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校童黨===梁望峯絕版校園小說: 第十二章 與郎共行
「其實我一直都很不快樂。」程真說:「家裏也根本沒有條件令我快樂。」
「是嗎?」阿郎吐了一口煙,緩緩地說:「起碼有個疼你的哥哥,嗯?」
「他什麼都不准。」程真埋怨:「疼我不是這樣疼的,你認為對嗎?」
阿郎雙眼注視着程真的表情和反應,他笑而不語。
程真問:「你呢?」
「我。」阿郎把煙頭按熄,「就是想找個人管,但沒有。」
「嗯。」程真應道,她有興趣地問:「沒有人管的滋味是不是很好?」
阿郎又從煙盒抽出另一根煙,程真替他燃點了,然後把弄着火機。
阿郎過了很久才吐出一句話,不像是對程真說的,像是對空氣說的:
「始終是個小女孩。」
程真把火機按亮、關掉,再按亮,她有點納悶地說:
「好想出去走走。」
阿郎望着唱卡拉OK唱得起勁的眾人,他總感到自己被隔離了,不知為了什麼原因。雖然唱卡拉OK是阿郎向眾人提議的,但並不代表他自己喜歡,他只想找班朋友陪他一天半天罷了。
他聽程真這樣說,便對眾人嚷:
「關機吧!我們出外了。」
卿姐正唱着「擋不住的風情」,她用米高峰對阿郎說:
「你和程真去吧,我們誓不做電燈膽。」
米高峰傳出的聲音布滿了一屋,程真的臉不禁有點火燙。
阿郎也不勉強,執起傳呼機就對程真說:
「我們去。」
程真心裏發慌:
「我和你。」
阿郎奇怪地問:
「是,有什麼不妥嗎?」
程真垂下頭,急急地說:
「無什麼。」
她又像突然記起什麼,像找到救星般說:
「我們不可以出外的,我騙哥哥說我到一個要移民的同學家中開歡送會,還留下了這裏的電話,他隨時會打來查問,我不可以走開的。」
「很好的藉口。」阿郎笑,「一山還有一山高,我自然有辦法。」
阿郎到卿姐面前說了幾句,便逕自打開大門,向程真作了一個「請」的手勢。
「真有辦法?」 程真猶疑地不敢踏步出去,「我哥哥真的不會發覺?」
阿郎蠻有信心地說:
「神不知鬼不覺。保證。」
程真點點頭,她想她應該相信阿郎的。
在電梯內阿郎又燃起煙,他說:
「去哪裏?去哪裏都可以。」
程真聰明地反問:
「你平時去哪裏的?去那裏可以嗎?」
「哦。」阿郎眯着眼睛笑,他皺起眼眉時的眼尾紋很是好看。他說:「那些地方,說出來會嚇死人,更遑論去那裏。」
程真的興趣來了,她再問:
「真的不能去?是不是有危險的?」
阿郎神情凝重地說:
「是很危險的。去了,九死一生。」
程真抽了口冷氣。
「我就帶你去。」阿郎說:「去那個九死一生的地方。」
* * *
程強按照妹妹所述的那個電話號碼,撥電過去,接聽的是一把女聲,還有音樂聲做襯托。他禮貌地問:
「請問程真在嗎?」
那女聲倒沒什麼禮貌,她放盡了聲音說:
「她在洗手間內,一陣出來我會叫她覆電話給你。」
程強還想繼續說,那頭已急急掛了線。
程強也用力放下電話,看看程真玩什麼花樣!
* * *
「不要不相信。」阿郎在找贖處找換了張百元紙幣,變成廿五個代幣,第一次露出充滿孩子氣的笑容。「到這裏來玩——無論拿來一百元或一千元,統統會充公,真正九死一生之險地。」
程真笑,「就是這裏,歡樂天地,你經常來的?」
「是的。」 阿郎反問:「以為我會經常到的士高、桌球室,又或者遊戲機中心?」
程真老實地點頭,她以為所有男孩都一樣。
阿郎凝視着一個贏得了一只大熊貓公仔的小女孩,笑笑:
「但去那些地方不能賺得些什麼,你說是嗎?」
程真不很明白地看着阿郎。
「每個人都希望能賺些什麼——」阿郎的眼睛迷惘了,「一些完全屬於自己的東西。」
程真靜靜看他,她也迷惘了,阿郎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她以為自己會越來越明白他,但她開始發覺自己對他不了解。
這時候,阿郎腰間的傳呼機響起來,阿郎一看螢幕,對程真說:
「找個電話,致電給你哥哥。記住,你剛由洗手間出來的。」
程真心有點慌,但她照做了。電話接通,程真佯裝鎮定地問:
「哥哥,找我有事嗎?」
電話那頭傳來了程強的聲音,聽不出他的情緒是喜是怒:
「沒有什麼,只想提醒你,要準時在六時前回來。」
程真望着身邊的阿郎,難得有機會與他單獨行,她開始抗議了:
「我想吃完晚飯才回來……」
程強強硬說多一遍:
「六時前回來。」
程真屈服了,她低聲說:「好的。」便掛上了電話。
阿郎很自滿地說:
「神不知鬼不覺?」
程真笑了笑,但笑得絕不開懷。
* * *
程強放下妹妹的來電,大約過了半分鐘,又執起電話筒,重新搖那個電話號碼。電話接通,他問:
「請問程真從洗手間出來了嗎?」
依然是那把不耐煩的女聲,和一陣陣刺耳的歌聲,和程真來電的寧靜環境大不相同,她隨便應付過去:
「她很快便出來了,總之一出來,我會第一時間叫她覆電話給你,你等等吧!」
程強咬了咬牙,忍住了怒氣:
「好,謝謝你。」
然後,他用力擱下電話。塑膠製造的話筒不堪一擊。立刻應聲出現了一道裂隙。
這次程強真的怒了——不是怒程真的改變,他怒自己的管教不嚴!
* * *
程真心裏萬分不願意地,在五時五十分回到家中。
程強坐在碌架牀上格,他在翻閱着厚厚的書本,程真有點驚訝哥哥的轉死性,平時她見他手執漫畫書居多的。
她慣性地喊了一聲:
「哥哥,我回來了。」
「回來啦。」程強從碌架牀上跳了下來,「給你一些資料看看。」
「哦。」程真摸不着頭腦,接過哥哥手上那夾在書本裏面的幾本小冊子,都是關於外國留學的資格。
程真很自然地問:
「為什麼突然對外國留學有興趣起來?」
程強有點狡猾地笑:
「誰不想留學外國?起碼不必像香港般接受填鴨式教育。」
程真笑。
程強問她:
「給你選擇,你最想去哪裏留學?」
「澳洲。」程真顯然一早想過這問題:「我班有三個同學去了澳洲留學,那是熱門地方之一。」
程強很有心思地說:
「如果我供你去澳洲讀書,你一定不愁寂寞了。」
「有錢才說吧!」程真揮一揮手,把此話當作天大玩笑。「除非爸爸中了六合彩。」
「爸爸也不買六合彩的,他把錢全部投資到啤酒去了。」程強笑歎,「他的肚子就快可以開啤酒廠。」
程真臉上綻開了微笑。
程強憂慮地喃喃着:「澳洲,澳洲。」
「離我們太遠了。」 程真的聲音裏不帶任何希望。她聳聳肩,便走進狹小的廚房裏去了。
這一晚,當父親、妹妹熟睡以後,程強悄悄拿起了話筒,去電一個他從來不致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