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愛]我有隻手鈪,可以上其他人身: 二
傍晚的時候,我來到了阿寬的家,打算把手鐲還給他。的確用這個手鐲去控制別人的身體,看似很好玩,但因為要照顧本來的身體,所以不能走得太遠。而且有益於我的舉動(例如把將錢交給我、或是親吻我的臉)也會被對方的理智所限制。最後決定還是將這個手鐲還給阿寬。
阿寬從大廈正門走了出來,我們就坐在長椅之上聊著。
「阿寬,隻鈪都係比返你啦,其實都唔係想像中咁好玩。」我將黑色手鐲脫下,交給阿寬。
「頭一兩次就幾過癮既,不過玩多幾次就發覺無乜料到。」阿寬接過手鐲。
「如果可以無視控制對象既理智,咁先算係真正既心靈控制。」我說。
「嗯...你都講得岩。而且對象越有自信,或者越係衝動,就越難去控制。有次我打算制止兩個路人大打出手,點知個大隻佬血氣方剛,好似隻牛點拉極都拉唔住......」阿寬形容得繪影繪聲。
「咁邊種人最容易控制?」我問。
阿寬沉思片晌,然後說:「有次係學校見過一個女仔,神不守舍咁係教學樓下面行黎行去,我覺得有D 唔對路,但係當時做緊assignment ,所以無留意佢。點知一轉過頭就見到佢係教學樓天台準備跳落黎。我即刻捉實隻手鈪,然後操控佢既身體。我仲記得控制到佢身體果一刻,有半隻腳係踩左出去大廈外面,好彩我即刻將重心拉返返黎...如果控制果刻已經跳左落去...我諗會連我都死埋。」
阿寬說得滿頭冷汗,他擦一擦額上的汗珠,續說:「不過,個女仔係最好操控既一個黎,幾乎做咩都唔會有反抗既感覺。我睇到個女仔自殺之前,係手機不停同人訴苦,話自己好大壓力咁。於是我用個女仔既身體,寫左封信比佢自己,上面有好多鼓勵既說話,叫佢唔好自殺,然後錫左我自己一啖。所以我估生活壓力越大既人,越容易控制。」
阿寬微微一笑,擠動得額上的一顆汗珠往下滾動,越滾越大,漸漸流到臉旁,然後滴在他的襯衣之上。
他這件襯衣,大概價值不菲吧。要是能像阿寬這種有錢人一樣,過著不用打工,不用擔憂未來生活的日子,那有多好?不然...我現在試試控制阿寬一次?
「阿寬,有無試過比呢隻手鈪控制?」我問。
阿寬錯愕了一下,看來他控制過如此多個人,可是卻從來沒有想過自己被控制這回事。他回答:「咁又真係未試過...唔知比人控制係咩感覺架呢?」
「咁就不如試下啦...」我馬上望向阿寬,只見他正望著我奸笑了一下,然後將頭靠在我肩上,不發一語。
我們就坐在長椅之上看著眼前的海景,黃昏的斜陽將海濱路上的階磚染成紅色一片、緩跑者額上的汗珠將夕陽的光輝反射到眼中。一輛自行車自遠方駛來,除除數秒經過眼前,又疾走而去,消失在海濱的盡頭,沉沒在黃昏的餘暉之中。
而我已經分不清哪邊是天,哪邊是海了。
遠處傳來刺耳的鐵器磨蝕聲,打破了眼前的靜謐。我往聲音的方向瞧,看到一個滿頭銀絲的老公公正奮力推著一大箱紙皮,有些人是如此努力去賺取數十元來生活,有些人隨便一件衣服也上千元。這就是香港社會,這就是資本主義的好處。
我走向老公公,幫他推著車子,他沒有道謝,沒有說些什麼,就只讓我幫他推著。突然有種衝動,想要去將身上的錢交給這位老公公,就把錢包拿了出來。
不對。
雖然我是個充滿善心的年青人,卻應該不致於要將錢送給老公公吧?
拿著銀包的手正顫抖著,老公公自顧自推的越走越遠。我像是冰凍了一樣站在原地,手持著銀包,看著人們從身邊來往。
也不知道站了多久,只知道肚子餓了,就望向阿寬。他本來睡在長椅之上,當我望看他的時候,他剛巧就睡醒了。我走到阿寬身邊坐著,對他說:「天就快黑啦,我差唔多要走啦。」
阿寬「嗯」了一聲,然後問我:「俾人控制係咩感覺?」
「俾人控制?」我不解。
「頭先你坐係到望住其他人跑步,然後又去幫個阿伯推車,跟住仲想比錢佢添。」阿寬說。
「你點知我想比錢個阿伯?」我詫異地問。
「因為...我頭先控制左你。」阿寬奸笑。
噢,難怪剛才我會做出如此奇異的舉動。幸好沒有將錢交給那個老公公,不然我一定會打死阿寬。
「點呀?俾人控制有咩感覺呀?」阿寬搭著我的肩問。
說實話我完全感受不了被控制,一切都來得很自然,除了想給錢老公公時的一剎那被理智制止之外,所有的行動也有如平常一樣。
「原來...俾人控制係感覺唔到...就算你做埋D 奇怪既舉動,我都只會懷疑自己既思路。」我說。
「哦,原來係咁。」阿寬站了起身,大概是想回家吧。
既然這隻手鐲有如此神奇的力量,應該有它存在的意義吧?正如阿寬用這隻手鐲拯救了一個女孩的性命,可見這件寶物並不是讓我們這些凡人用來玩樂之用。
「阿寬,隻手鈪可唔可以借比我玩多一排?」我問。
「你想控制返我?」阿寬問。
「唔係...我只係諗,既然呢隻鈪有咁神奇既能力,咁佢應該有存在既目的先岩...唔係比我地拎黎當玩具咁周圍控制人...我想發掘佢真正既用處...」我也不清楚自己在說些什麼,只是這番說話聽上去好像很偉大似的。
「好啦,講明先,唔准控制我架!」阿寬把手鐲脫下來交給我。
再玩一段日子吧,搞不好可以發現這隻手鐲的真正用處。
「聽日晏晝我就上機去歐洲做背包客,唔知幾時先返黎架。等到我返香港既時候,你再還返比我啦。」阿寬說。
「你唔洗上堂咩?」我問。
「大佬,我今年Final Year 呀,依家再唔走堂就無機會架啦。而且我岩岩買通左班組員幫我做哂成份FYP ,應該去完旅行返黎就搞掂哂架啦,哈哈。」看到阿寬的笑容,讓我更加嫉妒他了。
「寬哥,你就好啦,依家先11月,就已經可以去Grad Trip。」
「下年就到你去Grad Trip啦傻豬豬。」阿寬望一望我的黑色手鐲,然後語重深長地對我說:「記住,千祈唔好玩出事喎。」
見阿寬的態度突然認真起來,我也嚇了一跳,只好點頭示好。
隔天中午,答應了某位小學同學到黃大仙去做義工,就換上一身輕便的裝束,揹上小背包,然後帶上手鐲出門。
其實我並不喜歡做義工,只是想借機會出門,離開空空如也的家。
自升上高中那年開始,父母離異,其後各自組成了新的家庭。雖然父母對我很好,沒有把我當成負累看待,但我無論跟隨哪一方,也總覺得自己是個外人。於是長居外地的姑媽就將她的單位暫時借給我住。不用交房租,父母也定期匯給我一些零用錢,所以生活也說不上很困難。可是,哪有孩子不渴求父母的愛?縱使我現在已經二十歲了,心底裡還是很希望可以一家三口再聚天倫。不過人總得長大,總得面對現實,既然父母的離異已成事實,我也只好接受這種提早的獨立。
走進往油麻地方向的地鐵車廂內,找了個位置坐下,低頭玩著手機。每次當我成功找到座位,我也會保持低頭,不與別人有眼神接觸。否則就很大機會「被讓座」了。幸好這個時間人不太多,待會應該不用讓座。
玩著手機的轉珠遊戲,這個遊戲我隨便也能有7個連擊或以上,所有關卡對我也毫無難度。轉著轉著,突然一陣幽香撲面而來。我抬頭一看,原來是一位穿得像個文青一樣的少女走進了車廂,正正就坐在我對面。
少女揹著一個白色的背包,穿著牛仔外套,白色及膝裙,一對Vans 鞋。手上拿著一本厚厚的書,正看得入神。不知道那本是什麼書呢?在好奇心的驅使下,我撫著手鐲,轉眼間就控制了少女的身體。
我仔細留意書裡面的內容,發覺字裡行間也滲透出一種熟悉的味道。這部小說我肯定看過...對了,是太宰治的《人間失格》。
那年小學三年級,由於爸爸很喜歡看小說,以前的家中有一個書櫃是專門放置小說的。第一次看這部小說時,其實很多情節也不太明白,不過只覺得書內那些描寫很特別。到了中三那年,心血來潮又想再看一遍,這趟終於明白故事的來龍去脈了,也對作者的生平產生了強烈的興趣,心想著長大後一定要寫一部像《人間失格》一樣的作品。
不過,我又怎會寫得出這種優秀的作品來?畢竟,自中學開始我就只顧打籃球,忽略了文學的培養。
現在算一算,我大概每六年就會重看一次這部作品,小三、中三、到現在大學三年級,剛好就是重看的時候。看著書中的文字,腦海一邊構思著故事的場景,好像又回到小學三年級那年,爸爸正坐在旁邊一同看書...媽媽在廚房裡忙著做飯...
「嘟嘟嘟嘟嘟....」車門關上時的聲音打斷了我的回憶,我抬頭一望,原來已經到黃大仙了!唉呀,要趕快下車才行。我合上手上的小說,然後直奔出車外。
黃大仙上邨的出口...我記得好像是這個方向的。我往出口方向打算出閘。
咦?
我輕拍右臀,發現銀包不在身上。回頭一看...我怎麼會穿著白色裙子?
阿。
剛才忘記自己正控制著這個女生的身體,結果一到站就飛奔出車外....
我把自己的身體遺留在剛才的車廂內了...
這下子麻煩大了,在我解除對這位少女的控制之前,我原本的身體會一直保持沉睡狀態。要是這樣下去的話,我的身體會一直坐在位置上直到...
油麻地站!
到底我應該馬上坐的士去油麻地站?還是繼續坐地鐵到油麻地?
沒時間考慮這麼多了,還是乖乖坐上地鐵吧。
再次走進地鐵車廂,帶著焦急的心情,站在車廂的一角。由進車廂的一剎開始已經感受到其他男途人打量我的目光,感覺有些不自在。我將剛才的《人間失格》放到背包內,然後一直盯著車廂內的報站器。
九龍塘...太子...旺角...
好不容易到了油麻地站,我馬上跑到車廂外。不過,就算到了油麻地站,那又如何?月台另一面的車軌上空空如也,載有我身體的列車早就不知所蹤了。
我坐在月台的椅上,低頭沉思著。由我控制著這個女生下車的一刻開始,到發現自己的身體遺留在車廂內,大概十分鐘左右的時間,照道理說,我的身體應該在十分鐘前就到了油麻地站。
油麻地站是個總站吧?那麼所有乘客也應該會下車,要是有人看到我的身體沉睡著,沒有下車,應該會上前叫醒我吧?然後其他人看到我沒有反應,正常應該會將我的身體送到醫院去...
對了!只要問一下車站職員就知道了!
我乘電梯到上層,直奔到客務中心。
「唔該...」一開聲聽到自己的聲音由老牛聲轉變成甜美的少女聲音,顯得有點不習慣。我將頭髮撥到耳邊接著續說:「...請問頭先有無乘客暈低左?」
客務中心的職員托一托眼鏡,問:「頭先無喎,琴日就有一個呀伯暈左...」
「唔係琴日,我問既係『頭先』丫。有無一個後生仔,大概廿歲左右,米八咁上下高...」我著急地說。
「無呀小姐,有既話我點會唔知呢?你講果個後生仔會唔會係其他站到暈低架?」車站職員又托了一下眼鏡。
其他站?難道我的身體在到達油麻地之前已經被人發現昏迷嗎?
「咁你可唔可以幫我問下其他站今日有無後生仔乘客暈低左?」我問。
「你等一等,我依家幫你Check 下...」車站職員看著屏幕,手指在鍵盤上輕敲數下,然後托一托眼鏡,對我說:「小姐,今日無收到相關既報告喎。」
我嘆了一口氣,向車站職員道謝過後打算轉身就走。突然又聽到車站職員的聲音:「小姐!等等...」我馬上停步望著他。他續說:「頭先係調景嶺站發現左有個後生仔昏迷...」
調景嶺?我的身體怎麼會到調景嶺去了?
我馬上跑到下層往調景嶺方向的月台,走進了車廂之內...對阿!列車到了油麻地就會駛回調景嶺方向,而我竟然忘了這種重要的事...
再次抱著焦急的心情凝視著報站器。乘客的數量比起剛才明顯多了,車廂可以站的位置不多,我只能瑟縮到一角。
我原本是個一米八三的男生,而現在控制著的這個女生只有一米六左右,霎時矮了一大截,感覺不太習慣。列車駛到九龍塘,一個體形肥胖的男人走到我身旁,隨之而來的是一種令人反胃的汗味,幸好沒有直接吐出來。
他身上發出臭味,令我更不欲與他有身體接觸。隨意一瞥,看到肥胖男身後明明有很多位置,可是他卻偏要往我這邊擠,我不明所以,只好將背包揹在身前,以免被他的汗水接觸到我的衣服。
好不容易捱到藍田站,那個肥胖男才肯下車離去,他的汗味卻始終揮之不去。過了一會,到了調景嶺,花了一點時間才找到這個站的客務中心。
偏偏在這種緊急的情況下,客務中心才排滿了人。等了好久好久,終於輪到我了,我馬上問裡面的車站女職員:「你好!請問頭先係咪有個男仔係車廂入黎暈左?」
女職員面露微笑,在鍵盤上按了幾下,望著我說:「小姐,今日的確係有位先生係車廂暈左...」
「咁佢依家係邊度?」她話未說完,我已經搶先詢問。
「嗯,小姐你冷靜D 先。果位先生應該送左去附近醫院既急症室...」
「附近?即係邊間?」我問。
「應該係將軍澳醫院...」她說。
我馬上跑到閘機,打算出閘。花了好大的氣力才在背包的底部找出一個長形錢包,拍卡出閘。
將軍澳醫院在哪裡?我根本不知道,我只想盡快到附近的馬路邊截的士,找回我的身體。
我跑到車站的另一個出口,看到的士就揮手截停。將軍澳站就在調景嶺站旁邊,那麼將軍澳醫院應該與調景嶺很近吧?
幸好只花了數十元就到了將軍澳醫院,我馬上跳下車,跑進急症室之內。
第一次來到這間醫院的急症室,沒想到竟然是要來探望自己。我跑到登記處問護士:「你好,請問今日係咪有個叫郭朗既病人昏迷左,送左黎呢度?」
護士說:「係呀,不過佢已經轉左去另一間醫院啦喎。」
轉走了?怎麼可能?
「姑娘,請問你知唔知郭朗轉左去邊間醫院?」我問。
「Sorry 呀,呢D 係病人既私隱...」
「咁係咪郭朗既父母黎接走佢架?」
「咁又唔係喎,係一個幾高大,廿幾歲左右既男仔帶左一隊人黎接走佢...」護士說起那個「男仔」時,臉上紅暈浮現。
高大...二十多歲...應該是阿寬吧?他將我的身體帶到哪裡去了?
我離開醫院,本打算直接致電阿寬,卻想到我的電話不是我的,是這位少女的。頓然感到無助萬分,就在附近的公園坐了下來。
既然阿寬將我的身體接走,那麼應該暫時不用擔心...可是這部電話裡面沒有阿寬的號碼,要怎麼才能找到他呢?
對了,我可以登入自己的Facebook 呀!我馬上用指紋解了鎖,然後登出少女的帳戶,再輸入自己的帳戶密碼...
行了!看來這次一定能找到阿寬了!我馬上用Facebook Messenger 來找他,卻發現這部電話沒有安裝這個app。
等待下載的過程中,我好像一個從路上撿到錢包的人一樣,開始翻閱少女的錢包。
二百四十元的鈔票、數張買物後遺下來的單據、兩張學生相、印有Duffy 圖案的透明水瓶、一本日誌、時數小冊子、鏡子、幾包紙巾、潤唇膏、還有數張補習社證件、學生證與身份證。我拿起那張學生證來看...
「調景嶺官立中學」
哦,原來這個少女的學校就在調景嶺。我的視線再往下移...
「俞寶恩 6A (40) 」
比起郭朗,俞寶恩這名字顯得更為可愛。我查看一下電話,見Facebook Messenger 已經安裝好,就馬上打開與阿寬的對話欄。
Longlong Kwok:寬!
Longlong Kwok:今次出事啦!
Longlong Kwok:你接走左我身體?
等了好久也沒有回應,該不會已經上機了吧?
看著公園裡的小朋友肆意奔跑,家長坐在一旁輕鬆談天,一切是多麼的休閒。可知我內心此刻焦急萬分,緊握著電話,與眼前安逸的景象格格不入。一個小皮球滾到我腳邊,我隨手將電話丟到背包裡,撥一撥頭髮,然後用雙手撿起小皮球,將它交給迎面而來的小孩。
「唔該姐姐。」小孩雙手接過了皮球,向我道謝。
看著那個小孩興奮地跑回媽媽身邊繼續玩球的可愛模樣,我不自覺地微笑了起來。原來閒坐公園,反而能夠尋找到生活上的安逸。
慢著...我好像不應該如此休閒吧?
對了!我在等待阿寬的訊息呀!我馬上從背包中掏出電話,
Tai Wai Foon9:call asap
“You missed a call from Tai Wai Foon9”
“You missed a call from Tai Wai Foon9”
Tai Wai Foon9:i got u,dw u're safe
Tai Wai Foon9:taking off
Tai Wai Foon9:ttyl
我馬上按下撥號按鍵,響了良久卻沒有人接聽。該不會真的起飛了吧...
這下子麻煩大了...只有他知道我的身體在哪裡...要是他出了什麼事,例如半路中途飛機爆炸,或是有什麼意外,那我的身體不就永遠與我相隔兩地了嗎?不不不,我不能這樣詛咒阿寬的。香港直航到歐洲應該要十二個小時左右...
看來,這十二個小時內,只得暫時借用這位「俞寶恩」的身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