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遊人》[三個蒲精的(偽)文藝式記錄]: 第三章 華麗轉身 (3)
我對懷中的妳說，是時候了。
你問我如果你不結婚的話，我們還可以在一起嗎？
我搖搖頭，無奈地說，你終有一天要結婚的。
別人說得對，本來就是錯的，怎麼我們還要錯下去。我們當時會說因為放不了手，但到了真的不能不放手的時候，當時所說的又算得上什麼？
情況至此，不論說什麼，什麼都挽回不了。你心裡有兩個人，但與你長廂斯守的只可以有一人。我們都是對方重要的人，但都無法成為對方最重要的人。
我輕輕把你推開，然後說我不愛你了，我喜歡了另一個女孩，是的，我在說廢話。
你苦笑，說我還是老樣子。
我深深呼吸一下，說他會是個好男人，你不要再做對不起他的事了。
你用手指截我腰間，笑罵我還有資格說。
過了幾分鐘，我們都靜了下來。我又重覆，是時候了。
你點點頭，慢慢地轉身向你家的大門走去，你的背影仍舊迷人。我知道你在哭，雖然看不到，但我感覺得到，因為我知道你現在和我都感受到一種只有特別的人才能給的特別的痛。
你的身影沒入了大門，我轉了身。街燈的光異常猛烈，我被照得不自覺閉上眼。
當我能睜開眼時，我發現自己原來躺在床上。
哈……怎樣又做了個這樣的夢，不過，內容雖然差不多，但感覺好像有點不同了。
我看看床頭的鐘，早上十時左右。
今天有什麼要做呢？晚上要跟Stella吃飯，下午沒有什麼特別事……先去跑個步出一身汗回來再想好了。
嗯，走吧。
* * *
我跟 Stella 在一間意大利餐廳中對坐著。通明的燈火使我們之間好像有某種氣氛，是浪漫？或是迷幻？
但我此刻的想法是：其實她真的很漂亮。
她今天穿了一條不算太短的短裙、一件不算緊身的上衣，外加一件不太有保暖作用的針織外衣，臉上化了不太濃的妝。與前天的她相比今天不太艷麗，但似乎一切都恰到好處。
一般來說，一個樣貌普通的女孩在昏暗的環境中會顯得特別漂亮，如果是樣貌標緻的話那就更不得了。但這定律似乎不適用於 Stella，對我而言，今天的她比前天的她更賞心悅目。
我們手上各有一份餐牌，但我沒有打開我那份，就看著 Stella 認真選餐的樣子。我問她：「想吃什麼？」
「嗯……好像什麼都好好吃。對了，是你提議來這餐廳的，你有什麼推介？」
「義大利飯吧，這裡做得不錯的。」
「好吧，其實我很喜歡的，嗯……就要一個雞肉蘑菇義大利飯！其他的你決定吧。」
「好。」我舉手示意侍應過來。
侍應過來後我點菜：「蕃茄沙拉配 Mozzarella、雞肉蘑菇義大利飯和肉醬意粉，暫時這樣。」
侍應走後，Stella 說：「來意大利餐廳還要吃平常也吃到的肉醬意粉，你真是怪人。」
我微笑反駁：「你每天都吃飯，那你來到這裡也吃飯？」
「意大利飯和我們平日吃的不同！」
「這裡的意粉也和平日吃的不同！待會你就知道了。」
Stella 還想爭辯，這時另一侍應端上餐前的麵包和一瓶橄欖油。
我們沾著橄欖油吃麵包。
此情景實在有點意想不到，畢竟 Stella 在夜場中算是個女神，然而這個女神卻和我在燈火通明的餐廳吃飯。
其實昨天收到她的短訊我有點詫異，首先我沒有想過她竟主動在我的電話中輸入了自己的電話號碼，這舉動到底為了什麼？我也好奇她在輸入電話號碼時是怎樣的心情？另一方面，她約我吃飯又是為了什麼？昨天我睡醒後想了大半天都只能想到是警告我小心她的黑道男朋友，但是其實她又沒有必要這樣做。
然而最後我還是答應和她吃飯。
也許如阿雲所說「兵來將擋，水來土淹」好了。
但，何不先由我來開門見山？
但……
「對了，你知道我為什麼要約你吃飯？」
對方先出手了。
我搖搖頭。
「其實不為什麼，就想找人陪我吃個飯而已。」
是嗎？我笑了笑，沒有說話。
她也笑了笑，吃一口麵包，再說：「你知道嗎？我小時候很討厭吃麵包。」
我當然不知道，「因為覺得麵包淡而無味？」
「Bingo！雖然麵包的種類和味道很多，但我還是覺得不好吃。但長大後吃的東西多了，才知道越簡單的東西越好吃，就像這樣，這些麵包沾了橄欖油也很好吃。」
很不同……感覺很不同，眼前的Stella 沒有前晚那種擺姿態的感覺，反而有一種……應該怎麼說？少女的味道？唔……想到這裡我有一種起雞皮疙瘩的感覺。不是因為以她的年紀來說「少女」這一詞有點兒那個 (雖然事實上我仍未知道她的年齡)，也不是受不了自己竟然有一個這樣的想法，而是……是因為發現了她有這樣的一面而覺得興奮嗎？
我們在麵包這話題上打轉了一會後，侍應奉上了我們所點的菜。
「嗯……這意大利飯很香，看來真不錯。而你那肉醬意粉也似乎真的不是一般貨色。」
「當然，要試試嗎？」
Stella 不客氣地用叉子捲起了一撮意粉然後放到口中，她一邊咀嚼一邊轉動著眼球，看來真的很認真去品嚐。
「真的很好吃，那蕃茄的味道，加上意粉上的香草，味道很好。」
「你剛才捲意粉時沒有把橄欖也捲進去，你再吃多一點，嘗試和橄欖一起吃，味道會更有層次。」我用叉子指著意粉上的小黑圈。
Stella 依我指示再吃一次，剛開始咀嚼時她稍微皺了眉，但吃了後她說：「這酸酸鹹鹹的，帶點苦，吃起來有點奇怪，但味道的確更豐富。」
「而橄欖那點苦味可以使你吃下後留下回甘的感覺。」我補充。
「想不到你對吃也有些研究。」
「不只你，很多人都想不到。其實我對烹飪也有一手。」
「真的嗎？那你最擅長煮什麼？」
我們一邊吃一邊聊天，過程十分愉快，最有趣的是，我們什麼都會談，像小時候喜歡什麼卡通人物、中學時愛聽什麼流行曲、進了社會後工作的辛酸，就是沒有說前晚的事，當然也沒有我所預計的「警告」，亦沒有說那「項鍊」。
我們一直聊到餐廳打烊，離開後我們往車站的方向走去。
我們並肩而行。
很愉快的一晚，但應該怎樣完結？選擇一：送她回去家；選擇二：送她乘車好了？
一？二？
我忽然停下腳步，讓 Stella 走在前面，然後我說：「唏，不如去喝一杯？」
我選擇，三，去延續這一晚。
Stella 轉過身來，燦爛地笑了：「好啊。」
一般在夜場中請女孩喝酒，不論那女孩是對你有興趣或出於禮貌，她都會向你微笑，但剛才 Stella 的笑容，那不是能在夜場中看得到的。
* * *
我跟 Stella 在吧檯邊並肩而坐。
這裡不是平日我們結識女孩的那種酒吧，而是讓人喝一兩杯聊天的，燈光不算昏暗。我跟阿雲他們也會來這種酒吧，不過我嫌這裡的氣氛太平靜不夠興奮，所以只是偶爾才來。
但此時這氣氛正好適合。
調酒師分別把一杯 Cosmopolitan 和一杯黑色的麥啤放到 Stella 和我面前。我們拿起杯輕輕一碰，然後喝了一小口。
「我有個問題一直想問，」我先打開話題：「為什麼你今天沒有戴那項鍊？」我承認我有點按捺不住。
「不為什麼。你今天也沒有吃過一口煙。」
我微笑不語。
也許是習慣吧。吸煙是習慣、她戴那項鍊是習慣、我想「她」是習慣。說起來也有趣，我們只是習慣了做某些事，但其中有很多都沒有必要做，或沒必要這樣做，我們每天起床就去刷牙，其實先去吃早餐再刷牙就不可嗎？(阿雲說法國人是先吃早餐再刷牙的，但我不知是真的或是他亂說。) 事實上我並沒有煙癮，不過很多人以為我有。很多人都把習慣當作得了癮，認為自己沒了這習慣就不行。
這有點自虐，不過我似乎也自虐了好一陣子。
「對了，我突然想聽故事，你有沒有故事可以說。」在身旁的 Stella 問。
「與其說故事，倒不如玩個遊戲。」我反提議。
「什麼遊戲？」她似乎很有興趣。
「我們先為對方想一個『詞彙』，什麼都可以，然後輪流互相問對方問題，但不論問題是什麼，都只可以回答對方為自己想好的『詞彙』。」
「就是說，如果我為你想的『詞彙』是『酒杯』，之後無論我問你什麼問題，例如……『你用什麼東西吃飯？』你都必須答我『酒杯』？」
「聰明，就是如此。」
「然後呢，遊戲怎分勝負？」
「笑，」我笑了笑，「誰先忍不住笑了出聲就輸。」
「哈哈，好啊，那輸了要懲罰，就……罰一會要付賬好了。」
「好，那我們現在要為對方想一個詞彙。」
「好……我想好了，你的詞彙是『榴槤』。」她自信地笑了笑。
不錯，以我玩這個遊戲所得的經驗，「榴槤」的效果不錯，Stella 挺聰明。「好，而你的是……『避雷針』。」
「『避雷針』？」她有點詫異，因為這詞彙實在不知是從哪裡跑出來。
我聳聳肩，微笑點頭。我說：「那先由我問題吧，來個簡單點的好了……你平日是用什麼來寫字的？」
「避雷針。」Stella 無聲地揚揚嘴角。「我問你，你洗澡時會用？」
「榴槤。」這個挺有趣的，不過當然不能使我笑。「你最愛的食物是？」
「避雷針。」她做了個鬼臉。
這遊戲就這樣不著邊際，我們「榴槤」「避雷針」的來回問了好幾次，有一些的確很讓人發笑，但我們都忍住了。
現在又輪到我了。我身體向 Stella 俯前一點，稍為皺起眉，以認真的表情語氣說：「有一天，你發現某位男同事褲子的拉鍊沒有拉好，你看到鍊口內的是……」
Stella 眼神僵住了，但嘴角卻不自然地起伏著。
我在心裡默數，一、二……
三。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這傢伙，好賤，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深呼吸，然後裝作拉一拉自己的衣領，以示勝利。Stella 還在笑，並努力摀住自己嘴巴，盡量保持儀態和以免笑聲太大影響別人。
其實這種遊戲要多方配合，要想出一些好笑的東西，而且因為說的事風馬牛不相及，所以不可以讓思維被平日的邏輯限制著，當然也考驗人忍笑的功力。
遊戲過後，我們繼續談天說地。和剛才在餐廳一樣，我們風花雪月，無所不談，就是沒有說那些我所想到的話題，但氣氛仍是很好，更多一點跳脫。
「好了，我有點累，今天就這樣吧好嗎？」Stella 說。
我看看時間，原來也兩時許了，我點頭。
「願賭服輸，而且今天的晚飯你也付了，現在就由我結賬吧。」
「謝謝，我不客氣了。」我微笑。
離開酒吧，Stella 說：「陪我到的士站吧。」
我送了 Stella 上了的士然後就走了。她上車前跟我說：「我回到家後給你短訊吧。」
為什麼我不送她回家？男士的風度不是隨便表現出來的，更何況送別人回家也不一定就算有風度。
今天跟 Stella 相處大半天，有什麼感覺，發生了什麼？其實單單看今天的一切，完全沒有什麼特別，就只是朋友一起吃飯喝東西而已。但是，人長得這麼大了，大家心裡想些什麼，就算是猜想不到，也不會無知得當作什麼事都沒有。
但怎也好，將來的事再算吧。
我笑了笑，往夜間小巴的車站走去。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