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愛]我有隻手鈪，可以上其他人身: 廿二
暑氣迫人，我在冷氣房裡哼著歌：「暑天該很好~里約熱內盧~」
這個暑假只有炎熱，和無盡的義工服務。那個義工小學同學說我過去這一年，幫助了他的所屬機構很多，於是將我擢升為義工隊長。我也不知道義工隊長有什麼特別，可能只是一個虛銜。
望一望時鐘－－上午九時半。一大清早就要回來義工機構準備待會的工作，這也是隊長的福利之一吧？
「今日有咩大Function？」我問。
「你無睇我Whatsapp 咩？上門探訪老人家丫嘛。一陣D 義工就會黎呢度拎物資...」小學同學說。
「咁我呢？我洗唔洗跟埋上去？」我問。
「唔洗，你負責寫低佢地既組別...拎左物資既就係呢到剔一下...然後佢地返黎既時候，你要幫手訪問佢地，填返呢份Evaluation Form ，再幫佢地簽時數...」
「咁咪好麻煩...直接比時數唔得咩？」我抱怨。
「唔得呀，D Form 比社署睇架，一定要問詳盡D ，寫多D 野落去。」
我看一看那張表格，幾乎全部也是開放式問題。我說：「呢份野係咪佢地講乜，我就寫乜？」
「係，你寫低哂之後就比佢地簽名，再簽時數。」
「咁即係罰我抄姐？」我說。
「你中文系丫嘛，幫幫手啦。」
身為義工隊長，不單要提早回來，更要做這些體力勞動...唉，早知道就不要答應當隊長了。
大約十時左右，陸陸續續有些義工來到機構這邊來。我替他們的組別代號簽到，然後把探訪物資交給他們。今天的義工多的很，只靠我一個人實在有點應付不來。
好不容易才把大部份的義工組別處理完，只剩下最後幾組人還沒來，可是已經十二時多了，我餓的很，就問小學同學：「喂，呢組咩人黎架？我餓啦，想去食D 野先。」
「哦，佢地約左一點呀。拿，呢個係同你一樣成日黎幫手既義工。咦...係喎，你地好似咁耐以黎都無見過...上次你去探訪幼稚園...佢就探訪老人院...」
「喂，你講完未呀，我就快餓死啦。」
「咁你去食D 野先啦，我幫你頂住呢度先。」
我拿起電話錢包，走到附近的商場吃東西。這種天氣真是難捱，光走幾步路就已經出汗了，幸好商場的冷氣夠爽快。隨意走進一家日式餐廳，點了個烏冬，打開Facebook 隨意看看。
原來昨天是Jupas 公佈結果的日子阿...不知道調官的大家考得怎麼樣呢？看到Sarah 在Facebook 上分享了與文綺君的合照，還說：「恭喜哂啦大學生！」，我想文綺君應該考得不錯吧，不知道她考到了哪一間大學呢？她的男朋友陳宗順成績也不錯，應該考得頗理想吧。
任婉玲呢？不知道她現在與馮宇謙是不是在一起了呢？沒有留意過他們的成績，不過我想，既然身在A 班，應該不會差到去哪裡吧。A 班考得最好的人應該是唐尹明吧？雖然他在十二月的考試被我擊敗，但畢竟他以前是全級第一，要考入大學對他也應該沒有難度。只可惜他好像已經移民了...雖然你不認識我這個大哥哥，不過看在你曾多次幫助過我的份上，我還是會在香港祝福你的。
侍應將我所點的烏冬放到我面前，我一看她的臉...寶恩？
不，認錯人了。呼。
不知道她考得怎樣呢？應該考得不錯吧。
她是一個上進勤力的人，要是這都考不上大學，那就真的沒天理了。
不過，那又與我有什麼關係呢...哈哈。
還是快一點把東西吃完，再回去幫忙吧。
剛才跑出來的時候太過匆忙了，沒有留意到原來機構對出的門外有棵挺大的樹，好像開了花不久。走上前看，紫色的花朵自樹上垂下來，我記得這好像是叫做紫藤花...其實我也不肯定，我只隨口將所有紫色的花喊作紫藤花...真是個美好的季節呢。
回到機構那邊的時候，剛剛好一時半。小學同學對我說：「喂，你返黎啦？咁就岩啦，第二批義工就快黎啦，一陣你好似頭先咁，剔名，比袋物資佢地得啦。」
小學同學也領了一袋物資，看來待會他也要上門探訪呢。
義工們又來到了機構，這次有了經驗，不會像剛才一樣手忙腳亂。我熟練地分發物資、簽到，過程一絲不苟。連義工大媽也說：「後生仔！好野！」
好不容易才將第二批物資全部派發出去，機構內馬上變得空空如也，大概不會有第三批物資吧。本以為自己可以偷得浮生半日閒，可是身一批義工卻開始回來了。
我拿出表格，準備替他們填寫。首先回來的是一個少女與另一位少年。
「拿，係簽時數之前要問你地幾個問題...第一條：經過今次既義工活動，你學到D 咩...」這種白痴問題，為什麼要由我口中問出來？
少女想了一想，然後回答：「學到...點樣去同老人家相處啦，仲有D 公公婆婆好慘啦，佢地D 仔女好不孝啦...」
「好啦得啦，第二條係...係生活上，有無人曾經向你伸出援手...」
少年回答得相當得體，我馬上將他的回答抄下。然後問最後一題...什麼？最後一題竟然是由填表員隨意問答？於是我問：「你地兩個咩關係？」
少女回答：「兩兄妹！」
「好啦，比你地本時數簿我...得啦，你地可以走啦。」
接下來又替幾組義工們填表，填到下午六時多，第二批的義工才回來。
「喂，我地要時數。」兩個MK 仔坐在我面前。
「得，你地邊組架？」我問。
「兩點半出發果組...呢度...」
「好，咁要問問你地幾條問題...你地係今次既義工活動學到D 咩呀？」
「學到？無喎，D 呀伯個屋企好鬼臭架，個廁所真係...諗起都想嘔。」
唔...我記得以前探訪過一個老人家的家裡，的確如他描述的一樣。不過絕大部份老人家也很乾淨阿！我要寫下去嗎？算了，我繼續問：「咁你地有無試過係生活上被其他人援助...」
「援助？哈哈哈，我地援助其他女就有，一次都幾貴下架...」
「得啦得啦，你地比本時數我，我簽完就比你地走。」
隨意替那兩個MK 仔寫了數個小時的時數，將他們打發走。後面又來了幾個中年義工回來...天阿，這些工作真是永遠也做不完。
好不容易將所有義工的表都填好，望一望時鐘...已經八時多了。
我致電小學同學，跟他說：「喂，我搞掂啦，係咪就咁走得？今日你起碼簽返二百個鐘比我呀...」
小學同學在電話的另一邊說：「朗！依家有麻煩野搞！你唔好走住！一陣聯絡你。」說罷，他就把電話掛上。
我獨個兒坐在機構裡。單身了那麼久了，最大的得著就是不怕孤單。我將雙腳放到桌上，玩起「BBTAN」來。玩了一會兒就收到小學同學的訊息：
小學同學：仲有個義工未返黎簽時數，你留多陣先
小學同學：幫佢簽完就走得，你有鎖匙架啦？記得鎖門。
搞什麼？都這個時候了，還不回來。到底有沒有想過我這個隊長的感受呀？我可是不受薪的隊長阿，還要我等多久？我以後也不再當隊長了！
小學同學：靚女黎，麻煩你等多等。
嗯...每個人也總會遇到麻煩事，義工也不例外吧，何況我回到家也是自己一個，既然時間多的很，不如就再等一會兒吧，反正我身為隊長，就有責任要將事情處理好。
我這個人的天性就是愛幫助別人了，沒辦法，我就喜歡當個好人。看著別人因受著我的幫忙而活得精彩，我就會感到很幸福。這也是我不停做義工的原因。
已經快要十時了...那個人還是沒有來。
我將東西收拾好，打算轉身把燈關上。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T85jr8Q1ido
「唔好意思丫，呼...我想簽返今日既時數架...」
這聲音...
我轉過頭來一看，一位少女身穿黑白間條緊身T 恤、 黑色裙子、純白色波鞋。
這張臉...
這明亮的雙眸...雪白的皮膚...臉上的嬰兒肥...
不就是她嗎？
俞寶恩...
她一步一步地靠近，然後將時數本放在我面前的桌上。
我的雙眼卻有如著了魔一樣，一直望著她。
「嗯...Hello？」俞寶恩說。
我好想對她說些什麼...
俞寶恩掩臉側過去，大概是被一直盯著，覺得尷尬吧。我馬上說：「Sor...Sorry。我頭先以為你係我其中一個朋友添...哈哈。坐啦，填埋呢張Form 就可以簽時數比你架啦。」
俞寶恩苦笑了一下，然後坐在我面前。
我的心跳快得像是要跳出來一樣，我想大概應該去到200bpm吧？籃球比賽時也沒有這麼快。
「你做咩隻手震哂既？」俞寶恩問。
我看一看自己的手，竟然不自覺顫抖著...沒想到我居然會緊張成這個樣子。我說：「個冷氣凍得滯姐，你岩岩返黎緊係唔覺啦，我坐左好耐啦。」
「對唔住呀...我本身想陪探訪個老人家去覆診，點知佢中途中暑入左醫院...等到佢屋企人黎接佢果陣，已經九點幾啦。」俞寶恩略帶歉意地說。
「哦...唔緊要既，反正我都無咩野做。」我將表格拿到桌上，問她：「好...第一條問題，經過今次義工活動，你學到D 咩？」
俞寶恩左手托腮，想了一想然後說：「嗯...學識左點樣報警Call 白車啦...點樣搞入院手續...」
「有無d 係探訪緊既時候所學到既野？」
「學到同老人家相處既技巧啦，同埋發現D 獨居長者真係好慘啦，一見到我就係咁同我講野，我諗佢地既生活真係好悶。」
「獨居係好悶架...我都係一個獨居既男人黎。」我一邊寫一邊說。
「你咁後生都獨居？咁可能遲D 我會黎探訪你啦！」俞寶恩展開笑靨...雪白整齊的牙齒為她的笑容增添不少分數。
我倒是恨不得你馬上來探訪我呢...可是我不能這麼說。我回應：「傻啦，我又唔係老人。第二條：係你既生活上，有無試過受到人地既幫助？」
我耐心地等她回應，期望她的回答之中，可以輕輕提及我的出現。
俞寶恩將頭髮撥到耳邊，輕蹶小嘴，擺出思考狀，甚是可愛。她說：「有呀，爸爸比零用錢我啦，媽咪煲湯比我飲啦，細佬買電腦比我啦...仲有老師同學個個都成日幫我架...」
我不發一語，靜靜地將俞寶恩的話寫下。果然...她忘記了我的存在吧...或者，對她而言，我根本沒有幫過她什麼。
「...你信唔信有神呢樣野？」俞寶恩突然問。
我停下筆來，對她說：「信。」
俞寶恩續說：「我都信...我諗如果話幫得我最多既人...應該係就係神派黎既天使...」
「神點樣幫過你？」
「曾經係我最失落既時候，我曾經向神禱告，我同佢講，我真係好需要佢既幫助，如果唔係我諗我真係有機會...自尋短見...」俞寶恩說得輕鬆，但我知道那個時候的她，的確承受了不少壓力。
「就係我禱告完之後無耐，我就好似如有神助咁。讀書又特別叻，原本以為無我份既野，突然之間又返哂黎；運動方面仲犀利！我誤打誤撞都可以贏左D 籃球隊；而且有勇氣同朋友改善關係，所以我諗呢D 全部都係天使既功勞。」
「咁你有無見過個天使？」
「哈哈，唔好玩啦。天使係抽象野黎架咋...不過我果段時間...識左一個好古怪既人。我明明唔識佢，但係又好似同佢好熟...」俞寶恩眉頭輕鎖，續說：「我唔記得果個人叫咩名，但佢係佢幫我搵補習，又帶我去食好野...雖然因為果個人搞到我有D 麻煩...不過我都好感激佢為我既付出，但後來佢就無再搵過我lu。」
俞寶恩所指的大概就是阿寬吧...聽她這樣說，她好像覺得天使其實並不存在...我問：「天使對你黎講...只係抽象野黎？」
俞寶恩低下頭來沉思片晌，然後說：「我怕你唔信我先咁講...」
「唔會唔信，你講啦。」
「其實我見過天使...應該話，我真正感受過佢既存在。」俞寶恩續說：「有一次...有件好麻煩既事...可能係我人生入面遇過最棘手既事...我感受到天使當時真係與我同在，幫我解決左件事...」
大概就是指酒店房那件事吧，當時我也被憤怒沖昏頭腦，只顧著斥責歐偉浚，沒注意到自己那刻用了郭朗的身份去怒罵他。
「然後...我都唔知發生咩事...天使寫左封信比我，但封信又係我自己寫...唉！我都知咁講好白痴，我d Friend 都話我攰得滯亂諗...」
果然不應該寫那封信吧，讓她以為自己思覺失調了。沒想到在最後又害了她一次...
「我估我應該係有夢遊之類掛，半睡半醒之間去左法國醫院，隔住塊玻璃見到一個人...明明唔識佢，但係有種好熟悉既感覺...」俞寶恩抓抓眉心，繼續說：「果晚仲發左個夢，同天使傾左好耐計，佢鼓勵我，叫我相信『天道酬勤』。點都好，天使真係幫左我好多，如果無佢既話，我諗我應該會無哂自信，之後既生活都會係一團糟。」
我垂下頭來，聽她這幾番說話，教我快要哭出來。她續說：「不過，係法國醫院訓醒之後，所有天使留低既痕跡都無哂！我諗應該真係我壓力太大，所以幻想左好多野出黎掛。」
我擦一擦眼睛，然後說：「我諗都應該係壓力大啦你。最後一條問題...」
俞寶恩沒有發現我的異樣，她說：「講左咁多古怪野比你聽添...嘻嘻，你當故仔聽完就算啦。快d 問啦，我有朋友等緊我走。」
我要問她什麼問題好？問她「如果見到天使你會點」？還是問她「你想唔想再見多次天使」？
我還是問一些，能讓我安心的事。同時也是我渴望知道的事。
「你，依家既生活，過得快唔快樂？」我問。
俞寶恩一怔，似乎沒想到問題之間完全沒有關連。她說：「我...依家過得好快樂呀。爸爸間廠又多返d 生意，細佬又開始努力讀書，身邊既朋友都過得好好。」
她果然是大家的天使，只有身邊的人快樂，她也會快樂。
我問：「咁你自己呢？」
「我？我當然快樂啦。讀到自己想讀既學系，又搵到幾份好工，仲可以有時間黎做義工幫其他人...而且...」俞寶恩笑得幸福，讓我感到安慰。她續說：「...而且搵到個對我好好既人...嘻嘻。」
如果心碎會有聲音，那大概就是有如玻璃碎裂之聲吧。
「嗯，咁就夠啦。比你本時數簿我啦。」我說。
俞寶恩將時數簿遞給我，我簽了十個小時的時數給她，我把本子交給她...
俞寶恩向我說了句謝謝，然後想拿回本子...我卻不捨得放手。
長久以來，每一個晚上，我也一直寄望著與你重逢的一天。
現在終於再見面了...我真的好高興。
之前不知道，自我離去之後，你的生活變得如何。
現在明白了，你過得更加好。
我曾經，為你做過很多傻事...
儘管不是什麼驚天動地之事，可是我為你所做的一切。
你不知道。
我長久以來，對你的思念。
你不知道。
我愛你。
你不知道。
我很愛，很愛你。
你，永遠也不會知道。
也許你根本不需要知道。
你已經有了幸福的生活，不再需要天使的幫忙。
而且天使以後也不需要再出現了吧。
因為我太愛你，所以我不言不語。
因為我太愛你......
俞寶恩將本子收到袋中，走到門口。
她突然回望，問我：「其實，我地之前...係咪見過面架？」
我搖搖頭，沒有用言語回答。因為我知道，要是我一開口，眼淚就會流下來。
我就這樣看著她的背影漸漸遠去，就在門外對出的燈火欄柵處，另一個男生牽住她的手，而俞寶恩也幸福地對那個男生笑著。
視線被淚水蒙蔽。
不過，能夠知道你安好的消息。
我最後能否得到你，又如何？
只要你過得幸福，那我也為你的幸福而感到快樂。
因為，在你的幸福生活之中，已經包含了所有我為你付出的努力。
包含了我對你的愛。
我也該去尋找我的天使了。
俞寶恩。
請你一定，一定要過得幸福。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