧‧的確有一個咁嘅地方,叫做九龍寨‧‧‧」

「個到‧‧‧?」傲小一想了想:「都唔錯‧‧‧‧‧‧」

「點啊?你想避你老婆?哈哈‧‧‧‧‧‧」老闆娘掩住嘴笑。

「多謝你杯威士忌,介唔介意Keep數先~」傲小一此時才想起沒帶錢逃出來,因為時間太緊迫。



「哈哈,唔洗啦,見你咁型仔~一杯威士忌當請你喇,你叫咩名啊?試下當啲嚟幫襯我間酒吧。」老闆娘又笑住說。



「我‧‧‧?」傲小一心想,在逃亡時候還報上真名肯定是白痴吧?



所以,他作了一個假名給老闆娘知:「呃‧‧‧‧‧‧我叫傲天,得閒會多啲嚟,多謝你杯酒。」



話畢,



他淺淺一笑、轉身離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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