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隨手集: 在雨下

雨水潺潺流下，不是傾盆大雨，千絲萬縷似的雨線，只是細細地落下。這種雨我覺得頗有詩意，雨滴可能會微微淋濕雙方的肩，但不會過份騷擾，在雨下慢步，不會顯得狼狽不堪。嘀嘀嗒嗒，錯錯落落在公園的花葉上，像彈琴，像鈴鐺聲，或者落在水坑，形成漣漪。
可惜我沒有和他在雨下漫步，在雨下對望，在一個沒有人的亭。
以往和他長時間聊天多少也不成問題，現在我們才見面幾分鐘，除了打招呼外，甚麼話也沒說。

「你說些甚麼吧？」心情激昂，這股激動情緒快將制止不住，我語氣的顫抖透露出這點。
而他緊据嘴唇，沒有說話。相識久了，我知道他是有話想說，只是說不出口。
他眼神在飄移不定，沒有焦點，是在緊張。
甚麼事情令我們的關係變成這樣呢？是你在我不知道的地方，認識了不少女生？
還是我沒像之前那樣向你撒嬌，在煩惱其他事情，對你冷漠，所以你認識另一個她？你可以告訴我，你和那個女生只是誤會，你們沒有一點關係嗎？
昨晚我還在想這個問題，不斷想，不斷想，整晚沒有睡着。不知道我是做錯甚麼事，還記得他說過他會一直愛我，而這個「一直」就只是這一段時間？




眼睛像紅得像兔子一樣，而且有點紅腫，鮮有化妝的我特意化了淡妝，他會察覺到嗎？

最後他望着我，就像當初我們的中學時代，一個放學後的下午，夕陽灑進那個偏僻的課室，羞澀的他向我告白一樣。
幾年後的今天，他向我說相反的話。
「對不起，我們分手吧，但我們可以繼續做朋友。」

一剎那，身體沒有感覺。
就像身體陷入一堆冰水，零下幾百度的寒冷不但令我的身體僵硬，也讓我思想停止。
那句輕描淡寫的話令我內心被貫穿 ，整個人被掏空了，變得空洞。兩人間的羈押在此刻解開，就像曾經綻放得極為瑰麗的玫瑰，慢慢乾枯，散落。
得知你經常和另一個女生在一起，朋友也警告過我，內心的深處早就知道，這是最好的解決方法。




愛得深，痛得更重，回想不久前我還對這段關係充滿信心，堅信牢不可破，
明明大腦還沒有思考過，不知為甚麼，笑容自動地出現我的臉上，可能早已知道答案，可能因為愛得很深，我笑得很燦爛。
「嗯。」沒有說其他，我輕易地答應了。
不過……不過，我沒法忍住臉上流淌着的淚水。

他想抱住我，只是朋友形式的輕抱？我不清楚。
我沒有推開他，身體傳來熟稔的體溫。
我說：「朋友，你和你適合的人一起走你的路吧，不用回頭。」
這是我真心的話，儘管發生那麼多事，我還是想他好。
是不是雨水被風吹進來，這次，他的臉上帶有雨水。




時間的流逝，難以名狀的憂愁，哭了不知多少遍，直至淚水乾枯，再憶起，淚下。
在一次又一次想忘記他，但又沒法忘記，自我矛盾地循環。
和他一起的地方，熟識的地方、物件，約定過的未來，在時間和淚水下慢慢、輕飄飄地悄然流走。
 後來認識很多人，換了男朋友，有新工作，和讀書時代截然不同的生活環境及困難，現在總算和一個男生固定交往。
男友很溫柔，相處十分融洽，我們準備結婚了。
放班後，男友過來接送我，再一起去餐館吃飯。
「妳想吃甚麼東西呢？」
望着餐牌，我想起他，他會主動幫我叫食物，因為他清楚我對食物的愛好，別人可能覺得他有點霸道的地方，我卻覺得這是他特有的貼心。
應該消失了的刺好像還在那，輕輕地痛了一下。

叫過菜後，眼前竟然閃過那個熟識的身影，攜伴並行。
在胸口的最深處，有一把聲音大聲呼喚着他的名字，狠狠地敲擊着我的心。
但嘴巴沒法出聲，眼睛默默地看着他的離開。
我突然明白，長年來，我努力忘記他，讓其他男生進駐我的心。
不過，大概我的心會永遠有着他，不知痛苦、自虐地想着他，叫喊着他的名字，而毫不褪色，鮮明地刻在我靈魂的深處。




這思念會沈澱，會沸騰，像那個分手的雨天一樣，有時微微細雨，有時狂風大作，但雨水終會往水溝流走，貫通至大海，只能讓我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