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一棟商業大廈樓下,拿出煙和打火機,呼,很久沒有在公司附近抽煙了。

  我很少抽煙,一包煙買了整個月也吃不完,有時候會分點給阿寒,阿雲基本上都不抽,他說只會在心血來潮時才會想抽兩口。

  這幾天上班都在忙大工程,剛才終於把最棘手的部份完成,所以走了出來呼呼悶氣,待會再回去做餘下的。

  吸煙的人總有一個藉口出室外。 吸煙的人總會知道公司附近一兩個隱閉的「吸煙區」。幾年前不是有套很受歡迎的電影,說室內禁煙實施後,吸煙的地方也成為新的社交場所嗎? 是的,吸煙的人會自然地結集成一個族群,不吸煙的人就留在室內。

  不同的人都各自有自己的生活方式社交圈子。





  對,既然不是同類人,就別去搞了。

  哈,媽的怎麼以前的我會不懂這個道理。

  那時候的她們所追求的是浪漫和新鮮感,天真的我竟然看不透。

  當時的我和她們根本就是兩類人。她們根本就是犯賤。

  不過看不透也怪不得我,那時我只是十多歲。只是,我自己也是犯賤的。





  即使同是犯賤,我仍是和她們不同。她們追求一些虛無縹緲的東西,然後發現自己付出了代價;而我是付出真誠,然後才知道自己在追求一些虛無縹緲的東西。

  所以,當最後一個「她」跑來拉著我的手說:「原來我錯了,他根本不是個值得愛的人,我發現其實只有你對我好。」看著她,她的眼神帶著熱情和懇求,我竟然在心裡笑了出來,把她的手甩開後,我只是「哦。」

  她們是犯賤的,我沒有再刻意去碰這種人,但如果這種人找上了我,我卻會好好「招待」她們。做什麼事情都要付出代價,她們既然付得起,我幹嗎跟她們客氣。

  突然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轉身一看,原來是我的一位女同事,她說:「他們說買了下午茶一起吃,快點回去吧!」

  嘖,要叫我回去的話打個電話不就好了嗎?用不著要找個人跑下來吧。我看看自己的手機,原來他們曾打過電話給我但我沒有接。其實找不到我就是少個人吃而已,那麼就是說她不想我「缺席」,所以才故意來找我。





  其實我明白的。

  「哦,好吧。」我弄熄煙蒂丟好後就和這同事走進身後的商業大廈。

  「對了,大伙兒打算完成這個工程後,找個星期五出去吃晚飯喝東西當作慶祝一下,你會一起去吧?」她一臉期待地問。

  我隨意答道:「會吧,到時看情況。」

  「去吧,他們說知道一間很不錯的餐廳呢。」

  「哦。回去再說吧。」

  這個女的心裡想什麼,我大概了解。對待這種女孩,我會處以不理不睬的態度,但如果她們「欺人太甚」,我也會採取「相應行動」。可惜,對她們我是不會認真的。

* * *





  「我覺得,我跟女性是不能做朋友的。」阿寒冷不防拋出了這一句。我沒有回應,笑了笑,我看著他,其實心裏有點疑惑。

  卻聽到他說:「對我來說,她們要不是食物,就是死物。」我的舌頭舔舔自己的嘴角,笑著拿起果汁,喝了口。

  阿寒也笑了笑,然後躺在沙發上。

  這晚阿留有公事要忙,我和阿寒也沒有外出,剛吃了點東西,阿寒提議坐下聊聊天。由於阿留的工作挺忙的,我和阿寒單獨相處的機會不少。東拉西扯說了幾件事,接著話題又回到「女人」上,男人嘛。

  或許在女人眼中,男人談女人時用到的字眼都是鄙俗,甚至帶侮辱性的,就像阿寒剛才那句,但多少人會知道,鄙俗背後躲藏了什麼?那句的深意我知道,但不敢說完全明白。如果一個人餓了,就當然想有食物,越是缺乏,就越是需要。而他所缺乏的,正是那年所失去的。現在他用來填補的,雖然不完全是他所失的,但也沒法子,望梅不能止渴,其實把梅子嚥下也幫不了多少,但也聊勝於無吧。

  我的理解也非完全正確,不過即使不中亦不遠矣了吧?我笑說:「兄弟啊,除了食物和死物,她們有些是怪物啊。」

  阿寒裂嘴而笑,他坐起來,拿起另一杯果汁,一飲而盡。





  他很少喝這類相對健康的東西的。

* * *

  那天恩晴在酒吧走過來跟我相認,我應該裝作不認識她,現在有點後悔了。

  話說有晚我跟一個有點醉意女孩在街上擁吻,剛巧恩晴經過,可能她也在附近跟朋友喝東西吧,反正就是被她見到我。

  我裝作看不到她,「正事」要緊啊。

  本以為不會發生什麼,怎料第二天她竟然發信息問我:「昨天那個是你女朋友嗎?」

  這是我第二件後悔的事,因為我竟然說真話:「不是啊。」

  不,這後悔事已經是第三件了,第二件是那晚我把自己的電話號碼給她。





  也不知是因為舊朋友情誼或是還沒有完全酒醒,總之是吃了誠實豆沙包。

  然後她就不斷說「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你是個老實人」「這樣是不對的」云云……你是做教師的嗎?

  最後她竟然說:「雖然作為朋友不應該干涉你的私生活,但你這樣做對不起自己也對不起別人,我希望你會好好想一想。」

  對於她的多管閒事,其實我並沒有覺得生氣,反而我欣賞她對朋友的關心,因為在現今社會很難得還有這種人,只是我覺得有點煩。

  可是更煩的在後面。

  我以為她告誡一番之後事情會告一段落,怎料她竟然不時到我常去的那間酒吧,甚至跟那裡的幾位調酒師都混熟了,弄得全世界都以為她是我的女朋友!

  阿南跟我說恩晴經常繞圈子打探我的事……大概是她知道了我和兩位兄弟做的「勾當」,有天她打電話來罵我:「以前的你不是這樣的,為什麼現在這樣不潔身自愛?」我的天……





  同學,你的職業是找邊青的社工嗎?會不會做到過火了?

  為了避開她,這一兩個月我們減少了去喝酒的次數,就算出去也不去慣常的地方……

* * *

  美艷的調酒師端上一杯長島冰茶,然後給了恩晴一道難題:「你認為阿雲、阿留、阿寒三個人哪一個才是真正的混蛋?」

  恩晴苦笑,她想這三個隨便跟別人一夜情的人不都就是混蛋嗎?這問題有什麼好問?她看了桌上的長島冰茶一眼,總覺得這杯包含可樂的酒精混合物有點詭異。

  「你知道嗎?」調酒師說:「我認識他們三人都一段頗長的時間,其實他們也不算什麼壞人。」

  恩晴十分驚訝:「不是吧?雪妍姐?你問我他們誰是混蛋,卻又說他們都不是壞人。」

  雪妍喝了一口威士忌綠茶,說:「不用覺得奇怪,可能在你眼中,他們只不過是用下半身思考,隨便跟女性發生關係的人,我不對他們的行為作道德批判,但我想說他們至少沒有傷害別人。」

  「這樣做也不算傷害別人?某程度上他們不是在傷害跟他們發生關係的女孩?與她們沒有感情,但卻在幹那回事……」

  雪妍打斷她:「但他們是玩得很有分寸的,比起那些在夜場中打架生事甚至吸毒販毒的人,他們只是在滿足自己而已。」

  「跟吸毒販毒比較就太極端了,而且我相信他們也沒有這樣過份。」恩晴反駁:「就算一夜情比吸毒好,但一夜情本身就不是什麼好事呀!」

  「你知道阿留和阿寒的經歷嗎?」雪妍突然轉話題。

  恩晴搖頭。

  「很多世上所發生的事都不是什麼大事,但事件的當事人不一定是這樣想……就像阿留和阿寒,他們所經歷的事別人也許覺得是小事一件,但於他們卻是難以遺忘。」恩晴知道她要說重點了,都不作打擾等她說下去。

  「我們做調酒師的,有很多機會去觀察和了解別人,在不用調酒的時候,就是看著客人在喝酒,有時閒著,就跟客人一起玩,有些人喝了點酒,說話變得爽快,你就不難去明白一個人。

  「阿留是三個人之中對女孩的態度是最強勢的,我亦輾轉聽到有人說他跟女孩子幹時是最激烈的,畢竟他對女人有點恨意吧。」

  恩晴覺得有點不可理喻,雪妍見她一臉疑惑,就說下去:「男不壞,女不愛。在他最純真的時候,他遇到的女孩都是這樣子。第一次他認為是因為自己表現得不夠好,第二次他認為是那個女孩一時看不清而已,第三次他覺得失望了,第四次他覺得原來女人都是愚昧無知……最後一次,那女孩比較沒骨氣,被那個壞男孩玩完棄掉後回頭再找阿留,但他只是甩開了那女孩的手就走了。當時阿留跟我說這些事時,他的表情冰冷得很,我想他那時候他是這樣子吧。」

  「她認為女人就是天生犯賤,所以這樣對待她們嗎?」恩晴得出結論。「嗯,算是一種發泄吧。」

  雪妍再說下去:「而阿寒,就是為了別人而放棄了自己,這或可視為改變對別人的愛的方式。現在的他只是想找一點愛的感覺而已,為的就是忘不了的那個她。」

  「又是個複雜的故事?」

  「不,是個再簡單不過的故事。他愛的人也愛他,但卻更愛另一個他。阿寒是真的愛她,所以選擇不再愛她。但離開了就真的不愛就不愛嗎?他發現不行,所以找了些替代品來彌補自己對愛的付出。」

  「他空虛吧?」

  「嗯,空虛可以產生很多問題。」

  「明白了。」恩晴嘆了口氣,再問:「那阿雲呢?他又有一個怎樣的故事?」

  「故事?」雪妍輕輕冷笑一聲:「沒有,他沒有什麼特別的故事。他純粹為滿足自己的情欲罷了。」

  「竟然這麼簡單?」恩晴覺得有點不可思議,畢竟以前他曾是自己的同學,沒想到現在的他會是這樣。

  「他跟我說,談戀愛太麻煩了,不論女朋友是好是壊,只要自己有了男朋友的名銜,就不得不背上若干責任,他不是怕,是覺得太麻煩了,而且認為沒有必要。在這些夜生活中,他可以找到女朋友,只要女朋友不介意,幹什麼都可以,最重要的是,到了第二天雙方都不用為對方負責。他享受的是,在這一晚之中大家都有為對方付出,而不計較付出多少,也不必去理會是真情或假意。而且他無須像一般男朋友不分晝夜和日子都要討好女朋友。」

  「他到底把愛情當作什麼一回事?他又當女人當成什麼一回事?」恩晴沒有說話,心裡卻不斷問問題。她覺得自己好像誤闖了一個陌生的世界

  「我想他應該覺得快活吧,他跟阿留和阿寒不同。說實話,三個人之中,他對待女孩是最溫柔的那個。」

  恩晴終於都拿起那杯長島冰茶,喝了一口。

  「所以……他才是真正的混蛋。」

  恩晴把包含甜酸苦辣的酒吞下,她心想,這些液體真的是讓人喝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