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14: Vol. 18
Vol. 18
「嗯,有看過,那個作者……好像叫假什麼的…」我強於撒謊,騙過不少無知少女,沙貝自然不能倖免。
「賈子。你真的有讀過他寫的東西嗎?」沙貝問道。
「嗯,早陣子那篇小說好像很受歡迎,即使我沒有讚好它的專頁,它老是在我Facebook顯示出來,好生煩厭。」
「有多煩厭?人家寫本小說出來已經不容易,你怎麼總是批評邊人?」
「寫完得求人家讀,既像乞丐,又像老舉,不知廉恥地求人嫖自己。」我伸開雙手,在空中比劃,笑道:「就是這麼煩厭。」沙貝認真的樣子很倔強,但看見我開玩笑,就隨著我嬌笑起來。
我續道:「本來我不看那些網絡寫手的大作,吶,人生苦短,一轉眼就老,又何苦浪費時間。倒不如讀讀經典作品吧,例如《挪威的森林》」
「本來?然後呢?好吧,有時間我會讀讀《挪威的森林》。」
「後來,上課太無聊,不想聽課,亦無法入睡,便開始在Facebook閱讀起來了。」撒謊的慣性像病毒蔓延,我在小說、現實、寫作時皆撒謊為樂,有一刻我覺得沙貝很可憐,被賈子和Travis連續騙了兩次。假子,顧名思義,寫盡虛構事。
「那麼,大仙,你對這篇小說有什麼評價?」沙貝挺起背,認認真真地問道。
「職業病發作嗎?你的問題倒像個名記者。」
「是呀,我從小就好奇心很強,想做記者,追求……公義與真相。每次我說『公義』之類的虛妄的字眼總會起雞皮疙瘩,但我總一直追著夢想的。評價呢?」
「寫得還可以,至少能看得完。有很多書我隨便揭兩揭,便知龍與鳳,順手放回書架。叙事平鋪直敍,算是很簡單的作品吧。我喜歡像雲圖和危險人物那樣叙事技巧多變的作品。」
「我覺得挺賈子的小說有趣的…….」沙貝文學修養不及我,自然越說越細聲。
「就是永遠流於『有趣』的階段呀!我希望賈子長命百歲,長作長寫,否則他不夠好,還來不及偉大就死了。」
常言道「作者已死」我從不評論自己的作品,甚至連多看一次都不願意,但我今日竟與師妹沙貝「嘆啡論賈子」,Global Lounge陽光明媚,我美女相伴,真不知人間何世。
「對,賈子。網絡寫手自稱為『子』,當真貽笑大方。『子』是古人對男子的尊稱,孔孟荀老莊韓非,尚未自稱為子,這個賈子又何德何能呢?普天下自有一人自稱為『子』,你知道是誰嗎?」
「我不知道。」沙貝雙眸盯實我,使我有點不自在。
「周天子啊。」
沙貝噗跡一聲笑了,再道:「是的。賈子恃才傲物,不可一世,經常自以為是大文豪,字裡行間自吹自擂。人家罵他寫得慢,他索性不寫,我等了整整十天他才肯動筆續寫。」沙貝說著,用電話上網搜尋《七不》,向我身旁靠攏,把電話揚給我看,輕聲讀道:「大概係佢啲客,只係當佢係工具,好似尿壺一樣,而正常人決不會對尿壺生情愫。但係我……」沙貝俏臉彤紅,斷斷續續地道:「……食女……都寫得出三萬幾字,有追開文嘅讀者,都知道作者非凡
品,同去倫敦……屌賓妹相比,我對牧子心動,又算得上係乜?」
沙貝和我在梳化並肩坐著,右手提著電話,和我左手手臂輕觸。她似笑非笑地讀著我寫的東西,散發陣陣女兒幽香,當讀到「食女」和「屌賓妹」時,好像偷偷抬頭看了我一眼,伸出玉蔥般的手指把牛仔短褲的「西平線」拉落,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令我怦然心動。
邪惡的念頭在滋生。
Pacific Coffee很多假洋鬼子ABC,不如邀沙貝到2414宿舍。
由Campus到2414宿舍只須五分鐘車程,校車車費兩元,還可乘保安不察,不「嘟」八達通,不如邀沙貝到2414宿舍。
我藏書甚豐,金庸白先勇劉以鬯村上春樹太宰治,不如邀沙貝到2414宿舍。
西環快有地鐵,趁自由行尚未入侵,遊歷西環風光,不如邀沙貝到2414宿舍。
好歹我也是港大大文豪,說不定是佐藤把我的身份到處張揚,沙貝藉故埋我身邊,要送上門投懷送抱,不如邀沙貝到2414宿舍。
「真想見識賈子真人,看看他長成什麼樣子。」沙貝一番說話,又把我喚醒。
「或許他獨自在太古樓飯堂吃雞腿、佳記吃晚飯、宜記吃宵夜、Flora Ho健身,大概吧。」我說。沙貝沉思了一會,道:「以賈子這樣的人,定是不愁寂寞,有很多女孩圍著他轉吧。」
「或許他是個同性戀,要寫幾萬字來掩飾也不定。」
「你形容得這麼孤獨,我想那個人的生活像你,不像賈子。」
沙貝見我沉默不語,顯得有些驚慌,便轉個話題道:「大仙,你以前讀哪一間中學?」
「九龍鄧鏡波,普通的Band2男校。我不明白當年何以能住在那間專收名校中學的傳統宿舍。」
「我跟我媽媽一樣,都讀St Mary’s。」
「那麼,你有拍拖嗎?」
「在中六時拍過一次,但很快就分手,中七時和一個女孩很曖昧,但她進了城大後,她性情變得很厲害,老是耍性子,好大概想我知趣離去,於是我就單身了。所以嘛,賈子一定不是同性戀,同性戀的人,怎會寫得出如此精彩的故事?」
「可能是雙性戀也不定。」
「和那個女孩分手後,我一直很想轉換髮型,卻不知怎麼剪。我心血來潮按著賈子小說的女角那樣描述,剪了一襲短髮,也挺好看的,是吧?」沙貝梨渦淺笑,撥弄自己的短髮,像牧子。
正當我想隨便讚她幾句,逗她歡喜,背後卻轉來一陣歌聲。回頭,只見有個穿著斯文的男子在彈結他,但唱得很難聽,好像被別人掐著陰囊一樣,全然發不出聲。他旁邊有個臉圓圓的女孩,穿著一件法律學院的紅色衛衣,跟著男子輕輕地唱,一副傾慕的樣子。
「你知道那個女的為何唱得如此輕?」我笑著問沙貝,沙貝只懂搖搖頭,一副無辜的樣子。
「那個男的唱得太差,女孩一旦唱出聲來,就會蓋過他的聲音啊。」
沙貝笑得合不攏咀,道:「他好像猴子。」
猴子。豐臣秀吉。Pacific Coffee。阿竹。我又想起阿竹。這兩人一定是阿竹提過的堅道Pacific偽文青男女。我細心察看瘦男的結他,果然發現一大片泛黃的咖啡漬,想起阿竹頑皮的笑聲,不禁有些許想念她了。
「大仙,為何不出聲?」沙貝問道。「你看!」只見法律系女生忽然把Pacific Coffee的杯放在茶几上整理好,旁邊放上一本厚厚的法律書,再霍然站起來,拿著電話採鳥瞰式的角度為咖啡拍遺照。
「慢著,你的結他譜入鏡了,我又得再拍過!」法律系女生一聲嬌嗔,造作得令我好想作嘔。
「今天我……」猴子男在剝削咖啡農的Pacific Coffee賣力地唱著「海闊天空」,原諒我這一生不羈放縱愛自由,空氣充斥黑色幽默。他一定像我一樣,有要出人頭地的覺悟。
沙貝像無骨一樣將雙手擱在梳化背上看戲,咀唇和T-Shirt微微戚起,白皙的腰間清晰可見。她的笑容燦爛如陽光,我竟有點傾倒於她,把阿竹渾然忘記,濫情又絕情,大概就是這樣子。
沙貝見我偷望她,便尷尬地回頭。三月的太陽收得特別早,今晚我不想寫作,被寂寞佔據,於是,我大膽地問沙貝:「時候不早,要不要來我宿舍參觀?」
沙貝瞪大一雙眼睛楞著我,不知要搖頭還是答應,我忽爾又膽怯起來,彷如在公司寫完這篇文章,偷偷放上Facebook連載,不敢深究有沒有人繼續追看,就想如小時候被四眼胖子欺負,拔腳就跑,「Yasaki」「Yasaki」「Yasaki」,逃離公司、逃離現實、逃離沙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