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強手臂一陣劇痛,氣槍的鐵珠彈已破體而入,他知道不需多久,自己的身體便會被射成蜜蜂巢。

所以,他迅速運起指勁,把夾在兩指間的煙蒂向小混混一彈,煙頭不偏不倚正中他提槍的手背,給這樣一炙,槍便脫手,程強趁機撲向小混混,啪啦一聲,把他撞跌在地。

小混混想站起身,程強已撿起小混混的槍指着他的額頭。程強大聲命令:

「拉高大閘!」

所有人僵在原地,卻無人拉高門閘。





程強一呆,粗暴地喝:

「再不開閘,我會開槍!」

小混混給冷冰冰的槍管貼着額,已嚇出一身冷汗,氣急敗壞地嚷:

「找人開大閘吧!」

程強右手提槍,左臂冒着鮮血,他咬咬牙說:





「我數三聲,就會開槍!」

「一——」

眾同黨你眼望我眼,看得出沒有救援之意。

程強心頭涼了一截,提高了聲音,食指已緊緊扣住了板機。

「二——」





小混混的面色轉為死灰色,幾乎在悲嗚了:

「求求你們救救我吧!他真會開槍的!」

程強略略心驚,難道這群人真的見死不救?他們不是同一黨的嗎?

但他們之間有義氣存在嗎?

終於,一個年紀比小混混更小,一身街童衣着的小童從人堆裏斯斯然步出,他以一把幼嫩的聲音,不帶一絲感情地說:

「不要說我不提醒你,即使現在放你走,我們『殮房』的兄弟一樣可以殺你全家。」

程強當下呆了。是的,就算能逃出去,卻連累了妹妹、父親,這又有什麼用處?

小童只一句話就控制了大局,見程強手足無措的樣子,像鱷魚般牢盯着他:





「放下槍吧!斯撒仔。」

程強根本不可能放下槍,槍一離手,不消半分鐘,自己便會變成一具不會呼吸的屍體!

他握槍的手開始抖顫,嘴還是挺硬的:

「叫你老大來見我!」

小童坐到一張椅子上,微微一笑:

「我就是。」

程強張大嘴巴,造夢也想不到這個未夠十二歲的小童,就是黨中老大,他哭笑不得,只有盯着小混混,提出條件:





「是他首先撩起火頭的。」

小童揚起一道眉,像聽到世上最可笑的笑話:

「你發高燒?你穿着斯撒仔男童院的校服踩進我地頭,我們任何一個兄弟移動你,也是份內事。請問你有沒有取得通行證?」

程強一時間啞口無言,沒想到三言兩語就讓眼前這「老大」佔盡上風。但他還是死撑下去:

「我手臂上的彈痕,可以與他臉上的瘀痕打個平手了吧。」

他對小混混喝道:

「你同意嗎?」

小混混三魂去了七魄,豈有反對之意?他給槍口指着前額,連點頭也不敢,只是連聲道「是是是」。





小童與程強對視了好一會,冷哼一聲說:

「那好,既然他不追究,我也對你不追究了。你走吧!」

此話一出,立即有人拉高鐵閘,團團圍着程強的一干人等也逐漸散去,程強明白事有蹺蹊,也只好博它一次,把槍管垂下,交回小混混,然後背起書包,冒着給小混混在背後放冷槍的危險,一步一驚心地踱出機舖。

當他步至門口時,小童稚氣的聲音由背後傳來:

「斯撒仔,叫你家人萬事小心。」

程強一聽到這句話,整個人簌簌地抖起來,捏緊拳頭,回轉身,面對小童,顫着聲音說:

「你——說什麼?!」





小童露出了詭譎的笑意:

「我對你不追究,不代表我會不追究你的家人。」

「卑鄙!」程強的臉紅到脖子處,眼中只有小童那張好整以暇的臉,他發瘋似的奔向他,要把他的臉活活撕破!

小童像欣賞鬧劇般,靜坐位子上,優雅地看着程強奔向自己。

無半分懼怕之色。

正當程強的怒拳快要觸及小童面孔之際,他的後頸已遭到了重重一擊,而這一擊又是如此的重,使程強眼前金星直冒,根本無法站穩,還重重地跌在小童面前,完全掙扎不起來。

然後,程強身上飽嚐了無數拳來腳往,他只有把身子盡量蜷縮,雙手抱着頭,毫無反擊機會。

猝地,世界彷彿靜止着,所有人的動作都停頓了下來。

程強聽到一陣深沉的腳步聲由遠而近,步履在他跟前停下。他張開眼睛,赫然見到——竹和小妖!

小童顯然和竹相識已久,他向竹閒話家常地道:

「你們學校的小兄弟,過來我檔口動粗,所以我以實際行動教育了他一課,完全是為他好的。竹,你覺得怎樣?」

竹看着滿身傷痕的程強,沒有答話。

小童見竹的面色有點不尋常,他查問一下:

「你們不是認識的吧?」

小妖連聲冷笑,滿有把握代竹回答:

「當然不認識。」

竹凝視地上的程強,半晌,蹲下身來,淡淡地說:

「是老相識。」

竹伸手去挽扶程強,程強卻想甩開竹的手,竹在他耳邊低聲說:「出去再算。」
然後硬把他拉起身。程強也識趣,暫時不向竹發難。

小妖見到竹的怪行,大愕,不敢置信地說:

「老大,他——」

竹怒瞪着小妖,小妖即時噤若寒蟬。

「既然是你的人,理應通行無阻的!」小童眼珠子一轉,把責任完全歸咎在小混混身上,「你未弄清楚人家的身份就胡亂開槍,恕我不能維護你了,我就將你交給竹處理。」

小混混張着抖動不已的嘴巴,正欲啟齒,小童反手就摑了他一個耳光,發出破鍋般的聲音,小混混另半個面龐也紅腫起來了。

小童根本不讓小混混有任何辯駁機會,這個替死鬼他是做定了。

竹摻扶着全身軟弱無力的程強,對小童說:

「我現在可以帶他離開吧!」

小童作了一個「隨便」的手勢。

竹輕拍程強的肩膊,在小童面前作老友狀,竹技巧地聲明:

「我和他的家人很熟絡的。」

「哦!」小童一聽便會意:「那麼,我們大家都是一家人了。」

竹這才放心,扶着一拐一拐的程強,與神態虧尬的小妖步出了遊戲機中心。

轉了一個街角,程強冷冷地對竹說:

「請你放手。」

竹沒有說什麼,手臂不再傍着程強。程強雙腳一軟,一下子便跌在地上。

竹說:「你自己走不動的。」

程強一直懷疑竹的企圖,他必須要問:

「為什麼要救我!」

竹冷哼了一聲,似在諷刺程強的自大,他說:

「正如我見海中有人遇溺,我也會救,沒有什麼原因。」

程強掙扎着要站起來,但全身痠軟,使他沒法撑起身子,他倔強地說:

「雖然你救了我,但我不會多謝你的。」

竹完全不動怒。

「我沒有要你多謝。」

程強給竹一輪搶白,索性坐在地上,幹瞪着竹。他慣性地從煙包騰出一口煙,叨到口邊,想點煙,火機卻失靈了。竹把自己的遞上前,如燃點蠟燭芯的火舌就在程強的香煙前面,程強並沒有領情,他側了側臉龐,面有不屑之色。

竹突然蹲在程強面前,指指自己校服的校章,再指指程強校服上相同的校章,神情有點激動地說:

「因為這個,我不想你給人活活打死,更不想你家人被『殮房』那班禽獸鎖上鐵閘淋火水活活燒死——程強,你明不明白?」

程強呆呆盯着竹,竹也毫不留情的盯着程強。不知過了多久,大約在雙方也感到雙眼刺痛之時,程強咬一咬牙說:

「對不起。」

「算了。」竹疲乏地揚揚手,索性把火機拋在地上,站起來,對遠遠落後的小妖嚷:

「我們走。」

程強目送兩人離去,他撿起竹的火機,燃着了自己的香煙,深深吸一口,然後噴出來,繼而在背後喊停竹,對他說:

「喂,你的火機。」

竹沒有停步,也不回頭,背着程強冷淡地說:

「不要了。」

「火機可以不要,但扶起我總可以吧!」程強揚聲說:「你留我坐在街上,給路人以為斯撒學生當乞兒,又有什麼好處?」

竹停下腳步,回頭望望程強。他從來沒有太多表情的臉孔上,流露了忍不住的笑意。

程強主動伸出手掌來,「我始終欠你一個人情。」

竹伸手與程強緊緊相握,用力把程強由地上拉起。

「就做對朋友吧!跟着吳英俊那隻笨狗,簡直是自貶身價!」

提到吳英俊,程強便記起他許下的誓,他冷冷地說:

「那真是隻笨狗,連狗都不如!」
 
已有 0 人追稿