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上來的聲音: 第三章－樓上來的回信
第三章－樓上來的回信
那天，一一檢查郵箱時發現了幾張紙條。那些是由管理處自家製的中秋聯歡晚會遊戲卷，在聯歡晚會時用來換領食物和抽獎之用。他沒有質疑過為什麼中秋節的派對裡會有抽獎環節，給精打細算的管理團隊一個機會以五百元去買一個在淘寶網賣五十元的玩具燈籠。對，因為大家都知道管理費的其中一個用途就是舉辦這些派對來將錢花掉。這些家庭樂的聚會一一半次也沒去過，他總覺得只會遇到一大班菲傭帶著無數的小孩子在排隊吵鬧。
奇怪的是... 本來每戶兩張的遊戲卷，他共有三張。由於遊戲卷上都寫上了單位號碼，他發現多出來的那一張正正來自樓上，而且獎卷上還用紅色原子筆畫上了一對高踭鞋。
「這是樓上來的回信！」排除了人為失誤之後，一一肯定地對自己說。
他回到家中，整晚興奮莫名。想不到對方竟然使用這種既含蓄，又大膽的回應方式。雖然距離中秋還有一個星期，但他已經開始為那一晚而準備，他襯好合適的衣服，又特地去了髮型屋改變造型，更以炒價買了五星級酒店出品的高級月餅作見面禮，除了樓價之外連月餅的價錢也可以炒高至近一千大元的年代，街邊魚蛋四十元一串原來算是很有良心。
中秋節前，一一父母叫他回父母家吃飯，他理所當然地拒絕了，晚會在九點鐘開始，他絕對趕不及回來。中秋節當日，他還特地向公司請了假，悉心打扮了一整天，又因為怕自己會有口氣，他三餐都吃了最清淡的食物。一一沒什麼戀愛經驗，但投身廚房的工作多年令他做事非常細心。他決定今晚一定要在對方面前留下一個良好印象！為了任何突發的情況或艷遇，他還將整間屋都清潔了一次。
晚上八點鐘，他早就已經準備就緒，在家呆等了半個小時。八點半，樓上沒有任何動靜。他決定先到平台裡等待，這是他首次參加屋苑舉辦的節日晚會，中秋佳節，人月兩團圓，在滿月的晚上第一次相見，實在是太過完美。
對於比較新的大型屋苑來說，「平台」和「窗台」是必然存在的，要回家就必先要從大堂去到平台，再由平台走到自己的那橦樓，一般膚淺的想法認為這是地產商將物業升級從而加價的一項手段，或者是增加管理和維修費的其中一件工具。但一一早已參透了平台的真諦，它是將繁忙城市和寧靜家居分隔開的一層界線，用來洗滌每一個回家人仕心靈的空中花園。只可惜，他所住的那個屋苑是由大堂直達各層式的電梯，平台設在二樓，除非固意在那層停下，否則他也沒有洗滌心靈的機會，可謂得物而無所用…
說時遲，那時快，他已經到達二樓平台，他猜想對方會穿一對紅色的高踭鞋赴會。但奇怪地，今晚平台上的人數出奇地少，只有兩三個老人在散步，平台上亦無任何節日的裝飾可言。大事不妙，他氣急敗壞，馬上走進會所裡詢問職員。
「中秋晚會昨晚就舉辦完啦！因為正日大部分住客都要做節，因此每年都提早舉行。」職員說。
一一回望那張遊戲卷，果然寫明了，舉辦日期果然是中秋節的前一天，但又有誰會想過屋苑所舉辦的中秋晚會原來不是在中秋節舉行，這分明是詐騙！他想破口大罵，但又不想破壞自己帥氣的造型，因此他只作了個深呼吸，令自己冷靜下來。想深一層，其實耶穌的生日也不是在聖誕節，敗於這種錯覺，犯下這種低級錯誤又可以怪誰？這絕對是自己的錯。
一一心想，也許昨晚，紅鞋少女在這裡呆等了自己一個晚上。他覺得如果那天晚上奪門而去的男人是傷害她的凶手，那自己就是灑在她傷口上的鹽。他後悔地站在升降機前發呆，思考到底應否到樓上去叩頭道歉，直至另一位男子突然慌張地從升降機裡衝出來將他嚇醒為止。
結果，他沒勇氣去道歉，直接回家將廚房裡煮食用的米酒喝光，然後再將他整天吃過的清淡飯菜嘔吐落客廳的雪白地毯上。第二天，一一不用上班，他忘記了自己天生倒霉的命格，以為自己昨晚會有艷遇，因此前後共請了兩天假期。他睡至中午才起床，然後將地毯清洗乾淨。除非你願意多付一百萬去多買一個不到五十尺的露台，否則一般新型屋苑的外牆大多沒有晾曬衣服的地方，就算有，也只會建在通風不良的天井位置，一一家裡的也不例外。更甚的是... 晾衫的位置正好對著隔離單位的廚房，妙絕！煮飯的油煙可以直接用鄰居的衣服來過濾才排到大氣層裡，建築師為地球出一分力的心思確實令人佩服。
一一曾經在收拾衣服時聞出鄰居前一晚的飯菜，從此他只會將衣服晾在廁所裡面。但地毯實在太大，他無法不去使用那天井的晾衫架，窗子打開，他本來還半睡半醒的精神突然為之一振，因為... 在晾衫架上... 有一條黑色的T-back。
一一抬頭往上望，除了新搬來的她之外，沒有多少個住客會笨到將衣服晾曬於此！他小心翼翼用兩隻手指將內褲拿起，興奮地心想這是個到樓上去的大好機會！
「哥看到的... 不是T-back，是緣份！」他催眠般地對自己說。
一一沒有變態到拿那條內褲來聞，反而更變態地拿出他幾年前的LV銀包包裝盒，將內褲包得妥妥當當，並附上一條原裝LV絲帶和紙袋。昨晚失去的機會，他準備要連本帶利地拿回來！他趕緊梳洗乾淨，昂然闊步地踏出大門直奔樓上。但他只是站在大門前良久，手指還未有按下門鈴的決心，畢竟... 他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那時碰巧有位管理員巡邏經過...
「周生？你... 在這裡幹什麼？」
「呀... 我... 天花板又再次滲水，想上來看看...」
「又滲水？哎呀... 這單位的租戶發生了點事，昨晚被業主趕走了。」
趕走了？簡直是晴天霹靂，難得一一已經走到來她的門前，只差少許，只是少許... 他就可以將這緣份抓住。
一一的腦海中只出現了陳奕迅的那首十面埋伏...
「只差一點點即可以再會面，可惜偏偏剛剛擦過，十面埋伏過孤單感更赤裸...」
一一恨自己的粗心大意，怨自己的膽小如鼠。失落的心情將一切希望都摧毀掉，他已經不想再跟這捉不到的戀人糾纏，無力地將手上如禮物般的紙袋送給管理員，獨自回到家中。他們最終都不曾相見，一樓之隔，像千山萬水般遙遠，樓上來的聲音，如山中少女歌聲的回響。這麼近，又那麼遠。
＊＊＊
還好，那天一一沒有閱讀的心情，看不到報紙上那精彩的頭版標題：「易服癖怪男租霸於私人屋苑內涉賣淫，未成年青頭仔大驚報警。」
當你很努力也做不好一件事時，別去勉強。當你很用心也做錯一件事時，別去後悔。塞翁失馬，又焉知非福呢？
《樓上來的聲音》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