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14: Vol. 19
Vol. 19
校巴沿薄扶林道經蒲飛路一直駛,途經何東、Flora Ho和St John’s College, 約五分鐘左右就抵龍華街。
我總獨自戴著耳機上學。佐藤常常翹課,藉故要讓肌肉撕裂後再生,堅持要睡夠十個小時,在放滿健身奶粉罐的2415房間不願起床。我有時碰到不相熟的宿友在等電梯,為了省卻說「上甚麼堂」之類的廢話,常推說忘記帶耳筒,折返2414,偷偷打開房門,從門隙確定宿友乘電梯離開,才鬼鬼祟祟返回大堂,暗禱大陸愛沙尼亞巴基斯坦印度的同學不要同時出門。
每朝上學,我總在耳機播著Justin Timberlake的 Mirrors,司機大哥一踏下油門,Justine Timberlake便由龍華街一直「牙亞丫丫亞牙」到黃克競平台。這首歌長達八分鐘,播完就剛好上課去,省卻了挑歌曲的煩惱。
宿舍裡總有一兩個美女,例如十樓的長腿本地女生和二十五樓的細眼韓妹。有時搭車排隊偶遇,還是無法鼓起勇氣和她們攀談,頹然坐在校巴的最後一排,讓健碩的印度男生手臂貼手臂地坐在我身旁。不知怎地,有個印度人總陰陽怪氣地斜倪我,藉故靠近,再用毛茸茸的手臂不經意地摩擦我。我聞到他身上的濃烈氣息,肛門總不自覺地收縮,把耳機調得更大聲,佯作望窗外風景。回頭,毛茸茸的手臂消失了,沙貝卻坐在我身邊,我彷彿聞到她的少女香氣,比我的小說更不可思議。
「為何要坐在最後一排呢,大仙。」沙貝一邊看風景,一邊問道。
「以前和表哥在荃灣乘小巴到土瓜灣上學,常坐在小巴的最後排,就是習慣吧。」
「你住在荃灣?」
「不,我和表哥住在屯門,天未光便起床,乘車到荃灣轉車,所以我經常遲到,老師亦因此不喜歡我們倆。」
「跨區上學很遠啊。我從小便住在尖沙咀,由小學開始便讀St Mary’s,幾乎不曾離開過尖沙咀;現在到薄扶林上學,總覺很遙遠。為何你要到土瓜灣讀男校呢?」
此刻我才知道St Mary’s原來在尖沙咀。我立刻用Google Map查正,學校就在金巴利道的盡頭,巧合如此,不禁令我回想起小說在金巴利道酒店房間發生的故事。
「大仙,你為何在偷笑了?」沙貝問道。校巴經過St John’s College,沙貝指著St John’s College道:「我們都住過這裡啊。」
「哈哈,是啊,好像就是昨日的事一般。」我續道:「沒笑什麼,女校我只懂過女拔和協恩,其他St Mary’s、St Paul、St Stephen和Maryknoll之類的,名字都差不多,很難區分。」我接著道:「姨媽一直想表哥唸男校,免得浪費時間在女人身上,屯門又沒有男校,表哥小學時成績一般,便入了鄧鏡波。」
「豈知表哥專跟姨媽作對,中二時便泡了個協恩妹。Band2男校生上了對面學校的Band1女校生,簡直就是天光道大衛與歌利亞、土瓜灣唐吉訶德、屯門白馬王子,受到同學的膜拜。他像悟空儲七龍珠,把每間名校的女孩都泡上,彌補內心深處Band2男校的自卑感…...」
沙貝聽得哈哈大笑,道:「你真幽默,又下流,有點賈子的風格。你是否看得太多他的書了?」我有點心虛,吸了一口氣,道:「表哥後來為了我在學校打架,被踢出校,性格改變了很多。喂,下車啦,下次才告訴你吧。」
下車後,正當沙貝從背囊拿出銀包,想在門口的八達通機付錢,我乘保安員嬸嬸不察,突然牽著她的手,不慌不忙地行進電梯大堂。沙貝瞠目結舌看著我,訝異於我的急智和一點點壞。畢竟她是名校女生,住在大富翁黃色地最貴的尖沙咀,母親又讀St Mary’s,身家清白,想必一定嫁得很好,不像我媽。沙貝的雙眼皮很深邃,像被刀割過。她一瞼不解的看著我,過了幾秒才如夢初醒。
沙貝一直盯著我不放開,使我不自覺鬆開手,內心卻跳得越來越快。電梯之內,相對無言,沙貝的咀唇長得很薄,「西平線」很短,我忽然覺得內心被寂寞與妒忌充斥,寂寞於人類的無限慾望,妒忌她出身無瑕人生順遂,頓覺喉嚨很乾,只想一嘢轟落去。
電梯門開了又關,我們就這樣對望著,沙貝不知在等什麼,我也不知在等什麼。我拖著她的手,徑往龍華街Block B走去,在電梯大堂又遇到那個很多言的保安大嬸。
「美女,小心她啊,他戴太陽眼鏡穿花恤衫,男女通吃,常常帶女孩上房間的。」保安大嬸笑道。
我也懶得理睬,只拖著沙貝等電梯上2414。
電梯之內,我們一如以往沒有說話,好像過了一輩子那樣長。
好不容易才到了房門。房門之上,貼著我和佐藤在山頂阿甘蝦餐廳買的「Ma Ma says, I’m special」貼紙,我突然又好害怕佐藤原來在2415。
「大仙,你這宿舍的顏色很美。」沙貝笑得很迷人。
宿舍走廊光如白晝,「2414」房號下門髹著一條綠色的線。
阿竹的顏色。房門綠色的線像夢中常見的綠色大麻燈。她究竟在哪裡呢。我拖著沙貝,又不知第幾次想起她了。
我好像聽到阿竹在我耳畔低唱:「I showed her my room, isn't it good? I knew she woul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